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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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许寻音
——有人说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对虞穗而言，她对梁应惟或许更应该说是惊鸿一瞥，自此他在心里生根发芽却未结果。
2008年是虞穗悲喜交加的一年。悲的是家庭破碎，喜的是她在这一年遇见了梁应惟。一切就像是书中所说冥冥之中天注定。
八月份的天气对于南方而言依旧是酷热难当，从空调房里出来没走几分钟炎热的气息热浪般扑打在虞穗周身，薄汗从后背缓缓溢出，浑身燥热的感觉愈发明显。
虞穗不知道盛暑天母亲何佳为何要叫自己出来，但从挂断电话后她心底隐隐涌出不好的感觉，似乎担忧的事情在今天会有了决断。
见面地点在鸿客中餐馆。前几年虞穗他们一家人经常会来鸿客用餐，而现在因为父母工作缘由已经许久不曾来过。
虞穗站定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头顶的招牌反倒觉得陌生。
店内服务员注意到虞穗站在门前犹豫不前，微笑拉开玻璃门：“您好，欢迎光临鸿客中餐馆。”
虞穗回过神来点点头随服务员走进了店内，扑面而来的空调冷气吹得人鸡皮疙瘩骤起，虞穗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手臂，环视店内一圈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不麻烦你了，我家人坐在那边。”
服务员顺着虞穗视线看去，伸手热情指引：“好的，您这边走。”
何佳提前十分钟到了店里，听见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转头看了眼，见到虞穗缓缓走来展露笑颜。
“来了啊，今天天气热，赶紧坐下喝点冰水解热。”
虞穗垂眸盯着母亲推过来的冰水眨了眨眼，过了会将冰水拿到边角搁置。
何佳见虞穗没有喝水以为是在闹脾气，温声道：“马上都要上高中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动不动爱生气。”
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虞穗和父母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对于他们要求的事情即便不同意也不会多言，毕竟就算她反驳最终也都会被回绝，索性以沉默面对，而恰恰因为她的沉默在母亲何佳眼里就成了生闷气的证据。
只是这一次虞穗突然有了逆反心理。
“昨天你和奶奶打电话她才说过我最近有点感冒。”
何佳微弯的嘴角僵硬在脸部，收回不悦的目光，尴尬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又轻轻放下双手握住杯身为自己的失误弥补。
“最近工作比较忙，昨天和你奶奶通电话又很晚了，可能没听清她说的话，”何佳瞥了眼虞穗右手旁的杯子，液化的水珠凝结在杯身，“我让服务员给你倒杯温水。”
“不用了，”虞穗轻声阻止，“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何佳愣了几秒，将桌上的菜单推给虞穗：“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以前你最爱吃他们家的油焖笋，今天正好尝尝看看味道有没有变。”
虞穗看着母亲温和地笑容到了嘴边的拒绝化成轻微的一声“嗯”。
两个人吃用不着点许多菜，比起吃饭虞穗更想知道叫她来这里的目的，点了一份油焖笋便将菜单又还给了母亲。
何佳叫来服务员随手点了份清汤和蔬菜，将点菜单交给服务员时叮嘱他快些赶时间。
虞穗本来还挺纳闷怎么今天会有时间和自己吃饭，看来是特意挑在午休时间里约她出来。
“你这次中考成绩不错，好高中应该没有悬念了。”
“差不多吧。”
何佳一时无言，毕竟接下来的话她怕会对虞穗造成影响，偏偏这事也拖不下去了。
虞穗注视母亲几次想开口说话又抿唇不语，主动帮她快刀斩麻：“你有事直接说吧。”
何佳闻言对上虞穗平静的目光，考虑了一晚上的事缓缓说出口：“穗穗，你爸爸因为工作调度要去国外四年，我也因为公司安排要去商平，现下正好还没开学，你和我一起去商平。”
对于自己的安排虞穗没有任何情绪，她唯一担心的是奶奶一人留在阑临，身边没有人陪着万一出了事谁都不知道。
“奶奶呢？”
“穗穗，你奶奶年龄大了又在阑临定居多年，与其跟着我们奔波不如留在这里，一来周边设施也熟悉，二来街坊邻居也都认识，对你奶奶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虞穗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传来一道调侃的男声，紧接着又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椅背不偏不倚碰上了她的椅子，背部轻微震了下。
虞穗侧头余光瞥了眼椅子，入目是一双男生的手，手部线条流畅，每根手指长度适中，左手半搭在椅背，看上去纤瘦有力。
“穗穗，你觉得呢？”
虞穗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男生的样子，母亲的声音拉回了她的视线。刚才不经意间居然被一双手吸引，甚至没有在意听母亲何佳的话。
何佳察觉到虞穗走神，视线从她白皙的脸庞慢慢定格在刚落座男生身上，从工作调动问题抖转到青春期的话题上，也是家长们最在意的事。
