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味海风吹拂着套房阳台,阳光洒在海面上,零星的白帆如同静止的锯齿,卡在了靛蓝色的波浪之间。
笛敏裹着薄毛毯,靠在沙发上,她换了套柔软睡衣,抱着双膝,沉默注视着外面的大海。
“还好吗?”海拉走过来,坐在她面前。
笛敏把头埋在双膝上,嗫喏了一声:“抱歉,海拉,我今天也许陪不了你出海……”
海拉伸手去捧起对方的脸道:“别这么说。”然后她问:“诚实告诉我,你是早就跟雷蒂娜重遇了?”
笛敏眼神闪缩:“嗯。”
“什么时候,是昨天吗?”海拉声音温和,仿佛害怕吓到对方:“她对你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吗?所以你昨晚心情才那么糟?”
笛敏迟疑了许久,才摇了摇头:“没,什么都没。我们就只是像普通陌生人那样打了个照面。”
“她对你来说也许不是什么普通的陌生人——”
“现在她是了。”笛敏的声音渗入了些许怨意:“只是恰好都在这座酒店处理工作,遇到就遇到了,那女人从以前就很会经商,就算把生意做到东岸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你确定吗?”海拉感到对方在隐瞒些什么。
“我没事的,海拉。”笛敏竭力想把那所黑暗的房间从自己的脑里赶出去,还有雷蒂娜的哭泣,那玄关的灯光,灯光照亮的那道伤疤统统赶出去:“我只是需要点时间独处,拜托了。”
“我明白了。”海拉握住对方的手:“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一定得告诉我。你要知道,从头到尾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笛敏疲惫地回握对方的手,点点头:“谢谢你。”
“那我和她们说声,你待会好好休息吧。”
“嗯。”
笛敏只想马上倒在床上睡去,她在沙发上放下双腿,穿上柔软的棉拖鞋,海拉也起身轻轻拥住了她。
笛敏把自己关在了卧房里。海拉下楼去跟其他女伴商量了一下日程安排,已定好的还会按原定计划出发,只是乘客会少一个人。笛敏承诺明天就会跟上度假的日程,可海拉并不想勉强对方。
豪华套房所在的走廊铺着橄榄绿色的欧巴多斯地毯,奶油色的壁纸刻画着棕榈叶的暗纹,海拉步出电梯间,平跟鞋深深浅浅地踩在这绵密的地毯上,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海拉脑里装着事,并没留意前方,她拿着门钥匙,按照记忆拐过往右的转角,安静的走廊让黄铜壁灯照亮,她们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正对着一幅画框椭圆的风景画。
直到此时海拉才留意有人站在客房门口。
一个高个子女人,戴着贝雷帽,黑色的风衣和长裤,白色的衬衫,她似乎也没发现海拉的出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房门。
海拉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睡了。”海拉双手抱臂,在雷蒂娜一米开外的距离站定:“有什么事吗?”
