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上涨

大理的冬晨总裹着层薄凉的雾,八点的天刚蒙蒙亮,苍山顶上的雪在微光里泛着淡蓝的光,像给山尖裹了层碎银。迟衍坐在客厅的老藤椅上翻书,指尖划过白的反光的书页,指腹蹭到夹在里面的干枯山茶花瓣。

那是前几天去寂照庵时摘的,还带着点淡淡的香。手机突然在桌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时,“妈”字像颗冷硬的石子,猝不及防砸进他心里。

他抬眼望向厨房,迟因法正弯腰煮饵块,米白色的家居服领口往下垮了点,露出后颈淡粉色的痣。铝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雾裹着米香飘出来,把他的侧脸熏得很柔和。迟衍攥了攥手机,起身往阳台走,脚步轻得怕踩碎地上的霜,连门轴吱呀的声响都刻意压着。

“小衍,你...”电话刚接通,迟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带着惯有的迟疑,尾音还没落地,就被迟衍打断。

“妈,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他靠在阳台的木栏杆上,目光越过楼下的青石板路,落在远处覆雪的苍山。风裹着雪粒子吹过来,刮得脸颊有点疼,他却没缩脖子,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有藏在袖口的手,悄悄蜷了蜷。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能听见电流轻微的滋滋声。迟母的语气明显顿了一下,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尴尬:“那就好,小衍,公司股票...”

迟衍的心猛地往下沉。他早该知道的,母亲的电话从来不会只问“好不好”——以前在昆明,她的声音总绕着业绩报表、项目进度、股票涨跌,从来没问过他冬天有没有穿够衣服,加班到深夜有没有热饭吃。

他下意识回头,正好撞进迟因法的目光里——不知何时,迟因法已经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双木筷,米白色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细细的红绳。他眉头轻轻蹙着,眼里藏着担心,却没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像怕惊扰了什么。

迟衍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示意自己没事。可心里的慌却像潮水似的往上涌,漫过心口,冻得他发颤。他想起去年冬天,公司股票跌得厉害,母亲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吼:“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他抱着电脑在书房熬了三天三夜,键盘敲到指尖发麻,屏幕光映着空荡荡的客厅,连杯热开水都没有。那时候迟因法在外地写生,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树叶一片一片的落下来,直到天快亮时,才靠着沙发昏过去。

“上涨了...”迟母的声音突然传来,后面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块石头落进冰湖,把迟衍心里的慌砸得散了些。

他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直到电话那头又传来迟母的声音:“你爷爷说,要是有空,回昆明看看,家里空调修好了。”

迟衍攥着手机的手松了松,指腹蹭到屏幕上的裂痕——那是上次搬东西时摔的。他看着楼下青石板路上的雪粒,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以前母亲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更不会提“家里暖气修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在大理挺好的”,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嗯了一声,匆匆挂了电话。

转身时,迟因法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杯壁还冒着热气。“哥哥,喝点热的。”他把杯子递过来,指尖碰到迟衍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没等迟衍回答,他就伸手把迟衍的手裹进自己掌心,用体温一点点焐着。他的掌心带着刚煮过东西的温度,暖得像个小炉子,把迟衍指尖的凉意慢慢驱散。

“没什么。”迟衍抿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胸口发颤。他靠在迟因法的肩膀上,鼻尖蹭到他衣领上的皂角味,忽然笑了,“刚才吓到你了?”

迟因法摇摇头,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让他靠得更稳些:“不怕,就是怕你不开心。”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摩挲着迟衍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要是不想回昆明,我们就不回,这里有暖气,还有我呢。”

迟衍点点头,把脸埋在迟因法的颈窝里。他知道迟因法懂他,懂他对那个家的抗拒,懂他心里的不安。

以前他像片飘在风里的叶子,不知道该往哪儿落,可现在才发现,迟因法的怀里,就是他的根。

大理的第五天,雪下得比前几天大些,苍山被裹在白茫茫的雪里,连洱海上都飘着层薄雪,像撒了把碎盐。迟衍坐在二楼卧室的窗台上,手里捧着本旧书,目光却落在窗外的雪上——这是云南为数不多下雪的日子。

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落,粘在窗棂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道道水痕。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雪的寒气,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伸手摸了摸,指尖却沾到了温热的液体。

