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尚早，累到麻木的贺明阳用电脑查了下大排档沿街小店的监控，这些小店大多把摄像头连接在店内正在上网的电脑上，查起来方便得多，风险也小得多，而且街边店铺的监控安装没有统一标准和规律，全部避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贺明阳先查了大排档对面店铺的监控，果然看到那个全身黑的人一闪而过，再沿来路和去路双向查找，最终确定这人是从一处老式居民区出来，目的地则是近郊的废弃学校。

老式居民区没物业没监控，出入口众多，无从判断那人是住在那里还是路过小区穿行。那所废弃学校贺明阳有印象，他上小学那会，废弃学校是个没什么人气的私立小学，后来被收购变成了依旧没人气的私立中学，由于学校地处偏僻，收费又高，很少有家长愿意孩子去那里读书。生源不够，师资也跟不上，久而久之便黄了。

随着新城区的兴起，人们的生活重心有所转移，离学校旧址就更远了，这让企图收购校区搞商业的商人们望而却步，几度易手也没搞出个名堂，时至今日那里仍保留着学校的配置，不过里面的桌椅板凳早被人搬空了。

一所空了多少年的学校，那人去干嘛？

贺明阳脑补了许多电影里的惊险画面，什么地下建造制毒工厂，非法囚禁之类的，可他既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力也没有实质证据表明废弃学校内另有乾坤，他所掌握的全部不过是一个徐飞认识的人黑灯瞎火去了这所没人的学校。

万一人家是个冒险爱好者，跑学校里探险呢。

他一面瞎琢磨着一面查看学校附近店铺的监控，小店监控一般会保留半个月，到期后新的监控会覆盖半个月前的内容，他连看三家监控，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不过学校附近只有四家店铺有监控，前面都看完了也不差最后一家。然而他刚潜入到第四家店铺的电脑就发现了问题，这个电脑看似跟前三家没两样，实际却隐藏了某种神秘的木马程序，在他潜入这台电脑的同时，木马自动向外发送提示信息。

这说明有人一直在监控这台电脑。

打草已然惊蛇，贺明阳灵机一动，假装半吊子黑客没有发现木马报警，按部就班潜入电脑浏览摄像头拍到的监控画面，看完再悄咪咪撤走，顺手给对方留下一点新手常会忽略的痕迹，他倒要看看是谁在监控这台电脑，目的又是什么。

~

第二天一早，才睡着的贺明阳被敲门声吵醒，在床上当了十分钟缩头乌龟也没能躲过对门瘟神的噪音骚扰，贺明阳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不情不愿爬起来，把扰了整栋楼清梦的疯狗放进来。

冷枫摇着尾巴一脸讨好：“我给你买了早餐。”

贺明阳把菜刀恶狠狠剁在菜板上。

冷枫把早餐往桌上一放，自己规规矩矩蹲在地上，熟门熟路双手抱头。

贺明阳实在没忍住：“你给我透个底，你以前是干嘛的？”

冷枫仰起脸，漂亮的眼睛眨啊眨，两只枯瘦的手扯扯自己的面皮。

贺明阳恍然，怪不得这么熟练，新闻上那些扫黄被抓的人都是他现在这姿势。

冷枫很认真地辩解：“不是你想得那样。”

贺明阳不想追根究底：“嗯，我想错了。”

冷枫再三强调：“你千万别胡乱脑补。”

贺明阳叼着根油条：“我思想很纯洁。”

冷枫递上一杯豆浆，贺明阳看着那颜色，纯洁碎成了渣渣。

~

吃饱的贺明阳又开始犯困，坐着都快睡着了：“这才八点，你找我干嘛？”

冷枫打扫着剩余战场，边说：“教练让咱们九点过去，你忘了吗？”

贺明阳强撑着撩开一只眼皮：“你还过去？我可提醒你，教练让咱们今天跑步过去，你确定你跑得下来五公里？”

“跑肯定是不行的，”冷枫从兜里摸出两把钥匙在贺明阳眼前晃了晃，“所以我准备了自行车，咱俩骑四点九公里，跑一百米装装样子。”

贺明阳一脸黑线：“你当是体育课跑一千米呢，还糊弄老师。”

冷枫耸耸肩：“要是只跑一千米我就不糊弄他了，那可是五公里，你确定咱俩跑过去还有力气做其他训练？训练完再跑五公里回家？”

贺明阳沉默片刻，说：“我可以跑过去，歇一天再跑回来。”

听贺明阳这么说，冷枫也摊牌了：“我可以两条腿跑过去，四条腿爬回来。”

贺明阳给他点个赞。

~

早九点，跑步一百米的两个人呼哧带喘来到拳馆，托尼热情洋溢朝他俩招手：“你们的体能比我想象中好一些，我以为你们跑到这会没力气站了呢。”

话毕，再看这俩已经躺地上了。

托尼：“……”

贺明阳是真的累，虽然只跑了一百米，但骑行那段路程也耗费了不少体力，加上昨晚没怎么睡，现在他的心脏时刻徘徊在造反的边缘，他还没晕过去已经是身体状况良好的有力证明了。

托尼努力保持微笑：“你们能先起来吗？”

贺明阳和冷枫一齐摇头。

“那好吧，”托尼向后退去，退出老远才高声喊道，“其他学员要绕场热身，你们自求多福。”

贺明阳和冷枫手脚并用爬到角落，侥幸躲过学员们哐哐跺地的铁蹄。

托尼蹲到他们身前打趣：“你们的爆发力也比我想象中好一点。”

