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文化里，人与人之间产生友情或者爱情是由于被看见，所以在哈萨克语中，我喜欢你，意思是我清楚地看见你。”

——《我的阿勒泰》

四月底，南城开始进入持续降雨季。温筱注意到总在一楼小花园觅食的那只三花猫开始转移阵地，从草坪跑到1班隔壁的楼梯间休息。

平时小猫在草坪上躺着，路过的学生手里有点好吃的都会分一点给小猫。现在小猫跑到楼梯背后的狭小空隙躲雨，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它。

温筱和往常一样，准备等食堂里的人流散得差不多了再去吃饭，一只体型娇小，爪上还带了些泥点的三花猫跑到她脚边吟.叫，看上去惹人怜惜。

温筱伸手进自己书包里摸索，摸了半天，只摸出来一只迷你版的火腿肠。有时候解数学题忘记了时间去食堂吃饭，她就会先吃点火腿肠垫肚子，晚上回到寝室再冲包藕粉吃。

迷你版的火腿肠，小猫似乎也吃不饱。温筱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又拐进对面的超市，挑了两根不同口味的火腿肠带回教室。

距离晚诵还有几分钟，温筱找姚可欣借来水果刀和两个一次性纸杯。用刀把两个一次性纸杯上半部分划下扔掉，再分别往两个水杯里装上温水和火腿肠。

温筱蹲在一旁，听着室外的雨声，静静欣赏着小猫进食的画面。她觉得这很治愈，环顾了一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机，打开相机，想记录下眼前的治愈时刻。

“我要和老师举报你带手机。”

男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温筱被吓一跳，手也跟着抖，眼看着手机就要砸到地上，说话的男生顺势蹲下，和温筱腿碰着腿没有距离，出手稳稳接住即将落地的手机。

“抱歉，开了个玩笑。”男生把手机递给温筱。

说话的是江行跃。

两人蹲在地上腿挨着腿，江行跃说话看着温筱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他的脸。

曾经偷看过无数次的模糊背影，在座位上竖着耳朵偷听过的八卦正主，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鼻子英挺，眉毛也浓郁，那双大眼睛更是像蕴着闪光，尤其在他笑起来的时候。温筱想，小说里的剑眉星目，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没…没关系。”

温筱感觉到自己浑身开始发热，低头继续看进食的小猫，避免和他眼神交流。

江行跃往旁边撤开一步和她拉出点距离，又从自己校服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对她说道：“你也喜欢花花吗？我手机里有它更小时候的视频，那时候要可爱得多。”

“而且没现在这么脏。”他接着补充，随后从相册里翻出以前花花的视频给她看。

温筱被小猫的视频吸引，视频里的小猫只比男生的手掌大一点，应该是刚被生下来没几个月，咿咿呀呀地叫着，听着人心都快融化，温筱看着视频，不自觉跟着笑。

视频播完，江行跃看出她还意犹未尽，“喜欢吗？”

温筱听完心头一震，一时没分清他问的是什么，只得含糊其辞，“嗯。”

“那我发给你吧，还挺多的，我加你企鹅号？”

“嗯…好啊。”

曾经日思夜想也找不到理由想加的人，现在就这么因为一只小猫的交集，加上了。温筱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尽力不让他看出来自己其实很期待。

她装作不甚在意，慢悠悠地调出二维码界面递给他，前面的伪装全部白费，因为最后她手抖了。

温筱心里想着丢死人了，脸又不受控制地蹿红，但对面的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加上好友后就开始一门心思地挑选相册里的视频和照片。

不一会儿，晚诵的铃声敲响，他先开口说话：“照片和视频很多，可能还得传一会儿，你记得把手机静音。”

“好。”

江行跃先起身离开楼梯间，温筱在后面站着，看见他手里拿了包饼干样式的东西，应该是猫粮，看来这猫一直是他在喂。

将近二十分钟的晚诵，温筱一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注意力全被他的企鹅信息吸引了去。刚加上企鹅号，晚诵铃声就响了，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点关于他的信息。

晚诵过后是持续五十分钟的上课时间，今天是政治晚自习，政治老师李华华是个28岁的小胖子。胖虽胖，却不普通，要不怎么说能教1班。李华华从小一路跳级，未满15就考上华东政法，18岁毕业就进入市一中教书，今年是他任教的第十年。

李华华特别爱发资料，一发一大叠，也尤其爱布置作业，1班同学反映，除了数学作业，就数政治作业最多。李华华还尤其爱讲课，第一节晚自习，不像其他老师让他们自习，五十分钟的第一节晚自习他是要实打实上满的。

尽管李华华听起来俨然是一位严师，但1班同学非但不讨厌他，反而很喜欢他。李华华会在酷暑请他们吃雪糕，也会在放假的下午请他们喝旺仔，这大概就是吃人嘴软吧。

放在平时，温筱也很喜欢听李华华讲课，他讲课很有意思，会讲到他十四五岁，周围都是十**岁的室友，那时候他在大学如何孤单之类，就是说话声音抑扬顿挫，需要一点心理准备，常常能把睡觉的同学吓醒。

但是现在心里有了牵挂的东西，温筱头一次不想听李华华讲课，李华华声调每提高一次，传在温筱耳边都是一次煎熬。

心慌，走神，煎熬的五十分钟终于过去，下课铃声敲响，李华华嘴里仍然滔滔不绝，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温筱心里止不住的焦虑，很想一个箭步冲向厕所，手脚无措，都在倾诉着她的不满。

赵雪注意到她在座位上好像痛苦难耐的样子，问她：“你想上厕所？”