是血。

迟衍怔住了。他很久没流鼻血了,上一次还是写硕士论文的时候——那时候他在学校图书馆熬了72个小时,桌上堆着厚厚的文献,电脑屏幕亮得刺眼。他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不停地敲着键盘,连饭都顾不上吃,只靠咖啡撑着。

直到鼻血砸在论文稿上,晕开一片暗红色的印子,他才惊觉自己已经熬了这么久。那天晚上,图书馆里只剩他一个人,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把路灯的光都裹成了一团模糊的黄。

他用纸巾堵着鼻子,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阅览室,忽然觉得特别孤单。他想给父母打个电话,却怕他们说“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成事”;想找朋友聊聊,却发现通讯录里翻来翻去,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最后,他只能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直到天快亮时,雪停了,他才抱着电脑,一步步走回出租屋。

“哥哥?”门口传来迟因法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煮了红糖姜茶,你要不要喝...”

迟衍下意识地想把脸转过去,想把鼻血藏起来——他不想让迟因法担心,不想让他想起自己那些狼狈的过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迟因法推开门,看到他指尖的血时,瞳孔瞬间缩了一下,脚步猛地顿住。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柔软的棉纸巾,轻轻按住迟衍的鼻翼。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像是生怕弄疼了迟衍。棉纸巾上还带着他口袋里的温度,暖得像阳光。迟衍靠在他的怀里,能清晰地闻到他发间的洗发水味道,混着点红糖姜茶的甜香。他想说“我没事,就是老毛病了”,却发现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迟因法抱着他,任由他用纸巾一点点擦去自己脸上的血。

“哥哥,阿哲他们下午就到了,我们去买买东西好不好?”迟因法的声音很软,刻意转移了话题,没有提流鼻血的事,也没有追问原因。

他知道迟衍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过去,所以他从不戳破,只想着怎么让迟衍开心起来。他的拇指轻轻蹭着迟衍的耳垂,像在安抚,“买点你爱吃的乳扇沙琪玛,再给家里添个暖手宝,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用。”

迟衍点了点头,靠在迟因法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沙哑:“好。”他能感觉到迟因法的手还在轻轻按着他的鼻翼,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巾传过来,暖得他眼眶有点热。他忽然觉得,有人这么在乎自己,真好。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大理古城的冬日本来人不多,今天又下着雪,青石板路上铺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迟因法拉着迟衍的手,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他的口袋很大,能把迟衍的手整个裹住,暖得像个小暖炉。“慢点走,雪滑。”他走在迟衍左边,刻意把他护在里侧,避开路边的积雪。

迟衍淡淡笑了笑:“好。”

他们逛了很多小店:在卖手工饰品的店里,迟因法挑了对银镯子,一个刻着“衍”,一个刻着“因”,说要给迟衍戴;迟因法又拉着他去卖零食的店,他买了好几包乳扇沙琪玛,还有迟衍爱吃的雕梅;

“哥哥,去买暖手宝吧?”

他选了个兔子形状的暖手宝,粉白色的,说跟迟衍很像。迟衍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兴奋地挑选东西,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和喜欢的人一起逛逛街,买些喜欢的小东西,就足够了。

“画室我定好了,在古城北边,带个小院子,冬天能晒太阳。”迟因法一边走,一边跟迟衍说,手里还提着刚买的东西,“文创项目也对接好了,云路这个月帮我跑了好几个厂家,下个月就能启动。到时候你要是不想去公司上班,就来画室陪我,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煮茶,看苍山的雪,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点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迟衍,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迟衍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蓬蓬的,还带着点雪粒子的凉。“好。”他常常想,自己必须要做出一番成就,必须要让父母满意,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现在,他和爱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最有意义的。

两人回到小洋楼时,雪已经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苍山的雪镀上了层金边。他们刚把买的东西放在客厅,迟因法的手机就响了——是俞哲打来的。

“我们到古城门口了,你们在哪儿?”俞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还带着点风的凉意。

迟因法看了眼迟衍,笑着说:“等着,我们马上过去接你们。”挂了电话,他伸手拿起沙发上的厚外套,给迟衍穿上,还仔细地把领口拉好,“外面冷,别冻着了。”

两人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俞哲站在古城门口的大青树下,身边放着两个大行李箱。他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双眼睛。看到迟因法和迟衍,他抬手挥了挥。

