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时候到了,今日,南临使臣浩浩荡荡地进了京,使臣穿金戴银,无不彰显奢靡。
韩辰和白羽昼等人在提前订好的酒楼前等候,看见了马车上的使臣,韩辰啧啧道:“南临沿海一带刚起了洪灾,臣子便大肆张扬地外交,啧,不顾百姓死活啊。”
白羽昼笑了笑,道:“韩大人心细。”
韩辰又啧啧道:“我的眼神儿都快瞎了,看不出什么的。不过,我一个大梁臣子都觉得南临朝廷不顾百姓,可见其民心尽失。”
温企笑道:“行了,韩大人,走吧,今儿您是领头羊。”
韩辰笑道:“什么啊?”
白羽昼笑道:“你可不是领头羊吗?除了你没人会说南临语。”
韩辰无奈地笑笑,不说话了。
不远处,南临使臣从马车上下来,爽朗地笑了笑,由随从搀扶着下来。
韩辰见了他,大国风范还是不能少的,作揖用南临语道:“在下大梁礼部尚书兼大理寺卿韩谨残,欢迎贵国前来。”
谨残是韩辰的字,他倒是不常提起,不过面对南临人,报自己的姓名没必要。
使臣极其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切”了一声,同样用南临语对随从道:“大梁人这么古板吗?早知道本官就不应这桩琐事了。”
韩辰嘴角抽动,显然有些怒了。
白羽昼看出了他的愤怒,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韩大人,别发火,跟一群无礼之徒,没必要。”
韩辰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我他妈哪知道这群人还真以为我没文化?”
白羽昼:“……”
温企对白羽昼道:“殿下,咱们就歇着吧,反正也听不懂。”
白羽昼顺手拿了块雪花酥吃,道:“你说的对,我瞎操什么心。”
韩辰用南临语道:“这位大人,虽然你我所效忠的朝廷不同,但我希望诸国之间和睦相处,不要因为某些无知无礼的闲杂人等乱了友谊,如何?”
使臣嗤笑一声,道:“韩大人是在做自我介绍吗?”
韩辰气得肩都在颤抖,还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心里劝诫自己:“别生气别生气,我不生气,我是礼部尚书,我要长命百岁,不生气不生气,人不能跟狗一般见识,我不生气!”
随后继续“友好”微笑,道:“听闻南临沿海地区发了洪灾,不知现今可好?”
使臣甚至没正眼瞧他,道:“韩大人还是关心关心大梁吧,听闻大梁镇国将军程大人现今正追随瑜王,顺阳帝不会镇不住他吧?”
随从也嘲笑道:“镇国镇国,也不知道镇的是谁的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辰呼吸都不稳定了,当然,是气的。
不是,谁他妈交易一股火药味。再说了,怎么还扯白羽尘身上了?这要是摄政王在,那不得跟这使臣干起来?
韩辰这个人还算佛系,平时不爱发火,这是第一次血压高。
白羽昼意识到不对,立刻对身边的侍卫道:“派些人盯着点,别出了事。”
韩辰到底还是读书人出身,不会轻易做什么出格的事,还是没和那使臣计较。
酒楼,包间。
准确来说,韩辰把这酒楼包了,今日只供外交,所以也不能叫包间,这不过是将布局改变了一下。
桌子上摆着温企从江南一带找来的茶叶,以及其他地方官提供的一些特产,甚至还有魏九安自掏腰包提供的布料。
韩辰看着布料,叹了口气,心道魏九安把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给了南临,真是可惜了。
南临使臣傲慢地翻着东西,道:“这些粗俗玩意儿,登不得大雅之堂,实在难堪。”
这句话是用中原话说的,白羽昼等人也听懂了。
霎时间,乐器声停了。众人的谈笑声也停了,一齐看向大厅里,皆是在等待韩辰的反应。
韩辰确实是怒了,准确来说是早就怒了,他用普通话道:“那还请贵国拿出上得了大雅之堂的好物件儿,也让本官开开眼啊!”
然而,南临使臣又用南临语道:“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韩辰嗤笑一声,道:“听不懂?”
南临使臣梗着脖子,道:“便是听不懂!”
韩辰看出,这位使臣就是装不懂,便不打算再说南临语了。
韩辰一摔杯子,眯了眯眼,也不愿意多与此人周旋,道:“好,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们大梁什么都有,我们大梁也有沿海地区,并且没有洪灾,我们吃的上鱼虾,不至于看你们弹丸小国的脸色行事!自己看着办吧!”
使臣似乎听懂了,道:“韩大人对我南临不敬,这不该是一个大臣对使臣的态度。”
韩辰笑道:“你我具为人臣,还要分个高低贵贱吗?”
“毕竟,人不与畜争嘛。”
使臣憋红了脸,还是用中原话道:“我就不信你们大梁的皇帝不管你!你今日对我不敬,便是对我南临不敬!我便要看看顺阳帝要怎么处理?”
韩辰更是不怕,道:“好!我告诉你,待会儿我回去之后立刻就写折子进宫请罪,我不怕皇上处置,我就怕今天吐不出这口气!”