“穗穗，你从上学以来就没让我们费心，妈妈相信你有自己的规划，不过新学期就快开始了，妈妈还是希望你去了新学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毕竟高中是人生重要的转折点，现在不努力将来追悔莫及。”
虞穗听出话中暗指，瞥见前来送餐的服务员挪开桌上的杂物对母亲刚说的话不置可否。
何佳也深知自己说的话有点敏感，保养得宜的脸上扬起淡淡笑容，将餐具擦拭干净递给虞穗。
“先吃吧，你应该也饿了。”
“我不想去商平，”虞穗接过餐具，“阑临的高中也很好。”
何佳刚刚拿起的汤勺不轻不重重新落在瓦罐口，清脆声让虞穗准备夹菜的手微顿。
“你爸爸出国没时间照顾你，你和我一起去商平有什么事我也在，你非要留在这儿阑临做什么？”
“我从小学到初中都在阑临市，这里我更熟悉，说不定开学还能碰到以前的同学。”
何佳头一次觉得虞穗并不像平日里看起来那般乖顺，但她工作调动的事已是铁板钉钉，这次调动不仅是得到了去总部的机会更因为她升了职，机会来之不易，她并不想因为上学的事母女之间闹得不愉快也不想因为明明可以解决的事非要她妥协。
“这件事我已经和你爸爸商量过了，到时候找人帮你学籍转到商平市，先吃饭吧。”
虞穗轻轻放下手里筷子，手臂交叠在一起抵着桌沿，从进店以来隐忍到现在的话终于在双方都不大痛快的情形下宣之于口。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带奶奶去商平，因为你们已经离婚了，而奶奶你自然也没有了赡养的义务，”虞穗缓缓道，“你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有，你可以做到不管不顾，我不可以。”
何佳被堵得哑口无言但更多的是震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两天帮奶奶打扫卫生。”
虞穗深吸一口气，到现在她还没法忘记从衣柜里看到离婚证的惊愕程度。这些年她很清楚父母之间的感情也仅剩一张结婚证维持，彼此工作忙碌，甚至父亲十天半个月回来一次，这样的婚姻换做任何女人应该都无法接受吧。
何佳没了胃口，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离婚的事她本在犹豫要不要现在说，现下倒是没了顾虑多了一份难以启齿的难堪。
“穗穗，妈妈希望你明白我和你爸爸都是爱你的，只是婚姻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我和你爸爸走到这一步也是深思熟虑后双方一致达成的决定，你爸爸要去国外工作他希望我能够回归家庭照顾你和你奶奶，你也知道现在市场对女性工作年龄严苛，这次能调去商平也是难得的机会……”
“其实你不用解释，”虞穗嘲弄道，“在你们两人心中，工作是第一，家庭是第二，从我上学以来家长会你们没有一次出席，我得奖站在台上看着底下乌泱泱一群人永远也找不到你们，这些我都可以一笑置之。”
何佳组织了几天的说辞此时溃不成军，对女儿的歉疚也一直是她心尖上的一根刺，譬如现在她根本无法开口，说一个字都是错的。
过往的事在虞穗心里压抑太久，想发泄想质问为什么同是父母差别如此之大？多少次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毕竟他们工作提供给她好的教育和生活，而她只想着爸妈多陪陪自己，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渐渐地虞穗尝试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些事情，他们总会有一天不忙的时候来参加家长会也会亲眼看她上台领奖，眼中充满自豪，这样的场景她想过无数次只是最后的身影唯有她一人。
“穗穗，其实妈妈对你是……”
“妈，其实这些都不是让我觉得你们对我不重视的原因。”
虞穗想起小学四年级时，那位女老师对自己所做的事，他们身为父母，面对她声嘶力竭的苦恼仍不为所动才是让她性格大变的原因。
何佳已经许久没听虞穗唤自己一声“妈妈”，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爱笑的女儿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我回去告诉你们老师拿藤条打我，叫我去办公室回答不出来问题巴掌印快速落在脸上，我的脸通红回到班里，全班同学都在看我，而我回去告诉你们，你们也只是任由我哭连找老师都不敢，甚至觉得一定是我作业做错了老师才会生气动手，我希望你们可以去学校询问老师，你们以工作忙为由怕去学校丢了面子，你们有想过我每天胆战心惊去上课生怕又挨打，然而这样的情况持续近两年，现在你再次以工作为由要求我和你一起去商平，为什么总是要我听话而你们却从未听过我说话？”
何佳搭在桌上的手不经意放在膝上，面对虞穗的控诉她除了难过还有愧疚。当年的事她的确有不可推托的责任，只因为女老师的堂姐正好是她的上司，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和得罪人，她选择了沉默，只是从那以后虞穗没再回来和她提起过一次挨打的事，让她误以为老师没再打她，现在看来是虞穗隐瞒了。
“穗穗，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却没能让虞穗感到任何得高兴，母女之间居然要如此生硬别扭，不论谁见了只怕都觉得可笑。
“这些事我已经……淡忘了，我只希望你别再要求我去商平，我觉得阑临就很好。”
