第二十八章
万祎从没想过自己的恋爱会来得这么快。
当时正值春天伊始之际,山谷的风吹到每个角落,还有些清凉。
那段时间是工作的好时节,微风不燥,阳光和煦。
大概率是因为刚过完年不太久的原因,大家都有着比往年更加高涨的工作劲头,以至于上班的氛围和睦里多了更多的嬉闹调侃。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个月,算是高效率工作。
那天上午测完数据后,大家都回了办公室。
检测中心有试验室和测量队两个部门,热闹非凡。跟旁边那个大的工程部办公室气氛可见一斑。
这儿多数都是结了婚的人,聊起来也多为孩子和老婆的话题,孩子读书之类的家长里短占据了话题中心。
也是,哪个年轻人能够耐得住这样的寂寞,荒郊野岭的不说,连娱乐设施都是少见的。
物质的贫瘠抵挡不住空虚的心灵,他们急需寻找到另一半来填补。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算得上是少见的,拿着这样好的文凭哪里不能找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何苦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与孤魂野鬼作伴。
跟万祎同岁的有个试验室的男生,他们去年一起来实习工作的,没毕业的工资都低。试验室要检测很多数据、测量队每天都要测量高程,工作辛苦收入低。倒不是说这份工作的内容有多么繁琐令人感到辛苦,而是手上的仪器沉重不说,去趟工地还得小心翼翼地拿,为避免哪里有磕碰而影响数据的精准度。
这事情从一进来上班队长就提醒了,手上的家伙比命都要值钱。这种夸张的说法实在瘆人,也不知道人命是否值钱。
当时跟他们一批进来的大学生有12个,陆陆续续已经走得只剩下了7个。
万祎知道自己没选择,再怎么样都得把这个工作保住,虽说吃不饱饿不死但胜在稳定,一如他们那个年代对铁饭碗有一种莫名的执念。
好像踏进了这扇大门,未来就会衣食无忧一样。
上午十一点左右,万祎站在篮球场上走来走去的晃,也不是找什么,单纯就是不想在办公室里待着,出来透透气。
阳光是被乌云遮住的透明色,看不出强烈。
花圃的野草早已郁郁葱葱,连一些不知名的花树都长出了嫩小的绿色花苞。
万祎当时在纠结买不买一个MP3,她年前换了个手机,不贵,店里最便宜的。弟弟妹妹都在上学,家里光靠父亲一人也不行,母亲去世前的治疗费还欠了亲戚一些,要想办法填补这个漏洞成了她的心结。
当时乐坛的歌星红极一时,她偶尔路过公用的电脑里会听一会儿里面播放的歌曲,感觉那些旋律像是生活的一个僚机,稍微多了些轻松的感觉。
那个年代通讯也不算发达,各种数据都是手填汇总成一本本的格式存档起来。所以每次想要给总公司发送测量队最新数据的时候,万祎总是冲锋陷阵。部门的也说,新一批的大学生应该都学过怎么运动计算机,他们操作起来效率更高。
其实万祎没怎么学过,学校的计算机课并不那么普及,几个人共一台电脑是常态,学的东西也是一知半解的。
但即便是这样不熟练,万祎每次填报数据的时候,也是乐在其中。
一是因为她想留下好的表现,二来是她能借此机会在□□上给妹妹留言,问问家里的情况。
当时的社交软件并不多,万祎还是热衷于在线□□的。
她觉得最好的工作状态就是那一小段忙里偷闲的时光了,她能边工作边听歌,快活得不行。
何青喊她的时候万祎还在发怔,并没听见。
两人的事情在项目部并不是个秘密了,他们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一些人的调侃。
即便,这种关系还没有说得那么清楚。索性正是因为如此,万祎才这么坦荡。
其实不接受也是没办法的,起初万祎总因为这样的调侃感到尴尬和脸红,后来说得人少了,她也稍显麻木了一些。
只是谁都没有先提起那个话题,去成立某类关系。
“想什么?”
