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午后,白羽尘斜倚在圣辰宫的榻上,一边喝药一边看折子。
片刻后,他抬眸,看向安烬,道:“你去传旨,让负责会谈的大臣都来圣辰宫议事,再叫上白羽熙。你再去长生殿一趟,解了子矜的禁足,让他也来。”
安烬躬身,下去办事了。
宫人们抬上来一扇屏风,放在白羽尘榻前。
不多时,魏九安先来了。
魏九安先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下人听着之后,又看向他,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白羽尘道:“你也在屏风后面,待会儿说点大逆不道的话,我假意训斥几句,就这样了。”
魏九安点点头,道:“到时候你扇我一巴掌。”
白羽尘:“……?”
魏九安道:“做戏做全套。”
白羽尘却摇头,道:“绝对不行。我若是打了你,就是真的背信弃义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不管是不是演戏,我都不能真的对你动手。”
魏九安看着他那真诚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
这时,安烬从门口走了进来,道:“皇上,各位大人来了。”
白魏二人对视一眼,魏九安跪下,假装给他捶腿。
白羽尘轻咳两声,道:“传。”
不多时,白羽熙他们进来,刚一进门便听见了白羽尘的咳嗽声,以及屋内淡淡的苦涩药味。
众人行了礼,随后,白羽尘道:“朕现在病重,怕是也没法主持会谈了,各位爱卿可有折中的法子?”
白羽熙的心思最藏不住,道:“皇兄,摄政王在此,臣弟怎敢卖弄?”
魏九安佯装惶恐,停了手上动作,道:“皇上,臣……”
白羽尘顺水推舟,道:“你说。”
魏九安想了一个最莫名其妙的主意,道:“臣倒觉得,我大梁强盛,而南临既然主动示好,皇上不如顺应民心,亲自去一趟,也好彰显我大国风范。”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没想到魏九安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白羽尘被气笑了,道:“你倒是很会替朕打算啊。”
韩辰和白羽昼对视一眼,带头跪下,道:“皇上息怒!此举万万不可取,请皇上三思!”
白羽尘扶额,心道:“可取就怪了。”
白羽熙开始落井下石:“方才摄政王说‘顺应民心’,不知是哪里的刁民想让皇上屈尊前往一个岛国?若是没有,那摄政王便是欺君!”
魏九安叩首道:“皇上明察!”
温企:“不对劲。”
他与魏九安虽无交际,但也略知一二,知道魏九安是白羽尘的近身侍臣。这样看来,不太对劲。
白羽尘只道:“抬头。”
魏九安抬起头,看着他。
他心生一计。双手搭在白羽尘膝上,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眼中的水光亮晶晶的,眼圈也泛着红:“皇上,臣冤枉啊……”
白羽尘咬了咬牙,想起了魏九安的那个想法,抬起手——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传来,外头的人一怔,都以为被打的是魏九安。
魏九安也懵了。
只是这一下确实力气太大了,白羽尘用口型道:“快演。”
魏九安会意,也假装是自己被掌掴,吸了吸鼻子,垂眸,道:“臣知罪了。”
白羽尘忍着疼,道:“这一巴掌是教你谨言慎行。若再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魏九安顺着他演了下去,道:“臣谢皇上隆恩。”
白羽尘剧烈地咳了几下。这倒不是演的。
魏九安连忙给他顺了顺气,奉上一杯茶,紧张地道:“皇上身子不适,恕臣多嘴一句,朝政不如暂缓处置吧。”
白羽尘喝了口茶,抬眼看向他,道:“若是朕死了,你可愿殉葬?”
这话显然是说给外人听的。
魏九安吓得不知该如何言语。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听见外头的温企高声道:“皇上!臣愿意!”
白羽尘:“……?”
这倒是单纯愚蠢。
白羽昼想笑,但知道现在绝对不能笑出声,便抬眼看窗外,忍着笑意。
白羽尘极为无语,道:“你一边儿待着去。”
温企:“……是。”
白羽尘挥了挥手,没了说话的兴致,让他们都退了出去。
大臣们出去后,白羽尘便捂着被自己打得有些红肿的脸:“嘶……”
魏九安满脸心疼,道:“你怎么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快让我看看。”
白羽尘捂着伤处的手移开。魏九安凑过去,轻轻吹了吹,蹙眉道:“疼不疼?”
