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戍边

魏九安到圣辰宫时,白羽尘正拿着一本奏折看着。

魏九安道:“羽尘,我可以做些什么?”

毕竟若是没有公务可批,他也闲得慌,越闲越难受。

白羽尘摇头,道:“子矜,你躺下休息会儿吧,最近都别看公务了,御史台来势汹汹,日后弹劾的折子太多,你不该看。”

魏九安却不听,拿起桌上的一本奏书看起来,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别人骂我。”

展开那本奏折来看,上面列着变法的各类错处,强制要求废除变法。朝中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魏九安的甲寅变法;另一部分坚决否认变法的利,要求全盘废除。

但真正令人寒心的是,支持甲寅变法的大臣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支持魏九安的。

白羽尘叹了口气,道:“子矜,若是要解决这件事,那咱们今年秋天恐怕是没法回云南了。”

魏九安边看边点头,道:“没事,那就明年,我不信我撑不到明年。”

白羽尘只好应下来,重新拿起笔批阅奏折,但还是忍不住往魏九安这边瞟。

魏九安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嗤笑道:“这就开始站队了。”

白羽尘随口答道:“御史台没几个好东西,自然没有多少人支持,但若是与变法挂钩,那就没准儿了。”

目前来看,御史台的想法是废除变法、以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将魏九安贬去什么苦寒之地,等到魏九安死了,他们再推行他们的新法。

尽管他们的新法是依照甲寅变法推行的。

直到魏九安看见了陆宣的奏折。

陆宣和陆明泽除了血缘之外,确实没有别的交集了,所以魏九安除了知道他们之前曾经去过一次冲突以外,也不知道更多,更不知道陆宣原来已经这样想将陆明泽从英烈的位置上拉下来。

奏折中提到了关于陆明泽的经历,但这些明显都是改编过的,在陆宣口中,变成了陆明泽幼时贪玩跑丢,他们一家尽心尽力去找他,再次重逢时陆明泽反咬一口。

魏九安竟不知,陆明泽何时成了这样的白眼狼。

魏九安有些气愤,不只是有些,气愤到肩膀都在抖。

白羽尘立刻起身,揽住他的肩,道:“子矜。”

魏九安突然忍不住了,骂道:“妈的,关明泽什么事!”

白羽尘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说太过的话,只好轻轻抚着他的后背,稍作安抚。

魏九安实在是有些激动,因为那份奏折的结尾提到,要将陆明泽鞭尸。

片刻后,魏九安心里有些酸涩,红着眼眶,不知是气的还是难受的:“我的变法,为什么还要把他也牵扯进来。”

魏九安紧紧握住白羽尘的手,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道:“他们斥我一个就够了啊。”

白羽尘坐在他身边,轻轻抱住他,温声道:“没事的,我会帮你摆平的。”

“子矜,放心。”

魏九安把脸埋进他怀里,心里难受,但较劲似的,就不哭出声,只默默流着眼泪。

白羽尘就抱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御史台和宋楠曾经散出的流言,他不信魏九安没听说过。

片刻后,魏九安才抽泣着道:“之前明明都好了,明明自从平反后就什么都好了……怎么就他妈不让我过一段好日子啊?”

悲伤与愤怒共同冲上心头,他还想像之前一样痛快地哭出来,但做不到了。

白羽尘亦然,做不到了。

白羽尘也不知他心里是怎样的情感,只是一直在他耳畔低声道——

“放心,我陪着你。子矜。放心。”

哭着哭着,魏九安逐渐没了力气,靠在他身上呜咽。

白羽尘就静静抱着他,待他情绪稳定了,才给他端了杯温茶,道:“子矜,喝点水,不难受了啊。”

尽管他自己也知道,魏九安不可能不难受。

魏九安泯了几口,又抱着他不撒手,靠在他肩上滴着泪珠。

白羽尘道:“子矜,未来几天我都跟你在一起,你就来圣辰宫住,流言我让人去追,包括御史台那边,暗卫司会一个个彻查清算,但是变法现在不能轻易废,包括你也不能轻易妥协。”

魏九安还没说话,白羽尘便又道:“再信我一次。”边说边握住他的手,攥得很紧。

这时,安烬从外面进来,朝白羽尘作揖道:“皇上,湘王殿下求见。”

魏九安刚哭完,眼睛还红着,白羽尘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这一面,便道:“现在不便,让他晚上去奉先殿找朕。”