她没听见,何青便走过去了。
“没什么。”
“今天春分。”
万祎望着他,眼神有些清澈,思维还极为愚钝。
她后来想了想,大概率是自己还没能从刚刚的思绪里脱离出来,加上何青的突然出现,所以更加感到惊讶。
二十四节气是当时的年轻人很少去研究了解的,老一辈的人会对着日历翻选定良辰吉日或是选择最好的时机种下庄稼,让土壤为人类提供生命所需。
但是当时,万祎对于他说的,一时并不知道怎么应答。她只知道冬至是要吃饺子的,剩下的二十三个,实在不明白。
“春分,要干什么吗?”
真诚实在没错,但她也只剩下质朴和真诚来面对何青了。
“下午出去转转?”
项目部实在偏僻,附近的交通也极为匮乏,能去城里的大概也只有项目部的车偶尔采购才能出去一趟。
那时候,两人纯情地像雨水不经意跌进了清澈的小溪里,溅起浪花后两个来自不同空间的事物都混为了一尘不变的透明色。
他们也散步,往往都走不远。
深夜的山谷寂静地吓人,四处都是不见五指的黑,走在小路上永远都是害怕新生的、枯萎的植物触碰这皮肤像黑夜恶灵的手指在勾魂。
这里路灯是稀缺的配件设施,只有项目部那夜晚从不熄灭的灯指引着他们在这巨大困兽里孤单活着。
有时他们也在某个周末的下午翘班走得更远一点,最近的村庄是错落有致的小房屋,大多都是木头修建的。
也是,深山老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木。除了树木,生活再没有比这更为富足的东西了。
村庄没什么特色,小孩很多,父母大多都外出务工,基本都是留守儿童。
万祎记得那天去的时候去了当地的小学,很破旧,几乎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每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都不超过15个,大多老师都是身兼数职,甚至教得还是复制班。
公司的工会有这样的活动要求,他们无聊久了也爱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那算得上是新鲜事物了。
起初她是不知道的,后来才发现项目部有时候会有同事过来给孩子们上课,多为英语课或是音乐课,孩子们都很感兴趣。
他们单位不缺高材生,相比与其他的科目,这类偏门的最为稀缺和最有吸引力。
何青学历挺高,有名的985院校毕业,他偶尔也来这里给同学上课。
那天是下午两点左右,正是下午上班的时间。
万祎打着哈欠刚从宿舍出来要走去办公室,路过工程部被何青看见后叫住了她。
“嗯?”
这姑娘皱了皱眉,站在门口往办公室里看。
“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我今天没休息啊。”
这种外地项目相对自由,但怎么着,休息都得跟部门负责人商量一下才行。
毕竟阶层管理向来都是这样环环相扣,规章制度总是存在的。
那人走出来说“我跟老缪说了,放你半天假。”
万祎对此深信不疑,何青为了追求她,倒是跟检测中西打成了一片,关系好不融洽。
她蹙眉,觉得总是这样可能不太好。
毕竟在上班时间不工作,就是违背规矩。
应该是看出了她的担心,何青安慰道“他原本也叫我带你出去玩儿。”
玩儿?能玩儿什么?这种对方,娱乐需要自找。
当时大家下午上班的人还没来,万祎站在那里等何青有些百无聊赖,他去了楼上,匆匆忙忙的,不知在忙什么,
不太久的时间,他拿了两瓶水跑下来。
身后的风把他的发丝吹移了位置,较为凌乱地搭在额前。
两人走过去的路程还有些远,一路上都是绿树成荫。风是无休止的,吹来的时候树叶一片片的随风飞舞,像一只只被茧丝缠住拼命挣扎的蝴蝶。
“今天风吹在脸上真凉快。”
万祎皱眉微愣,又看了看何青。
心想这天气用寒冷来形容,吹在脸上都有些刺骨了,怎么用清爽凉快来形容。
“凉快?”
万祎感到疑惑,于是重复了一遍。
“啊,不凉快吗?”
何青是个直男,万祎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那姑娘没低头,迎风走着眯起了眼睛,说道“你耳朵红了,不是冻得?”
何青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温度,有些冰凉。
他憨憨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觉得不是风太清凉了,是心情过分燥热了。
人是走在路上的,手是不安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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