“云路呢?”迟因法走过去,帮俞哲提过一个行李箱,好奇地问。

俞哲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出租车:“在里面睡觉,昨晚赶车没睡好,我一会儿去叫他。”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宠溺,眼神落在出租车的方向,软得像化了的糖。

迟衍站在旁边,看着俞哲的样子,忽然想起以前在昆明,俞哲总跟在周云路身后,帮他拎包,帮他挡酒,明明话不多,却把周云路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笑了笑,转头看向迟因法——迟因法正好也在看他,眼里的光像揉了碎星星,暖得人心里发颤。

“先把东西搬上去吧。”俞哲说着,弯腰去开出租车的门,动作很轻,怕吵醒里面的周云路。

三个人把行李箱搬上小洋楼,刚把东西放好,俞哲就下楼叫周云路了。迟因法拉着迟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刚买的暖手宝,充上电,递到迟衍手里:“先暖暖手。”他自己则坐在旁边,开始拆刚买的乳扇沙琪玛,掰了一小块,递到迟衍嘴边,“尝尝,还是上次那个味道吗?”

迟衍张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乳扇的香。他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暖手宝往迟因法那边递了递:“你也暖暖。”

迟因法笑着摇摇头,伸手把迟衍的手和暖手宝一起裹进自己掌心:“我不冷,有你就够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落在迟衍的心湖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没过多久,就听到楼下传来周云路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俞哲!你能不能慢点走,我还没醒呢!”

“别闹,小心摔了。”俞哲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无奈,却满是宠溺。

周云路大概是没听出来。

迟因法和迟衍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很快,周云路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件白色的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像只刚睡醒的猫。看到迟因法和迟衍,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哥,最近挺好的吧?”周云路走到迟衍面前,笑着问,语气很亲昵。

迟因法从旁边凑过来,故意逗周云路:“是你哥哥吗?”他的语气里带着点醋意,却没真的生气,眼睛落在迟衍身上,软得像化了的雪。

周云路翻了个白眼,伸手拍了下迟因法的胳膊:“迟因法你茶死了!”

迟因法挑了挑眉,把迟衍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得意地说:“哦,那也是我哥。”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强势,却满眼都是对迟衍的在乎,生怕别人抢了去。

周云路哼了一声,没再跟迟因法拌嘴,转头看向迟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哥,给你带的礼物,上次在丽江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迟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油画,一只猫,抱着一颗心。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周云路,眼里带着点惊讶。

“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昨天在店里挑了半天。”俞哲走过来,靠在周云路身边,笑着说。

周云路的脸瞬间红了,伸手推了推俞哲:“你闭嘴!谁挑了半天了,我就是随便拿的!”

俞哲没反驳,只是笑着看着他,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迟衍看着他们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的迟因法——迟因法正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眼里的光像苍山的雪,在阳光下泛着暖。

“我们把这里弄得像家一样,好不?”迟因法站起身,拉着迟衍的手,笑着说。

周云路立刻响应:“好啊好啊,我来挂那个挂毯!”他说着,就去拿刚买的手工挂毯,俞哲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锤子和钉子,像是生怕他摔着。

迟衍和迟因法则坐在地板上,整理刚买的小摆件——迟因法把刻着“衍”字的银镯子戴在迟衍的手腕上,大小刚刚好;迟衍则把刻着“因”字的银镯子递给迟因法,帮他戴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春天。

周云路站在椅子上挂挂毯,时不时跟俞哲拌嘴,偶尔伸手扶他一下。迟衍靠在迟因法的怀里,看着他们的样子,听着他们的笑声,忽然觉得,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热闹,这么温暖。

他自己的人生是灰色的,没有阳光,没有笑声,只有无尽的工作和孤独,但迟因法这束光,让冬天的雪,都变得温柔起来。

“哥哥,你看。”迟因法忽然指着窗外,“苍山的雪在阳光下,像撒了金粉。”

迟衍抬头看去,苍山顶上的雪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耀眼却不刺眼。他靠在迟因法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那些年的抑郁和不安,好像都被这阳光和温暖驱散了。

雪又开始下了,大片大片地落在窗棂上,像蝴蝶似的。迟因法抱着迟衍,坐在地板上,周云路和俞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聊着天。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红糖姜茶的甜香。迟衍看着身边的人,看着窗外的雪,忽然觉得,原来这就是幸福——有迟因法在身边,有温暖的家,有说不完的话。

卡了半天文(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24章 上涨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