二人忍无可忍，唯有中指问候。

见他俩气息逐渐平稳，托尼拍拍手：“好了，你们的热身正式结束，该我热身了。”

二人饶有兴致坐起来，活像两个吃瓜群众。

托尼来到一个沙袋前，连最基本的热身动作都没做，抬手就是一拳，立式沙袋仿佛受到巨大撞击，直接倒了下去。

吃瓜二人组的表情瞬间呆滞。

托尼扶起沙袋，微笑道：“失误。”随即一脚将沙袋踢飞出去。

如坐针毡二人组吞了吞口水。

托尼第二次扶起沙袋，嘟囔道：“这个沙袋手感糟透了。”

惊吓二人组急忙起身，生怕教练拿他俩练手。

托尼接下来的热身就正常多了，无非是很常规地打拳踢腿，动作干净利落，难度系数也不高，在门外汉二人组看来，这套动作才更符合托尼的形象——比贺明阳略高，比冷枫略矮，身材偏纤细，但昨天他展示的肱二头肌说明他的肌肉比病娇二人组加起来还多。

意识到托尼教练很有些真本事，贺明阳和冷枫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最显著的一点，不敢跟教练斗嘴了。

托尼很满意，他示范了几个基础动作，贺明阳和冷枫照葫芦画瓢，好歹算是把这一天的训练坚持下来了。

分别前，托尼微笑叮嘱：“你们今天的运动量很大，回程尽量慢跑，否则你们的心脏会负荷不了。明天你们会全身酸痛，我给你们一天假，找个老师傅按一按会缓解许多。”

贺明阳和冷枫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摆摆手拖着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晃晃荡荡走远了。

托尼热情招手：“后天见！”

相互扶持的两个人腿一软，差点跪了。

骑车也是个体力活，贺明阳和冷枫显然已无力完成，最后冷枫雇了辆三轮车把两辆自行车拉回去，他和贺明阳打车回家。

投入沙发的怀抱，贺明阳长长舒了口气：“我再也不想看见那个黄毛了。”

冷枫挤在单人沙发里哼哼唧唧表示同意。

贺明阳眯缝着眼睛瞅他：“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家？”

冷枫把自己缩得更紧一点：“这个沙发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我走不动了。”

贺明阳看看他这小身板，可以理解。

~

冷枫到底没能在贺明阳家赖太久，贺明阳要补觉，洗澡前把他硬撵出来，再送他熟悉的摔门声。冷枫差一点就四脚爬回家了，关上房门，他直起腰，缠绕他的疲惫和他赖叽叽的模样消失不见，黑暗中的他冷冽，无情，像个机器。他来到沙发前，优雅落座，看似随意，实则却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豹，他盯着的，是他的猎物。

“我还以为你真的退化很严重呢。”虚掩的卧室房门被推开，一个人悠闲地走出来，那有点贱的声音冷枫一小时前还听过。

冷枫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好像跟你说过，别到我这来。”

对方浑不在意，大喇喇坐到冷枫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放心，对面的监控没拍到我，他不会发现的。”

冷枫冷冷看着对方，即使屋里没开灯，他也看得清对方的五官，那张脸与白天完全不同，头发也不再是碍眼的黄毛。

对方举手讨饶：“下不为例。”

冷枫靠在沙发上闭起眼睛：“什么事？”

对方朝门口扬扬下巴：“你的小情人查到那所学校了。”

冷枫睁开了眼。

对方话中带笑：“我猜得。昨晚有人入侵了学校四周的监控，水平很菜，那边反追踪后发现入侵者是个国外的新手黑客，这个新手一年来入侵过各式各样的网站和监控，大到国际知名网站小到街边监控没有他不好奇的，由于他转转就走什么都没干，也没探索过网站方的隐秘信息，所以没人追究他的责任。”

他顿了顿，说：“这个菜鸟一年前出现，有点巧哈。”

冷枫无视他的揶揄，问：“那边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本来就是个陷阱，”对方笑起来，“不过你的小情人被我累得那么惨，应该没力气去自投罗网了。”

“你就不怕把他累死？”冷枫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隐隐带了点咬牙切齿。

对方大笑：“我对你的心脏很有信心。”

冷枫垂下眼帘，凝视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淡淡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欠揍？”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补充道：“笑得像个鸭子。”

对方笑得在沙发上打滚，还故意“嘎嘎”两声：“你恢复恢复再考虑揍我这事吧。”

冷枫的指节咔咔作响。

对方很识时务：“得，我走还不行么。不过我还得再提醒你一遍，看好你的小情人，除非你不想要你的心脏了。”

对上冷枫凉飕飕的目光，对方露出白牙：“我真的很好奇，现在的你对他是什么想法，他对你又是什么想法，毕竟你们之间是双向影响，这类研究可还没人做呢。”

冷枫淡淡地说：“我不介意帮你和母猪做个换心手术，你亲自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对方“啧”了一声：“这话可千万别让你家小情人听见，本来你在他眼里就没比猪强多少，母猪……我不信他口味这么重。”

冷枫抄起抱枕砸过去，对方笑着跳着躲开，随即钻进卧室，窸窸窣窣之后，卧室归于寂静。

冷枫没有去看对方是怎么走的，他满脑子都是对方临走前那句话——现在的你对他是什么想法，他对你又是什么想法。他的手缓缓放在心口上，那里有一颗蓬勃跳动的心，热情，阳光，带着他陌生又渴望的温度。

他闭上眼，细细感受着。

怦，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