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阳最近过得很舒心，首先，对面那烦人精貌似没那么烦人了，虽然还是每天定时定点跑来他家蹭饭卖蠢，但总算没再搞出其他乱子，那只肿得没人形的脚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肿，走路终于不用单腿蹦跶了。

恢复行动自由的冷枫变得不安分起来，成天往外跑，时不时还想拽着贺明阳一起出门，美其名曰“有贺老弟这样的高手在我才有安全感”，贺明阳回应他的只有震天响的摔门声。

冷枫毫不在意，锲而不舍将拍门进行到底。

贺明阳火冒三丈，顺手抄起了大号擀面杖。

冷枫被凶神恶煞的贺明阳吓得双手抱头蹲到地上，业务之熟练令贺明阳怀疑这人以前到底干嘛的。

冷枫的手哆嗦成兰花指，捏住擀面杖小心翼翼从自己面前推开：“贺老弟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棒多不好。”

贺明阳一脸冷艳：“我跟你没话好说。”

“别呀，”冷枫从兜里摸出张卡片殷勤地递过去，“我知道贺老弟你贵人事忙，要不这样，我在这家拳馆办了两张会员卡，你有空教教我呗。你也看到我这身子骨有多弱，我一个人出门你能放心么。”

贺明阳看一眼他还没拆的石膏手：“你出门别人不躲着你就不错了，你看看你，碰瓷的工具都是现成的。”

冷枫闻言就是个帅气非凡的鲤鱼打挺……非常瓷实地摔在地上，随即缩成虾米直“哎呦”。

贺明阳很想一脚踩他脸上：“在我家门口碰瓷是不是过分了。”

冷枫举起伤手：“我这不算碰瓷。”

贺明阳：“……”他倒是忘了冷枫这只手最早是被他夹伤的。

某人没脸没皮躺门口，当不当正不正，贺明阳连摔门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闭了闭眼，决定来一招缓兵之计：“你手还没拆石膏呢着什么急。”

冷枫一听有门，急忙盘腿坐起来：“医生说我明天就能拆了。”

贺明阳微微吃惊：“这么快？”

冷枫笑容灿烂：“都是贺老弟你的功劳，医生说我营养补充得好，恢复比预期快多了。”

贺明阳被这一记马屁拍得不好再发火，他把擀面杖立在门边，靠在门框上晲着地上的冷枫：“拆石膏也不代表你能去打拳，你不怕一拳下去骨头再裂开我还怕呢。”

冷枫两眼放光：“我可以先观摩贺老弟你练，等我全好了再自己动手。”

贺明阳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修长的指骨，闻言，他突然发力，指骨咔咔作响：“我再说一遍，我没练过，也没什么能教你的。”

冷枫瘦削冷硬的脸颊被他吹气成个包子，搭配标准的水汪汪凝视，完美诠释什么叫“委屈巴巴”。

贺明阳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错觉，明明冷枫要比他大好几岁，样貌和身材也都比他更爷们。他握了握拳，好言道：“你不是办卡了么，直接去拳馆找教练学习就行。”

冷枫摸出兜里的另一张卡：“可我办了两张，可贵了。”

贺明阳瞥了眼卡面的黑金色：“能退吗？”

冷枫捂住心口，一脸肉疼。

贺明阳：“……”

冷枫递给他一张卡：“要不你还是去吧，你真不会可以跟我一块学，想想那天菜市场门口。”

最后这话戳中贺明阳的心事，他这阵子正琢磨怎么提高自己应对危机的能力，纯靠某一时刻的爆发太不靠谱，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一颗不受自己控制的心上。内在靠不住只能靠外在，去拳馆练练似乎不错？

如此一想，肉疼的变成了贺明阳：“那行吧，卡多少钱，我转给你。”

冷枫装了弹簧似的跳起来，喜笑颜开道：“钱就不用了，之前你管我一日三餐不也没管我要钱么，这张卡就当我答谢你了。”

贺明阳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慢悠悠道：“谁说我管饭不要钱了？”

冷枫卡壳：“……还要钱啊？”

