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痕还在唇上发烫,迟因法那句“我们私奔吧”像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迟衍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猛地别过头,避开那道灼热的目光,喉结滚动着,将那个过于惊世骇俗的词在舌尖碾了又碾,才哑着嗓子重复:“私奔?”
尾音还没落地,他又忍不住抬了头。迟因法正盯着他,方才吻他时的强势荡然无存,眼底盛着的委屈像被雨水打湿的小狗,连睫毛都透着点可怜的耷拉。
迟衍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到了嘴边的拒绝突然就卡了壳,只余下破碎的半句:“不,不行……”
“为什么,哥哥?”迟因法往前凑了凑,膝盖抵着迟衍的膝盖,掌心还覆在他的后颈上,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渗了进来,“是怕爸爸生气,还是觉得……我不靠谱?”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像在讨要一个不会被拒绝的答案。迟衍看着他眼底的光——那是从老宅回来后就很少见的亮,怎么舍得让它熄灭?
他偏过头,避开迟因法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那道旧疤在灯光下泛着浅粉色的光:“你还有很多事情呢……公司刚起步的项目,你跟了大半年的客户,还有你上个月说的,想在昆明开的那家小画室……”
这些话像细密的针,扎得迟因法鼻尖发酸。他明明是想护着迟衍,可到最后,反倒是迟衍在替他盘算着未来。迟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越来越轻,直到看见迟因法泛红的眼眶,才猛地住了口,伸手覆上他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掌心下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蝶翼扫过心尖。迟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我们去修养一段时间。好不好?”
“修养”两个字落在迟因法耳里,像一颗糖在嘴里慢慢化开。他知道迟衍的意思——不是逃避,是换个地方,好好守着彼此。
他抓住迟衍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好,我们去修养。”
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哪怕只是在某个小镇上晒晒太阳,看云卷云舒,也比在昆明的牢笼里互相折磨好。
迟因法低头看了看腕表,指针刚过四点,表盘里的荧光映着他眼底的温柔:“哥哥,4点了。先睡觉,好不好?”
迟衍点了点头,顺从地被迟因法牵着往卧室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大概是刚才情绪波动太大,连带着腿都软了。迟因法走得很慢,刻意放慢了步伐,让他能跟上自己。到了床边,迟衍刚躺下,迟因法就掀开被子躺到了他旁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
两人都是侧躺,迟因法盯着迟衍的背,心里突然就泛起一阵心疼。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勾勒出迟衍清瘦的轮廓——181的身高,体重却连70公斤都稳不住,肩胛骨在睡衣下微微凸起,像两只收拢的蝶翼。他伸手,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迟衍露在外面的脚踝,指尖无意间触到他小腿的皮肤,冰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迟因法往他身边凑了凑,胸膛贴着迟衍的后背,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他。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还有20多天就跨年了,昆明的冬天总是湿冷,不如带哥哥去大理。那里的阳光暖,风也轻,还有迟衍去年提过一次的洱海,说想在湖边看一次日出。
这么想着,困意渐渐涌了上来。迟因法闻着迟衍发间淡淡的雪松味,嘴角噙着笑,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迟因法没动,就那么侧躺着,盯着迟衍的睡颜。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翼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脸色比昨晚好了些,至少没那么苍白了。迟衍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迟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只剩下温柔的暖意:“怎么啦?醒了多久了?”
“没多久,刚醒。”迟因法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哥哥,我们下午就走,好不好?去大理。”
迟衍的笑容顿了顿,沉默了一瞬。他坐起身,被子滑落下来,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身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还残留着迟因法昨晚的温度,掌心的疤痕似乎也没那么疼了。过了几秒,他才抬起头,眼底带着点浅浅的笑意:“那,我去收拾东西。”
迟因法跟着坐起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我跟你一起。”
卧室的衣柜打开时,露出里面整齐叠放的衣服。迟衍的衣服大多是素色的,白的、灰的、浅蓝的,像他的人一样,安静又内敛。迟因法从衣柜最里面翻出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那是去年冬天他给迟衍织的,针脚有点歪歪扭扭,迟衍却穿了整个冬天。
“这件带上吧。”迟因法把毛衣递过去,看着迟衍的眼睛,“大理比昆明凉,穿这个暖和。”
迟衍接过毛衣,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忽然笑了:“织的时候,是不是把毛线团弄散了好几次?”