何佳到嘴边的劝说生生咽了回去，虞穗旧事重提为的就是要她这个母亲愧疚，这样便不好再提起去商平的事，她深叹一声做了妥协。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不断，何佳瞥了眼来电显示，快速接通了电话。
虞穗听着对面时不时传来的几声附和，明明最爱吃的油焖笋却变了味道。
何佳这通电话打了约莫几分钟，其间虞穗就静静坐在原位，脸上没有多余神色似乎司空见惯。
何佳将电话放回桌上，看了眼桌上没动几口的饭菜：“怎么不吃了？”
“公司有事就先走吧，”虞穗定定望着母亲，“工作重要，吃饭是小事。”
何佳闻言略显尴尬，深知自己理亏在先，拿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又放下：“穗穗，妈妈公司有点急事，一会儿我把账结了，你安心在这儿吃。”
话音刚落，何佳已起身拎起空座的文件包微微一笑转身去前台结账。
虞穗凝望母亲结账的背影，心中慢慢默数三个数，终归没有回头只有推门利落离开的背影。
比起别人说不喜欢分别，虞穗最不喜欢看一个人的背影，离开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满含期许希望前行人可以回头发现笑一笑。
虞穗收回视线，米饭已经不再热气腾腾，碗中央是母亲何佳给自己夹的油焖笋，瞥向近在眼前的筷子，虞穗右手食指指腹微动将碗里的油焖笋夹起咽下，如果说米饭尚有一丝温度，油焖笋则凉到了胃里，失了以往的口感难吃至极。
虞穗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拿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准备离开。
“哎，小心！”
身后不知是谁大声喊叫，虞穗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手臂传来大力地拉扯，她低眸盯着扣在手臂上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抬头看向身旁的男生，下颚线分明，眉宇微拢看上去像是不高兴。
“实在不好意思，您没事吧？”服务员诚惶诚恐拿着纸巾盒过来递给虞穗，“我帮您擦吧。”
虞穗这才注意到白裙从腰部以下溅上了淡红色的水果汁看上去甚是狼狈，接过纸巾盒用力擦拭了几下没有任何效果，偏偏位置尴尬像是女性生理期蔓延到裙子上。
服务员边道歉边感谢：“谢谢您刚才及时帮忙。”
虞穗闻言擦拭裙子的手缓缓停下，男生皮肤白皙，轮廓感很强，有一种女性的精致感。
虞穗忘了感谢，望着他片刻失神。
男生察觉到陌生视线，略侧头，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自然地双手抄兜回头朝身后人催促：“走了。”
“等一下，”虞穗回过神来抬头和男生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又快速垂下，“谢谢你。”
“梁应惟你有没有良心，我都还没吃饱你就要走？”
“那你继续，我先走了。”
“哎，你英雄救美我还没说你，我现在想吃个饱饭都不行？”
梁应惟懒得搭理，转身回来时目光刚好落在她脏污的裙子上，弯腰将空座上的纸袋放在她身旁椅子上，从她和服务员中间稍稍侧身离开。
身后好友见状火速跟上，临走前瞥了眼虞穗和她身旁的纸袋，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戏谑，不知是笑什么。
闹出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店长，面对店内员工的工作失误，店长十分抱歉一连说了好几次对不起，态度诚恳，并提出赔偿干洗费用也当面斥责了员工。
虞穗感受店内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本就不擅长解决这种事，说了好几次不用赔偿自己拿回去洗洗就行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以后我们一定会注意。”
“没事，我自己也没注意，不全怪她。”
服务员感激道：“谢谢您的谅解。”
事情也算解决了，店长领着服务员离开，周边打量的目光也渐渐从虞穗身上离开，浑身的压迫感慢慢消散。
虞穗低头看裙子上的污渍有点头疼，一会儿就这样出去大家还以为她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虞穗伸手拿起双肩包，余光瞥见座位上还未打开的纸袋视线被牢牢吸引，男生好端端送她个纸袋做什么？她随手解开纸袋上系着的白色绸缎，里面竟是一件新的白衬衣，袖口上绣着青绿色的枝叶，可惜她并不认识这是什么树木。
虞穗正疑惑盯着手里的衬衣，刚离开的店长又重新回来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衣服热情递给她。
“这衣服是干净的，一会儿您系在腰上围起来就看不出裙子上的颜色了。”店长微笑递来衣服。
虞穗恍惚间明白过来，原来他把衣服留下就是让她出去的时候系在身上免得徒增尴尬，她还以为是他随手不要的纸袋恰巧放在椅子上等着服务员过来收拾餐桌时一起处理。
“谢谢。”虞穗将手里衣服利落系在腰上，“我有。”
【小说而已请勿上纲上线，毕竟看小说是找快乐不是找气受，实在不喜可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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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惊鸿一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