雷蒂娜这才回过神来,她拧脸对上了海拉的视线,那对在阴影下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一阵心虚。
“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她没问题。”雷蒂娜低头正了下自己的帽檐,疏落的发丝遮住了她脸上的伤疤:“并且……我想为爱伦做的事致歉,她今天真的太过分了。”
“道歉估计就不必了。”
海拉上下打量着这位黑衣来客,在壁灯柔和的琥珀色光晕下,雷蒂娜脸上的伤疤并不显目,可即便如此,海拉也能感知到,五年前被笛敏在脸上重创的伤口已在这个Alpha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笛敏从昨晚开始就郁郁不乐,完全没心思跟我们庆祝,今天也不愿意跟我们出海了。她是嘴上跟我说的没事,还说你们只是偶遇,但我从不觉得你的出现真的会让她无动于衷——”
雷蒂娜默然数秒,她视线盯着房门,光滑的深色胡桃木门框外,余光便是海拉那站得挺直的身影,她那无袖针织衫和充满假日气息的带花瓣图案的半身裙,仿佛都在对雷蒂娜进行无声的责难。
“很抱歉,除了破坏了她的颁奖日,我还破坏了她和你的假期。”雷蒂娜发出了一声自嘲。
“你对她做了什么吗?”海拉尖锐地发问。
“……”来客的手颤了一下。
“雷蒂娜女士,我相信你是个体面人,而这儿可不是你在南方的地盘,想必你不会对一个科学界当下的宠儿做出和以前一样不齿的事情吧——”
“没有,当然没有!”雷蒂娜感觉自己心跳在加速,可她还记得刚才海拉的说法里,笛敏似乎对昨天的事是半点没提,雷蒂娜压下心底的焦急,试探地问:“……她有说什么吗?关于和我见面……”
“笛敏什么都没说,要不是今天再见到你了,她大概会把这件事带进坟墓里去吧。”
“是她的性格会做的事情。”雷蒂娜抿了抿嘴:“但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们大吵了一架。”
雷蒂娜半真半假地坦白,她不敢把自己做的事和盘托出,可也不愿昧着良心去逃避海拉的质问,雷蒂娜把眼睛埋在帽檐的阴影里,呼吸随着话语变得紧促。
“笛敏不想见到我,也用尽了她想到的最脏的话来骂我,我很愧疚,我也许选了最糟糕的时间来见她,可我真的很想见她。我通过人脉提早知道了她获奖的消息,我想亲自祝贺她。”
“所以,你是为了她来到黄金岛,不是因为做你的生意对吧。”
海拉有点无可奈何,放下双手后单手叉着腰:
“那你现在见到她了。以后呢,你想怎么办?”
雷蒂娜沉默了。
“笛敏很抵触你,虽说我不能代她做感情方面的决定,但站在朋友的角度看,我可不觉得你纠缠她是什么好事,对你们两个,也许都不好。”
海拉以冷静的口吻说道,五年过去,哪怕她还是那个长相甜美精致的女孩,可这对漂亮的嘴唇依然说出让雷蒂娜刺痛不已的话,恰如以前目送海拉的车队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时的自己。
“那么多年了,你也该向前看了。不对吗?”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雷蒂娜低头看着地毯:“也许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跟她告别而已。”
“有些话也许由我来说会太冠冕堂皇,可既然见到你了,我就直接说了,笛敏是受了很多苦才能取得现在的成就,你在她身体里留下的信息素一度将她折磨得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海拉垂下眼睑,绕开雷蒂娜向房门走去:
“当然你作为Alpha估计也是同样痛苦的,可只要能活下去,伤口总有愈合的一天,她已经熬过来了,希望你也能学到一点东西——至少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为了一己私欲试图夺走她的一切。”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斯图尔特小姐?”雷蒂娜背对着海拉说,她的手指绞紧了黑色的风衣角:“为什么,当初你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把她带走?当时的她,对你来说也只是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同事而已,不对吗?”
海拉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仿佛是嗤笑又像是嘲讽的声音。
“要是你懂得为什么笛敏会成为最年轻的沃德伯尼奖获得者,就能明白为什么我当初会冒险带走她,她身上潜藏的才华,比你拥有的十个庄园都要耀眼。”
“谢谢你。”雷蒂娜说。
海拉轻轻张大眼,会从这个Alpha处听到这句话使她始料未及。
“谢谢你从我身边带走她,谢谢你没有让曾经的我毁掉她。”雷蒂娜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哭腔:“我不知道这次过来会不会和你聊上天,但这些话,也是我藏在心底很久的,真心话——斯图尔特小姐,幸好笛敏那时遇到的同事是你,还有那位好心的教授。”
海拉的手放在门把上,她有点伤感地皱起了眉头,她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想代笛敏说,可最终只能说出一句:“那只是我该做的。”
“我不会再去找她的了。一切都结束了,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已经结束了。”
雷蒂娜双手收回衣兜里,黑色的背影微弓起来:
“请你告诉她,我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我只希望,她以后能够一直幸福。”
“……嗯。”
海拉目送雷蒂娜离开,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等对方的身影消失后,才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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