安烬应下,知道白魏二人还有话要说与彼此,便出去了。

安烬刚走,魏九安就道:“为何不让他进来?”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还多多少少带着些哭腔,但已经极力忍住了。

白羽尘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道:“现在不想见他。再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知道,白羽昼容忍不了御史台和陆宣往陆明泽身上泼脏水。

他也知道,白羽昼无权无势,没有办法护着陆明泽和他的清誉。

白羽昼才是最煎熬的。弃权弃势是他曾经自保用的方法。

魏九安转头瞥向窗外,道:“羽尘,今年没看见桃花开。”

白羽尘搂着他的手紧了几分,道:“明年就开了。”

魏九安靠在他肩上,道:“明年咱们还要回家呢。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

白羽尘点点头,捏了捏他的手心,道:“明年一定能回家,明年说什么也要回家。我也还没去见过伯父伯母呢。”

之后,魏九安就不说话了,一直沉默着。

但白羽尘能看出他的千言万语。

奉先殿,夜。

魏九安在圣辰宫早早睡下了,白羽尘在给他掖好被角后便去了奉先殿。

他到时,白羽昼正对着白珩的牌位发愣。

白羽尘没有让人通传,而是轻咳两声,道:“羽昼啊。”

白羽昼转身,看见了身着常服的白羽尘。

白羽昼立刻作揖,道:“见过皇兄。”

白羽尘挥了挥手,安烬便带着下人们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奉先殿的门。

殿内只剩他们兄弟二人,但这种氛围在白羽昼看来更僵了。

白羽尘向前走了两步,燃了炷香,如往常一样,对着白珩的牌位拜了拜,然后将香火摆正放好。

这个身影与白羽昼记忆中的那个白羽尘重合,他记得,当初不懂君臣之别时,他一被世家子弟欺负回去找白羽尘当靠山。

当时的白羽尘长身玉立、身着锦服,虽是蟒袍,但丝毫不输龙的气势。

现在,他的兄长也穿了好几年龙袍了。

这身金龙在烛火映照下有些昏暗,但他总觉得,这条龙就盘踞在白羽尘身上。

白羽尘拜过白珩后,有些口渴,打算斟一杯茶,忽又转头看向白羽昼,道:“羽昼,你今日过来,是为了陆明泽的事吧?”

白羽昼点了点头,道:“皇兄应该都知道的。”

白羽尘“嗯”了一声,道:“当然知道,是因为陆宣的奏折和御史台的谣言。你要查吗?若是想查,我就先让你暂时接管暗卫司,正好最近暗卫司在调查此事。”

白羽昼摇摇头,道:“不了,皇兄又不是不知臣弟意气用事,还是让暗卫司查吧,臣弟等着结果便是。”

白羽尘微微蹙眉,斟茶的动作一顿,道:“羽昼,今日怎么这般疏离?”

白羽昼再次摇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白羽尘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们都信不过我、也信不过暗卫司和子矜,那才是可悲。羽昼,你信不过皇兄了?”

白羽昼抿了抿唇,最后斟酌道:“我只是觉得,我不该一直待在京城了。”

白羽尘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但还是装不知道,问道:“你要求封地?”

白羽昼纠结了一会儿,撩袍跪地,道:“皇兄,我不想待在京城了。”

白羽尘道:“你想去哪儿?”

白羽昼毫不犹豫,道:“我想去戍边。”

白羽尘噎了一口茶,旋即道:“为何?你知不知道大梁从来都没有过亲王戍边?你知不知道亲王戍边会给你的名誉带来怎样的影响?”

白羽昼道:“我知道,但我想明泽了,我真的不想在京城看着他受冤了。”

白羽尘看着他的眼睛,似乎透过他的眸子想象到了当初白珩征天下时的不管不顾。

白羽尘拍了拍他的肩,道:“若你能忍受御史台和吏部的口诛笔伐,我便允。”

白羽昼依旧坚定,道:“口诛笔伐也未尝不可,只要不待在京城。”

白羽尘扬起一抹笑容,道:“好,既然你愿意,就去吧。也替我看看边关的风光。”

白羽昼俯身叩拜,道:“多谢皇兄成全。”

顺阳七年三月初七,天子下诏,命宗室湘亲王赴璥良边关戍边,复骠骑将军之职。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白羽尘亲自去了湘王府,给白羽昼带了几件日后冬日保暖的绒衣。

白羽尘让安烬守在外面,自己则推开门,进了正屋。

白羽昼刚收拾好东西,站在正屋主座面前,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羽尘道:“羽昼,想什么呢?”