白羽尘“可怜巴巴”地看向他,道:“子矜,我疼……”
魏九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有些低烧。
魏九安叹了口气,对安烬道:“劳烦公公去煎药,顺便拿些消肿的药膏来。对了,还有,对外宣告我惹皇上龙颜震怒,现在正在受训斥。”
安烬躬身道:“明白。”
不多时,安烬将东西拿了过来。
魏九安将药膏挤在帕子上,抹在他脸上,虽然动作轻柔,但白羽尘还是道:“子矜,我好疼啊。”
魏九安很是无语,道:“早说了让你扇我,你偏不听。”
白羽尘却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幸好没同意你的想法。要不然多疼啊。”
魏九安没想到他会这么想,笑了起来。
眼下也没什么事了,安烬从库房里拿来了个玉轮,白羽尘并没太在意,低头看着折子,魏九安就坐在他身边,用玉轮给他按摩着脸上的伤痕。
不多时,加上药的作用,白羽尘脸上的伤痕好了许多。魏九安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满意地道:“嗯,不错。”
白羽尘任由他摆弄自己,始终微笑着。
兰蕴也在此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喘着粗气,道:“皇……皇上,宁太妃来了。说是听闻您病重,要来探望您。”
白羽尘:“……让她进来吧。”
白魏二人对视一眼,又开始演戏。
魏九安端起放在一旁晾着的汤药,站在白羽尘的床榻边,垂着头,好似受了委屈一样。
过了一会儿,宁太妃走了进来。
白羽尘咳了咳,虚弱地道:“太妃娘娘来了,儿臣不能起身迎接,娘娘不要见怪。”
魏九安也连忙行了礼,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宁太妃并不在意他,加上他涂了消肿的药膏,宁太妃便也没察觉到他脸上的伤口,只说起了场面话,道:“听闻皇帝方才动了怒,本宫特来劝劝。”
白羽尘一笑,没言语。
白羽熙等人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宁太妃就知道了白羽尘“动怒”的事,其中关系不言而喻。
宁太妃瞥向魏九安,道:“你倒是侍奉得好啊。”
魏九安连忙跪下,道:“是臣失了分寸,请太妃娘娘责罚。”
宁太妃看向白羽尘,微笑道:“皇帝还要将这样的下人留在身边伺候吗?”
白羽尘看了魏九安一眼,想了想,尽量无情地道:“罢了,儿臣现在看见他就心烦。就让他回去后好好思过吧。朝会也不用出面了。”
魏九安抬头,假装惊慌,连连道:“求皇上开恩啊!”
宁太妃蹙眉,一脚踹在他心口上,道:“皇帝仁厚,留你一条性命,还不滚出去?”
姜研跟在她身后,笑道:“魏大人请吧。”
魏九安垂眸,挤出一滴泪,道:“是。”
说罢,将药放下,作揖后走了出去。
白羽尘还是没忍住,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却也只是一瞬,便继续应付宁太妃:“听闻近日程秋总是出宫,不知为何?”
宁太妃假笑道:“她啊,不知去哪里鬼混去了。女儿家性子俏皮,玩闹也是在所难免,皇帝原不必在意的。”
白羽尘已经猜到了。
程樕去了边关,程榭在京城,程秋在宫里。程秋离他最近,若有消息传递,自然是由程秋来。
而这三人都是宁太妃的侄儿,如果程秋真的向外传播消息,那么宁太妃绝对知情,说不定还会帮衬。
如今宁太妃这样说,白羽尘便确定了程秋多次出宫的目的。
能传播消息,便一定有人在提供消息。
白羽熙那天主动提出要去看白羽尘的药,按照影三所说,还与廊下的某位侍卫交谈过。他肯定是提供消息的一员。
这样想来,那位神秘的侍卫也至关重要。
白羽尘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好。”
宁太妃也回以一个微笑,道:“皇帝如今重病,身边没人侍奉可不行。魏九安是个粗鄙下贱的,皇帝不必在意。不如再找些人侍疾?”
白羽尘听见她贬低魏九安,心里还是难受,但依旧强颜欢喜,道:“听闻三弟和四弟最近都闲来无事,不如让他们二人留在圣辰宫吧。”
说罢,他仔细观察着宁太妃的神色。
宁太妃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欣喜,道:“既然皇帝愿意,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本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羽尘抬手,道:“说吧。”
宁太妃道:“当初你立男皇后,本宫就有反对的意思。如今你们二人又走到了相看两厌的这一步,且魏九安失礼犯上,也该处置。皇帝觉得呢?”
白羽尘却似笑非笑地道:“您过于着急了。”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在落井下石。
宁太妃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过于明显,也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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