迟因法的耳朵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时候很久没织,快忘了。”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在书房织到凌晨三点,毛线团滚了一地,最后还是迟衍起来给收拾的,还笑着说“我们因法真是心灵手巧”。
迟衍没再打趣他,把毛衣叠好放进行李箱,又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有治疗抑郁症的,有安神助眠的,还有上次医生开的外用疤痕膏。他把药盒一一摆好,贴上便利贴,上面写着“早饭后一粒”“睡前涂疤痕”,字迹工整,像他平日里写的工作报告。
迟因法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迟衍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哥哥,别带这么多药,我们去了大理,好好休息,肯定能好起来的。”
迟衍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听话,带着放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万一你感冒了,哦对,我去拿感冒药。”
收拾完衣服和药,迟因法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下楼。迟衍正弯腰整理行李箱,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就见迟因法抱着一个铁皮盒子跑上来,盒子上印着老式的花纹,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种。
“这里面是什么?”迟衍好奇地问。
迟因法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全是迟衍爱吃的甜食——有他高中时最爱吃的奶糖,还有几包手工饼干。迟衍看着这些东西,眼眶突然就热了。他有抑郁症后,医生说甜食会让心情好些,可是工作忙,就很少再吃了,没想到迟因法还记得这么清楚。
“带着吧。”迟因法把盒子放进行李箱的侧兜,“想吃的时候就吃一点,没关系的,偶尔吃一点没事。”
迟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
两个人收拾完东西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迟因法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回头就看见迟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件风衣——一件是他的黑色长款,一件是迟衍的浅灰色短款。迟衍把黑色风衣递过来:“穿上,外面风大。”
迟因法接过风衣,顺势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走吧,哥哥。”
车子驶出小区时,夕阳正挂在西边的天空,把昆明的街道染成了暖黄色。迟衍坐在副驾上,刚系好安全带,目光就落在了仪表盘前面——那里摆着一块拿破仑,奶油上还撒着一层薄薄的可可粉,是他以前最爱吃的口味。
“你什么时候放的?”迟衍转头看向迟因法,眼底带着点惊喜。
迟因法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角勾起一抹笑:“路过甜品店买的,想着你可能想吃。”他其实是昨天晚上就订好了,怕早上买会耽误时间,特意让店员留到下午。
一路上,迟因法没闲着,一会儿递过一块三明治,一会儿又拧开柠檬水的瓶盖。迟衍起初还推辞,说自己不饿,可架不住迟因法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柠檬水的酸甜在嘴里散开,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有酸,有甜,却总能在最后尝到暖意。
车子驶出昆明市区时,天已经黑了。路灯在公路上拉出长长的光影,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迟衍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转头看向迟因法,只见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带着平日里有些强势的眉眼,都染上了点温柔。
“困了就睡会儿。”迟因法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笑了笑,“到了大理我叫你。”
迟衍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迟因法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柠檬水的清香,困意渐渐涌了上来。他睡得很沉,直到车子停下,才被迟因法轻轻推醒。
“到了?”迟衍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地问。
“嗯,先去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去小房子。”迟因法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打开车门。刚把迟衍扶下来,就把一件风衣披在了他身上,“会冷的,把扣子扣上。”
迟衍乖乖地扣上风衣扣子,刚要往前走,就被迟因法拉住了。他转身,看着迟因法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条围巾——是去年冬天他织的那条,灰色的毛线,针脚虽然不整齐,却异常暖和。迟因法绕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把围巾绕在他脖子上,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下巴处打了个结。
“这样就不冷了。”迟因法满意地拍了拍围巾,抬头却看见迟衍在笑。
“怎么了?”迟因法有些疑惑地问。
迟衍摸了摸围巾角,指尖在粗糙的针脚上轻轻摩挲着,眼底盛着的笑意像漾开的春水:“因法,知道吗,18岁那年你给我织的那条围巾,你送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栽在你手上了。”
迟因法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记得18岁那年的冬天,昆明下了场罕见的雪。他躲在房间里织了半个月的围巾,最后在2.3号,递给了迟衍。那时候迟衍大学,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接过围巾时笑了笑,说“我们因法长大了”。他那时候还以为迟衍没明白自己的心意,没想到,迟衍早就知道了。
风从洱海边吹过来,带着点湿冷的气息,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迟因法伸手,把迟衍往怀里拉了拉,声音沙哑却坚定:“哥哥,不是你栽在我手上,是我们,互相栽了。”
迟衍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就红了眼眶。这些年的隐忍、不安、恐惧,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他抬手,抱住迟因法,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嗯,互相栽了。”
路灯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远处的洱海在夜色中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迟因法轻轻拍着迟衍的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会牵着迟衍的手,一直走下去。
“走吧,哥哥。”迟因法拉起他的手,往酒店的方向走,“明天带你去看洱海日出。”
迟衍点了点头,脚步轻快了些,像个期待着旅行的孩子。他看着迟因法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或许从18岁那年接过围巾的那一刻起,他的未来,就已经和眼前这个人紧紧绑在一起了。
风还在吹,却带着点温柔的暖意。大理的夜,比昆明的夜更安静,也更让人安心。迟因法牵着迟衍的手,一步步往前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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