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回 花果山中群仙戏语 云楼宫外暴雨倾盆

前回说道,因着贺岁档的一部电影,在人间又惹起了一回哪吒的热潮,休说是他至亲至爱的龙三太子敖丙,就连齐天大圣斗战佛也随之沾了几分光。老君在九重天之上看得花果山上亦然大放异彩,就在于此。且不说这是哪吒的电影,不干涉取经事,哪怕说导演是个大圣谜,也难在封神大战之际穿插此情节,可大圣却徒增香火,却是为何?

这话说来也好笑,不为别的,只是电影将落幕时,东海的定海神针,即大圣的金箍棒在影片中出现了那么几帧,就让人心中惦念,一个春节中,不知又把大圣的名字说了多少次,道了多少回,就叫这花果山也随之金光大作。

因着这事,众神都拿大圣来取笑,道他果然是个盖天下有名的贼头儿,怎么就连念力也偷得来。这话虽说是玩笑,却不大好听。实则众仙也并没有恶意,是与大圣亲近使然。这猴子虽然成了佛,还是猴性在身,从大石上跳下,转着圈的挥着毛手“去去去”了几声,又引得众仙笑。大圣笑了笑,就道:“不是老孙小气,千百年来谁人不知道我齐天大圣的名头?赚些念力在身,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如今三太子的却不好拿得。”

他说罢,便揶揄看向哪吒。众神也随他看去。因着知道哪吒的苦楚,又兼之畏惧他的神通,故而不曾随之戏谑,有些忌讳的神色。哪吒闻言,待要搭话,见众神这般模样,顿觉心中没趣,又思及就连大圣一个不相干的闲人也沾上几分光彩,怎么他的小龙就把他想不起来?不由得心头黯然。站在这笑嚷处,只觉孤单。原是不想说话,那大圣犹笑吟吟望他。

哪吒心中恨道,果是个猴头,他那里就知道棒打鸳鸯这等苦事了。当时听了他的话还肯往心头去,就当给自己三个脑袋一头一下棒槌。就诧异道:“姓孙的,你实实的不当人子,白得了我的香火,不帮忙也罢,怎么还笑得出来?”

“小儿辈乱出言,敖丙贤侄能醒来,难道就没有老孙的功吗?你怎么就不随小龙,叫声孙叔叔?”大圣笑道。

好好好,这话实实的是为了打架来。眼见着电影破了九十亿,敖丙待他却全无亲昵,日复一日的希望落空,也不由得他不心头烦躁。眼下正是哈欠的人遇上了床,没有放过的道理——众仙的忌惮也叫他有些闲气,既是如此,就打他丫的不题。他四处看了一圈,抽出火尖枪,就要与大圣较量。他本计量着大圣就为了与他赌斗,谁知方抽出手来,大圣就一步上前,按住他的腕子,就如千斤的坠子压上来一般。大圣面上岿然不动,笑道:“三太子,我问你,你回人间卜问,说是超不了八十亿,是什么道理?”

好端端问起这个,就更让人诧异。哪吒心中不解,但看大圣不是玩笑之色,故而收了枪,说:“斗战佛说这话实实的没体量。”

大圣笑道:“怎么就没体量?”

哪吒道:“你我都是禅道双修,就不说道门的福量,你就不知道佛门的贪嗔痴吗?人若斩却六贼,连六道都不入了,还要你我神仙作甚?依我的心,百亿千亿也叫它有,可毕竟世道人心如此,过了八十,超了它的度量,就怕是祸口灾殃打到头。就依你曾同我说过的话,我就算是为了敖丙,敢生出这自私来?”

“这是见大修为的话,老孙领教了。”大圣笑道,“话虽漂亮,现下票房却怎么说?”