温筱现在确实很想去厕所，只不过是为了别的事，她点点头：“嗯。”

“那你去啊，他说过下课要上厕所的直接去。”

听完温筱回头看，确实有三三两两的同学拿着纸巾或水杯从后门离开，她也象征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跟在队伍后边走出教室。

走过1班门口的玻璃窗，脱离李华华视线后，温筱一路奔进厕所。万幸，还有好几个位置。市一中的厕所和别的学校不太一样，每一个厕所都是单间且带一块独立可上锁的门。

市一中是出了名的有钱，常被市实验和市二中嘲笑是学校界的“土豪”，学霸都是靠钱买来的。其实不然，市一中近几年的高考成绩不比市实验差，只是太有钱了，树大招风。

温筱在最靠里的位置找到一个空厕所，走进去把门反锁。靠在门上，拿出手机。刚刚在传照片所以她没关机，这会儿拿出来发现名叫“J.”的人已经给她发了近二十条消息，全是花花的照片或者视频，别无其他。

温筱点开他的头像，是一张黄昏时候的湖面，中间有落日余晖的闪光。温筱想起之前初中背的那篇古诗文，“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温筱接着往下看，他没有设置个性签名。点进企鹅空间会有提示，温筱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开。不点开，那她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她可能又要走神一节课；点开的话，又怕他看到访问记录会多想。

正犹豫挣扎着，温筱看到他空间主页里有一只猫的照片。计上心头，就假装自己误以为这是花花吧，本就是因为花花加的企鹅号，想进他空间看更多的关于花花的信息也说得过去。

温筱很满意这个理由，喜滋滋地点开他的空间。他的空间很少更新，从13年到现在，空间的说说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空间里的那只猫不是花花，看背景是乡下，温筱猜是他老家长辈养的猫。再往下一条，是他抱着吉他坐在一个类似酒店前台的地方的视频。配文是“自学成果展示”，温筱没带耳机，悄悄点了保存，只能等回寝室再听一遍。剩下的几条内容，一条是新年快乐，一条是出去旅游的风景，再无其他。

温筱返回最上面的那条小猫的说说，刻意点了个赞，既然都有访问记录了，那不如光明正大点个赞，证明她不心虚。

温筱最后又退回和他的聊天页面，给他发了个：收到，谢谢。

温筱：花花，是你给取的名字吗？

对面应该也在玩手机，很快就回复过来。虽然头像是灰色的显示不在线，温筱猜他应该是开隐身了。这个年纪的学生，都爱开隐身，显得自己很与众不同，温筱笑他也有那么点幼稚，和同龄人一样。

江行跃：对，去年随便取的。

江行跃：好学生也偷偷玩手机吗？

温筱被这句“好学生”烫得脸红。学生时代，一个男生喊一个女生“好学生”，要么是朋友间的玩笑打趣，要么是敌人间的恶意阴阳。

很明显，她和江行跃不是敌人，那就是打趣逗乐了，温筱觉得这一句话把他们的关系拉近了。

温筱：说起来，你的成绩才更像好学生吧。

江行跃：不算，我只占成绩好这一样。你占得比我多。

温筱不明所以，回他：？

那时候的“？”就只是疑问的意思，不像现在带了许多别的色彩，不然，她那时候是万不敢单发一个“？”的。

江行跃：你字写得好，成绩好，而且安静。电视里的好学生都像你一样安静。

他还记得自己字写得好，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记得自己叫温筱？温筱心里炸开了花。至于成绩好她没多想，1班2班的同学，不出意外成绩都不错，这她没什么好脑补的。

不过，安静，这在他看来是优点吗？还是说，他只是在客观陈述他印象里的好学生？来不及多想，上课铃打响，催促着她回教室。

温筱：上课了。

江行跃：嗯。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随着上课铃的敲响落下帷幕。

温筱把手机关机放进包里走回班上，一路走嘴角一路上扬。

回到座位坐下，赵雪问她：“你在厕所捡到钱啦？这么高兴。”

“啊，有吗？”

赵雪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递给温筱，温筱这才注意到自己嘴角一直挂笑，她自己都没察觉。

“我就是感激，我去那么晚厕所还有位置，咱学校这厕所太棒了。”

“你有病吧…”赵雪觉得最近温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哦对了，你刚才去厕所没听到，五月底学校要办十佳歌手，你有意愿的话记得去老班那里报名。”

“十佳歌手？”

“对啊，据说这是市一中每年都有的活动，我听往届的学姐说的。”

唐琳娜正在前面和她同桌讨论，一听到“十佳歌手”就像触发了机器人的关键词，她兴奋地转过头来要和她们讨论。

“你们也要报名吗？据说每年十佳歌手一举办，学校的男神女神就出炉了，多好的露脸机会啊，你们去不去？”

“去你个头，明知道我说话都走调，存心激我是不是？”赵雪拿笔敲唐琳娜脑袋。

赵雪虽然在班上看着挺安静，但当她和唐琳娜在一块儿时却欢脱的很，这大概就是好朋友的魅力吧。

温筱也摇摇头，“不去不去，我上去估计会被秒成渣渣。”

唐琳娜都没听过温筱唱歌，不知道她的水平，也没执意劝她报名，她转过来问也只是因为兴奋。

温筱其实唱歌还不错，偶尔在寝室哼唱两句也能被姚可欣夸得天花乱坠。只是想到要上台，她就紧张得不行。而且，这大概是要花时间排练的，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学习以外的事。

十佳歌手的事她也就听一听，没怎么多想。直到回到寝室，插上耳机听她在厕所保存的那个视频，又开始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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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