白羽昼回头,道:“想起了好多之前的事。”

白羽尘微微一笑,道:“多久之前?”

白羽昼道:“你还没登基的时候。”

白羽尘笑道:“当时你被睿王压制,我本以为你永远不会回忆起那段日子的。”

白羽昼摇头,道:“不是的,皇兄,我很想那段时光。当时什么都看不懂,做起事来不管不顾,那叫一个痛快。”

白羽尘许久未答话,白羽昼便笑道:“皇兄,我这有几坛好酒,我去了边关也没人喝,不如今日你陪我喝些吧。”

白羽尘有些犹豫,道:“明日还要上朝。”

白羽昼笑道:“顺阳帝向来千杯不醉。”

白羽尘便笑着点头,默认同意了。

毕竟白羽昼日后也很少回来住,所以屋子基本都上锁了,他将酒拿来后,就在院中的石桌上喝。

白羽尘还是第一次喝不配花生米的酒。

白羽昼倒了两杯,笑道:“皇兄,将就将就吧。”

白羽尘与他碰杯,笑道:“无妨。”

一口温酒入喉,白羽昼感叹道:“你我许久没单聚了,自从你忙起来,好像就不似从前了。”

白羽尘又抿了口酒,却转移了话题,道:“羽昼,我总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白羽昼有些疑惑,旋即觉得可笑,道:“皇兄,我不可能再往上走了,我所能及的位置,只有亲王。”

白羽尘摇摇头,与他撞了下杯,笑道:“不一定的,羽昼,你才是最像父皇的人。我总觉得,我并不适合长久做一个皇帝,你更适合,而且,日后带着大梁迎来盛世的,也一定是你。”

白羽昼有些惊异,道:“皇兄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白羽尘笑道:“就是想起父皇了,我突然觉得,你的行事作风最像父皇,当初若没有朝臣站队,你才应该是大梁的天子。”

白羽昼道:“皇兄这是何意?”

白羽尘思索一番,觉得有些唐突,不该说的这么直接,便笑道:“无意之言,喝酒吧。”

白羽昼半信半疑,总觉得白羽尘有别的想法。

白羽尘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笑道:“你怕我除了你?”

白羽昼没说话。

白羽尘道:“只有你一人与我有血缘之亲了,我还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到那步。”

白羽昼还没开口,白羽尘又道:“再说了,你对大梁而言很重要。”

白羽昼沉默片刻,随后道:“是朝堂不需要我了。”

白羽尘改正道:“但是大梁永远需要骠骑将军,你可不只是亲王。”

夜更深了,最近天渐渐暖起来,倒叫人感受不到冷意了。

冬天过去了。

今晚的月亮还是不圆。

但是星子好亮。

白羽昼指着最亮的那一颗,学着当年白锦忻的模样,道:“皇兄,这个像不像母后?”

白羽尘看去,心中有所触动,垂眸无言。

白羽昼心里也有伤感,但还是云淡风轻地道:“皇兄,我近日总是梦见母后。”

白羽尘转头看向他。白羽昼的眼眸隐在夜中,并未看清。

“母后真好,她不会怪我没有好好辅佐你。”

白羽尘道:“母后确实很好。”

白羽昼有些遗憾,道:“可惜我对母后的样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白羽尘道:“所怀之人无关样貌,母后的好,在性格言行。”

白羽尘又笑道:“若是母后看见你,一定会很满意的。”

“她的次子可是为国戍边的勇士。”

此时,府门口的下人道:“殿下,马车备好了,咱们该前往边关了。”

白羽昼看向白羽尘,道:“皇兄,等我到了边关,月亮就圆了。”

白羽尘笑着点头,眼中晶莹:“月圆之时,正好是你和陆明泽再见的日子。”

白羽昼也笑道:“这回可以多给他买些纸钱了。”

白羽尘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发冠,感到欣慰,也为他骄傲:“去吧。我的弟弟可是大梁的戍边之将。”

白羽昼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但还是转身往府外走。

直到走到门口了,刚要上马车之时,白羽昼还是回了头。

白羽尘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吧”。距离太远,白羽昼连他的眼眸都看不清。

酸涩越来越明显,直到涌出心头,化为冰凉。

白羽昼朝着他的方向深深作揖。此礼并非君臣之礼。

白羽尘微微颔首欠身,算是回礼。

广袖遮盖之下,白羽昼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道——

“皇兄,别过。”

我之择不在我。

亲情线be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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