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人不是白余。
也许是直觉还是什么的,反正门铃响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不是他。
果然,过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摁密码的声响,只有悉悉索索的布料声顺着门边落下。
是谁坐在门口?
在等白余?
程宇。
我靠在沙发上,心口突然就冷下去了。
白余看到他会不会以为是我?
他会不会喊他,“小乖。”
想一想就足够让我心痛。
于是在白余回来之前,在程宇坐着等待的时间里,我先走了。
应该说是跑,逃跑了。不战而败,败得落花流水丢兵弃甲。
我不愿意看到这种场景,所以我不看,就可以当作它不存在没发生。
掩耳盗铃是我的拿手好戏。
天啊,我把自己关那一点地方关了那么久,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也是可以去别的地方的。
可离开家了,我在路上走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我死之前死之后都一直都在家、学校和公司来回窜溜,像个围绕着白余的小卫星,轨道稳定,恪尽职守。
呵呸,我唾弃自己,“魏柠!你都失去自我了!”
“你怎么能被敌方的糖衣炮弹打中呢!”
“你的小伙伴们呢?!你的美好生活呢?!”
“说好了做个独立自主的新时代新青年呢?!”
“怎么一天到晚都是白余白余白余?没出息!”
“瞧你那颓样儿,人家都有..新欢...了!你怎么还叽叽歪歪,跟个小媳妇似的?!”
我突然哽咽住,像是真的被谁数落了。
我委屈极了。
抬起头看见明亮的月亮细碎的星,有风悄无声息地穿过我,拂过街畔的花。
“...可是,我本来就是白余的小媳妇啊。”
我喃喃自语,脚尖一下一下地踢过石子,“好没出息啊。”
马路上车辆飞快地掠过,穿来穿去,我开始还走在路边,后面就索性走在马路中间,沿着那条断断续续的白线。
第一辆车很快经过。
它经过我时,感觉很奇妙。
我其实很害怕车前面的两个顶灯,从小就怕。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妈请来的那个保姆喜欢抱着我一起看狗血剧,别的都忘了,莫名其妙模模糊糊的,只有一个奇怪的情节清晰地印在我脑子里。
是主角在雨夜被飞驰而来的汽车撞飞。
那两个亮得刺眼的顶灯,混乱的雨丝和着满地斑斓的血光,还有尖锐非常的刹车声,让我在此后很多年都不敢独自过马路。
心理医生说,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说白了,就是怕死。
可我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不知道自己还在怕什么。
第一辆车经过我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真切地悸动了一下。
心脏害怕到极致的瑟缩。
这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活着的。
于是我站在路中间等待第二辆车。
深夜,人们都回家了,所以我一边走一边数到第三百七十二棵树时,第二辆车才猝不及防地到来。
它亮着灯,飞快地经过我。
再然后是第三辆车。
第四辆车。
第五,第六,第七...
不知道多少辆车,直到天快亮了,我终于走到了云山。
我坐在云山的树下,安静地看了一场美丽的日出。
哦,之所以来云山,是因为我埋在这里。这漫山遍野的墓碑里,有一个是属于我的。
我第二次来,不怎么认路,找了三四十排,才看到“魏柠”。
乍一眼看到这两个字实在是有点陌生的,我写起来一笔一划能卷出花儿,所以不太习惯看到它板板正正地刻在墓碑上的样子。
老实说,我对这个字体很不满意,应该说,我对这整个坟墓都不满意。
它太泯然众“墓”了,跟别的墓除去名字不同,拍一张照片就可以用来玩游戏“找不同”。
找来找去,我也没看出它跟别的坟的区别,一模一样的字体,尺寸相同的位置和碑。
定睛一看,我的“邻居”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哦,他有儿子,有女儿,还有个妻子。
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人呢?在他死去时是不是很痛苦?
他的儿子跟女儿呢?失去父亲会感觉天都塌了吧。
但是完全看不出来谁是谁呀。
灰扑扑的墓碑齐刷刷地沉默着,不会说话。
唉,这样想的话,我在人世间走了二十年,然后就永远地定在这里了。
定下就这样..的地方。
真不甘心啊。
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靠着分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伸手摸了摸最边角刻下的字。
未亡人,白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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