贺明阳凉凉瞄他：“怎么，有三辆车的人还想吃霸王餐？”

冷枫的脸又憋屈成了包子：“现在是两辆，撞那辆得返厂，原厂在国外，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贺明阳“咣”的一声关门，差点把冷枫整个人夹门缝里。

~

对于即将开始的学拳，贺明阳既期盼又恐慌，别看他四肢修长，在运动这方面，他一点天赋都没有。耐力耐力不行，技巧技巧不行，连广播体操更换版本他都是全班学最慢那个，以至于男生们都以为他故意装不会来吸引领操女生的注意。

天地良心，广播体操对一个肢体不协调的人而言简直是地狱难度，他用得着假装吗。

换上新买的运动装，镜子里的那个人宽肩窄腰四肢修长，头身比优秀得可以去当模特，就是比起正常人要稍微瘦那么一点点，肌肉也少得可怜。

贺明阳站在镜子前面念念有词：“你击倒过一个手持利刃的凶徒，学拳而已，你可以的，别紧张，深呼吸，口干就喝点水咳咳咳……”

所有的自我鼓励被一杯水呛得再没半点作用。

~

拳馆离家五公里，不过拆掉石膏的冷枫生龙活虎，贺明阳倒是不用打车了。

“为什么要选那么远的拳馆？”坐上副驾驶的贺明阳有点羡慕，这车不比返厂那辆便宜多少。

冷枫忽然倾身过来，平时被忽略的男性气息裹挟侵略性扑面而来，热热的呼吸洒在贺明阳耳畔，这让贺明阳全身瞬间紧绷。他快速眨动眼眸，这才发现冷枫的皮肤好到毛孔几乎隐形，连快顶到他脸上的高挺鼻子也干干净净。这样一张脸，完美到连天神都会嫉妒。

今天的他穿了一套黑色运动装，宽阔的肩膀撑起了瘦弱的上半身，居然有种干瘦型人独有的力量美感。运动裤不知是不够长还是坐姿的缘故，堪堪遮住脚踝，从贺明阳的角度能瞥见裤脚与运动鞋间露出的一点冷白。

冷枫挑着半边唇角，这令他多了几分无情浪荡公子哥的不羁，他指导冷枫系安全带，一面解释道：“离家近的我都考察过，学员全是小孩，你也不想成天跟一群小学生一起练吧。我报名这家是专门面向成年人开设的拳馆，贵是贵了点，但教练都是参加过比赛拿过奖的高手，教学方法也都是针对成年人设计的。”

低沉的声音里蕴含诱惑的魔力，听得贺明阳浑身不自在，他整个人后仰进车座里，压根没听见冷枫说了些啥。不过很快，他就后悔没好好听冷枫的讲解，因为一进拳馆的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一米九多的壮汉被摔在地上，地板的震颤传到他脚下，让他瞬间腿软。

他按住心口，心脏反应很平淡，貌似并不把这点场面当回事，可他一个做过换心手术的人不能不当回事：“我觉得我跟小学生一起练就挺好。”

冷枫拽住他：“来都来了，先看看呗。”

贺明阳死活没甩开他的魔爪，认命地被他抓去见教练。

他们的教练有个很洋气的名字——托尼，长得很帅很精神，就是那头飘逸的黄毛搭配这个名字怎么看怎么中二。

托尼的笑容很阳光，很沉稳，贺明阳用跳脱的冷枫作对比得出这个结论。

托尼跟二人握手后介绍了课程安排，他看看贺明阳又看看冷枫，微微皱眉：“你们的身体素质似乎差了些，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强化体能，我看你们好像是开车来的，晚上把车停这边，跑步回家吧。”

贺明阳如遭雷击，冷枫的表情也崩了：“不是吧，又扣我一辆车？”

托尼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在贺明阳自我凌乱时朝冷枫飞了个眼。

冷枫差点把刚拆石膏的手又给捏裂了。

托尼收起玩味，又换上那副好老师的模样：“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允许你们把车开回去，明天你们跑步过来跑步回去，这样坚持两个月，你们的体能就能跟上我们的教学进度了。”