“福缘我早赐下,如今就不在我。凡人喜欢,我奈之何?”用人间话来说,叫控票没控住。哪吒心道,人人见我二人,就当喜欢,大有品味,果然好吃不如饺子。想到这儿,又叹了一声,“你也见了那是非,果生口舌。”

凡人闲话向来是不少,骂些别的哪吒就不甚计较,骂到敖丙头上就叫他心里难耐。一来是见不得心爱之人受苦,二来,也怕是敖丙受其影响——就说神魂不受影响,看了那等话,如人类说的内耗了就不好。故此是他见有人挖掘出一些早年间龙三太子的神话材料,就有意多翻看些,运命受之所感,就叫凡人多得。也是有所作用,近日来常看人说,龙三太子本就是正直善良的小龙,世世代代都受人爱戴,就让他心里欢喜,也少解一些愁闷了。

只是饺子已经闭关了,不知道第三部什么时候出。就是敖丙现下把他想不起来,第三部也总该想起来了。他等得难捱,心说虽然第三部没出,同人文也该加把劲。瞧,这些神话不也都算是同人吗?写得这样好,如今才起用,若没有人说,谁知道他是这样好的一条小龙?

是行云布雨的小龙,是行侠仗义的小龙,是乐善好施的小龙,是那些神话不过描绘了他的只鳞片羽的好小龙。

想到这些,就把哪吒一时心软无比,又想起凡人早年那些话本,想起敖丙笑眯眯,想起敖丙藏在金鱼池里,想起敖丙咬着岳父的尾巴尖儿。凡人描画得好小龙,他真想把自己心里的小龙也这样倒出去,他心里的小龙还要好上千倍万倍,他真想把敖丙的许多未经传闻的故事抖得满天下人尽皆知。可吃了前面的亏,也不敢了。

敖丙来掷杯问卜,他想,应当是那些文章起了作用的。可他回答过之后,就把他心虚害怕。真是荒唐事!自己的堂客,千万般**事都行过,此时他却怕了唐突!答的时候神气满满,之后见龙没了动静,就叫他在云楼宫团团乱转。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想去见见敖丙,看他的反应,结果心里就和龙龙乱撞一般。莫说是去看了,就是想也不敢想和敖丙相见了是什么景象。再思及敖丙问起这些一定是受了那些同人文影响,可同人文他都看了什么呢?这么一想,他脸就如火烧云一般,觉得自己好似个变态,万一叫小龙把他当成个意淫的变态可怎么好?一时间在房中如同火蚂蚁一样乱转,情不自禁就捶了几下床,在心里怨上人类——少胡写啊!

没有那么凶在床上就没有那么凶!

谈恋爱会写吗!不会写让老辈子人来!老辈子……奚淞,你也很过分!

他心中难耐,在宫里再待不得,又无处可去。现在二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就只好跑到花果山来了。谁知竟忘了大圣是常日里呼朋唤友,经年间称兄道弟,虽然成了斗战佛,倒似是没改多年的积习,正逢年节间,这里聚了不少神仙,热闹无比,才有上面那一出。

他又在这里遐想连篇,大圣又一句话叫醒梦中人,笑道:“云楼宫实在该换换网,你不知道人间百亿都过了吗?你就不知道有新的口舌。”

百亿过了?这甚而有些出乎哪吒的所料。看来盖过这孙猴子成为天庭第一顶流也是指日可待了——小仙女们爱聊这些,不刷大绿书的时候他还看不懂呢。他狐疑着掏出手机,发现自己已经有了新的名字,叫李百亿。

哪吒不禁失笑,正好笑间,果然看到在口舌中,叠着新的“物料”,这些新物料,在他都是老物料,是这些年间的“约稿”(他降下的机缘,凡人称之为约稿,也是十分有趣)前些日子就流出来一些——流出去自然也有些他礼拜一的心机——哪吒心道,已经是百亿男主了,可以长些心机。

他忽而意识到,啊,原来敖丙看到的是这些,所以才来掷杯。他看到的很多的限制级的文章,貌似还到不了华盖星的工作台上去。一时哪吒就把自己给羞了个满脸通红,心道,哪吒啊哪吒,亏你还是千百年修成的大道!真是龌龊至极!他那里就看到了那样故事呢!

回神就见大圣笑看他,道:“你还不回家去,在花果山啷当作甚?”

他一时未解这句话,心说,是了,这些凡人这时候做汇总,恐怕要坏了事了!敖丙才和他问卜,人间就出这样帖子,显得自己好居心不良!若是敖丙戒备了他,以后可如何是好?真个是追妻难如登天,当时怎么不知这般?真是少年不知福!