使臣彻底没话说了,冷哼一声,不做答复。
交易就这么无疾而终了。使臣走后,韩辰后背出了一身汗,靠着墙歇着。
白羽昼坐在他身边,叹道:“韩大人,我估计皇兄可能要发些火了。”
韩辰自知自己还是冲动了,点头道:“我知道,发火就发火吧,这次会谈准备了将近一个月,这回全没了。”
白羽昼开玩笑道:“韩大人,如果皇兄一怒之下让你脑袋搬家,我会给你找快风水宝地的!”
韩辰:“……我谢谢你。”
温企也道:“我会替你照顾好令慈的。”
韩辰:“……我也谢谢你。”
韩辰总归还是胆大的,回府之后立刻写了折子求见。
白羽尘也挺闲的,见他递了折子上来,便批了。
晚上,宣政殿。
韩辰白天怼得很爽,现下也怂了。早早在宣政殿等着,甚至连遗书都想好了。
就冲白羽尘能心狠到把魏九安送进刑狱,他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
片刻后,白羽尘和魏九安一起进了大殿,韩辰立刻真诚跪地道:“皇上,臣无能,未能促使两国交易进展,还请皇上治罪。”
白羽尘明显刚补完觉,打了个哈欠,在龙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道:“治你什么罪?”
韩辰又拿出写好的另一封奏折,双手呈上,道:“请皇上过目。”
安烬将奏折接过来,又传给了白羽尘。
白羽尘打开,粗略看了看,“嗯”了一声,道:“你倒是实诚,这要换别人早就跑了,你还确实不怕死。”
韩辰伏地叩拜,道:“皇上,臣自知言行无状,但那使臣辱我大梁,臣是实在忍不了了才口无遮拦,虽说没逊于那蛮子,但总归还是没理。还请皇上重罚!”
安烬给魏九安搬来了个椅子,魏九安坐下,也看了看韩辰,没说话。
白羽尘笑了笑,道:“起来吧。安烬,给韩大人搬把椅子。”
韩辰抬起头,有些惊讶,道:“皇上,臣……”
白羽尘撑着下巴,懒散道:“你什么你?行了,就因为这点事,朕还能杀了你不成?”
韩辰将信将疑地站起身,坐在椅子上。
魏九安也笑道:“这事儿都传开了,皇上下午便知道了,他不生气,还赞韩大人的文官风范。”
韩辰心道:“这回可丢了人了。”
韩辰还是起身,又跪了下去,道:“皇上,此事确实是臣的失职,若是就这么含糊过去,臣心里也过意不去,还请皇上重罚。”
白羽尘觉得好笑,道:“你倒是有意思,还有自己讨罚的。你觉得朕怎么罚你啊?”
韩辰低着头,道:“臣不知。是湘王殿下说您会发火,所以臣才害怕。”
白羽尘道:“羽昼近日又闲了,你别听他瞎扯,朕多佛系一人呢!”
魏九安心道:“你确定?”
白羽尘看见了他的眼神,心虚地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当然了,一个弹丸小国,不来往便不来往了,这有什么?就这么大点地儿,程榭带点儿人过去都能把他国灭了。”
说起程榭,韩辰又想起了白天时使臣说的话,道:“皇上,臣斗胆上奏。今日,南临使臣说程将军追随瑜王。”
显而易见的,白羽尘嘴角抽动,显然也是生气了,但还是尽量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形象,冷声道:“行了,今日够晚了,韩辰,你回去吧,朕还有些事。”
韩辰意识到白羽尘动了怒,起身作揖后就出去了。
韩辰回去后。
魏九安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
这时,白羽尘突然将桌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桌子上,瓷片扎进他掌心,他手心里淌出一片殷红,白羽尘却像感觉不到疼,依旧喘着粗气。
魏九安吓了一跳,连忙将自己的杯盏放下,将他的手拉过来看,道:“你疯了?!闲得没事干你扎自己干什么?!”
白羽尘咬牙切齿地道:“他程榭不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官员们议论也便罢了,他南临使臣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议论大梁的情势?他们想干什么?想趁虚而入吗?!”
魏九安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哄道:“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程榭好说歹说也是大梁的臣子,趁他还没什么动作,你若是有疑心,我替你杀了他便是,有什么可生气的?大梁又不是只有他一人会打仗,实在不行,把南临收了也未尝不可。”
白羽尘突然抱住他,道:“子矜,怎么办?”
魏九安哭笑不得,也抱住他,道:“能怎么办?既然有人看笑话,那就年底跟程榭打一仗,反正程榭也不像是安分守己的,他若想死,我便送他去死。”
白羽尘点了头,道:“这事摆不过去了,顶多到下个月初,他绝对会有动静。”
魏九安有些苦恼,道:“我就怕他逮你生辰那月出动静,那你万寿节的宴席就办不成了。”
白羽尘道:“我还怕他年底有动作呢,那羽昼和陆明泽就成不了亲了。”
魏九安笑笑,道:“这都是小事,先把家贼除了,其余的都好办。”
顿了顿,又道:“这家贼确实能忍,现下只需要一个突破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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