贺明阳面无表情看向冷枫：“咱们还是去跟小朋友混吧。”

冷枫紧锁的眉头透露着他的纠结，最后他狠了狠心：“就在这学，想想我花出去的钱。”

这个理由够硬，贺明阳无从辩驳。

“打拳，力道和速度尤为重要，”托尼看看俩人一个赛一个的麻杆小胳膊，有些无语，“要不你俩随意发挥吧。”

贺明阳：“……我觉着你那钱花得忒冤。”

冷枫咬牙切齿，抡起拳头打在沙袋上，顿时疼得五官移位。

贺明阳：“……活该你当冤大头。”

一整天漫无目的的训练之后，贺明阳和冷枫仿佛霜打的茄子，坐在车里连踩油门的力气都没了。

托尼溜达出来，笑吟吟搭着他们车门调侃：“都说让你们跑步回去了，你们这种状态开车属于疲劳驾驶，很危险哦。”

贺明阳看着他，很真诚地问：“教练，有人说过你很欠揍吗？”

托尼耸肩：“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欠揍的词句形容我。”他边说边秀了下自己优秀的肱二头肌。

贺明阳：“……”块儿大了不起啊。

冷枫接过话茬：“那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帅吗？”

托尼露出一口白牙：“当然。”

冷枫点点头，忽然展露的笑容里带着点痞气：“麻烦你转告说你帅的人有空去看看眼科，眼神不好是病，现代医学很发达，千万别放弃治疗。”然后一脚油门把车开走，差点闪了托尼的腰。

郁闷了一天的贺明阳顿感扬眉吐气，他环顾四周，豪气万丈：“晚上想吃什么，我请。”

冷枫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烧烤大排档门口。

猝不及防的贺明阳：“……”他是不是被套路了？

~

华灯初上，街上车来人往热闹非凡，烟火缭绕的大排档里，贺明阳和冷枫一人一排娃哈哈。

冷枫插上四根吸管，挨个喝一口，然后拿起一串洒了超多辣椒面的肉串大快朵颐。

贺明阳嗤笑：“幼稚。”他说完也把四根吸管插上，隔桌小孩快馋哭了。

冷枫很得意：“好喝吧。”

贺明阳很矜持：“一般般吧。”

冷枫笑得傻兮兮：“别干嗦了，哥再给你买一排。”

被拆穿的贺明阳习惯成自然，淡定接过一排新的，挨瓶插上吸管。

隔桌小孩“哇”一声真哭了。

贺明阳回头看小孩，对方家长抱歉地笑笑，轻声安慰着才喝过酸奶的小宝贝。

贺明阳刚要把头转回来，余光瞥见街对面走过去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他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撸串撸正欢的冷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底的冷光一闪即逝，他轻快地问：“看谁呢，认识？”

贺明阳不置可否：“应该不认识。”

冷枫眨巴眼：“什么叫应该不认识？”

贺明阳摇摇脑袋，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对方，却总觉得自己的记忆里有对方留下的一笔。

难道是徐飞认识的人？

徐飞从头到脚都是假的，跟他说过的成长经历肯定也真不了，那么徐飞认识的人是否认识徐飞，或者说是否认识徐飞伪装下的那个人？

这个猜想让贺明阳心跳加快，他迫切地想追上那个人一探究竟，不过他忍住了。他可没忘这座城市里至少有一个与妲旦联系紧密的人，如果徐飞当真留下某些妲旦很在意的东西，那他冒然追上徐飞认识的人无异于引火烧身，这也是他没敢去追踪徐飞生前足迹的主要原因。

一只乱晃的手打断他的思路，他定睛一看，冷枫叼着吸管，手里拿着串还在冒热气的烤鸡头。

“吃什么补什么，贺老弟，这是我专门为你点的。”冷枫讨好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贺明阳给予他死亡凝视：“有人说过你很欠揍吗？”

“你呀，”冷枫笑起来格外好看，“你眼光真好。”

贺明阳：“……”他这一天天遇到的都是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