他也来不及告别,抽身就往回走,直奔紫微垣而去。奔了一半了,猛然想到。这样去了又做何来?与敖丙解释不成吗?更生尴尬。若他此时对自己尚没有好感,反而适得其反,不如静观其变。

这么想着,他就心头一灰,调转云头往云楼宫方向走,一路垂头丧气。将至宫殿边,他这么不经意的一抬头,霎时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门口一人长身玉立,风姿朗朗,在这个年头还穿着广袖华服而非半截袖的,不是龙三太子敖丙,却还是谁?

哪吒远望敖丙身影,一时间就是神思恍然。他已不记得有多少个年岁,未曾见过敖丙就这样玉立于家门前。如今远远望去,就如幻梦一般,更不知今夕是何年。正在出神之际,敖丙忽而看了过来。哪吒的心登时一紧,猛然想起原来敖丙现下已不记得自己是他的妻,他就真如一场梦醒了。哪吒喉咙动了动,心头激动渴望又胆怯,怕是敖丙看了那些东西,猜到是他捣鬼,前来问罪。他那里经得起他的问罪?他现下就要哭了,没一些儿战神的气派。人间的故事倘若这样写他,保准要挨骂。

威风凛凛的三太子岂会胆怯落泪呢?OOC,犯天条了,同人的天条可是很容易犯,比宝莲灯里二哥管着的那些天条都容易犯,搞不好就喊打喊杀,轻则也要挨打。他们却不知,情这东西不听使唤、不讲道理,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神,沾上了就要低下三分头,修来的一切了悟和大道,通通忘光了。爱而生忧、爱而生怖,爱而生一切渴望,生渴望算得了什么?甚而生忍耐。

谁敢信割肉剔骨的哪吒有朝一日学会了忍耐。这些日子他看着敖丙,就如又给割了一回、剔了一回,依然是他自己动的手。可是上一次是为了恨,这一次是为了爱。

哪吒都不知自己是怎样过去的,好似是风火轮把他送到敖丙面前去的,就像是曾经的命运把他送到了敖丙面前。现在脚底下涌动着的似乎还是东海的浪,他走过去解他的渴,不由自主。

靠近了,他把自己直勾勾的目光从敖丙的身上摘下、撕下了。混天绫在余光里绕,不安分的红。他方才幻回了正神的装扮。哪吒拿捏不好敖丙是来做什么的,就摆出一副三坛海会大神的样子,公事公办地说:“华盖星君到此何事?”

到此何事?他居然说到此何事。何事的尾调也叫他放柔了。三坛海会大神公事公办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说话。哪吒感觉嗓子干得就像三昧真火把他烧开了。他想,敖丙的龙角似乎又长了些。

敖丙抬头看他,不答话。哪吒看着他,太近了,近得感觉无法呼吸了。忽然间敖丙的眸光一闪,露出一个泫然的神情。他不语,伸出手,他一招手,那绫儿就听他,好似一认主的灵蛇,欢欢喜喜绕在他身畔。敖丙捻起哪吒的手,一寸寸地细细看过。

二人顷刻间泪如雨下,就顾不得人间怎样的大雨倾盆。云缭雾绕,四野无声,二人执手凝噎,就好似又过了一个万万年的混元。敖丙将噎声强忍了,问道:“可曾好好吃饭吗?”

哪吒艰涩道:“得了道,不思茶饭。”

敖丙问道:“可曾好好睡觉吗?”

哪吒道:“三五年间,就有一次长眠。”

敖丙道:“可有人管人间行云布雨事?”

哪吒道:“岳父掌**,不曾懈怠。”

说话间,二人扑簇簇泪落如雨,情难自抑。话音毕,再不能忍耐,霎时难分难解地拥作一处,耳鬓交缠,就如拿回自己半身一般。好半晌相拥不语,两个千年不倒的神明,百世不坏的金身,就好似蹒跚难行的老者,又好像分开就失去支点倒下的两根火柴棍,互相依偎着走进了宫殿。

水帘洞外亦水帘,雷鸣电闪。大圣笑呵呵,只管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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