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
贺流出乎意料地没有再追问隧道事件的细节,也没有对秦湍身上的伤发表任何意见。他变得异常“配合”——按时吃药,乖乖接受治疗,甚至对医生要求的卧床静养也毫无怨言。
但秦湍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表象下,某种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贺流看他的眼神,比以前更加专注,更加深沉,像是要将他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骨子里。当秦湍给他擦拭身体时,贺流的目光会长时间地停留在他颈侧纱布的边缘,以及他动作间偶尔因牵动肋下淤伤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上。那目光不再是带着痞气的调笑,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滚烫的审视,带着一种压抑的、令人心悸的专注。
这天下午,趁着秦湍被主治医生叫去沟通后续康复方案的间隙,贺流向守在门外的毕岸打了个手势。
毕岸闪身进来,关好门。
“查到了什么?”贺流靠在床头,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锐利如鹰,与刚才在秦湍面前那副温和配合的样子判若两人。
毕岸立刻汇报,语气凝重:“队长,隧道监控被专业手段彻底破坏,无法修复。技术科在张猛的车上找到了微量‘月神’成分,但剂量远不足以导致精神狂躁,证实了秦队的判断。另外……”他顿了顿,“我们在张猛的一个秘密落脚点,找到了这个。”
毕岸将一部加密的平板电脑递给贺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拍的是一个烧毁残留的纸片一角,上面有一个模糊的、风格化的龙形纹章图案。
贺流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纹章,他见过。在几年前一次跨境联合行动缴获的武器上,在一个被击毙的国际雇佣兵身上。那是一个代号“暗渊”的、极其神秘且危险的地下组织的标志。这个组织以承接各种“脏活”闻名,手段狠辣,行事滴水不漏。
“暗渊……”贺流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是淬了寒冰。如果那个西装男人来自“暗渊”,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专业的反侦察能力,顶尖的搏杀技巧,优雅而致命的作风。
“秦湍遇到的那个西装男,特征符合‘暗渊’核心成员‘幽影’的描述。此人真实姓名不详,擅长冷兵器,喜好定制西装,以任务完成度高和手法‘艺术化’著称。”毕岸继续道,“目前不确定他的任务是灭口张猛,还是……本就冲着秦队来的。”
贺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节泛白。平板电脑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他的掌心。
冲着秦湍来的?
这个可能性让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他的鹰,竟然被这种藏在阴沟里的毒蛇盯上了?
“动用我们所有的线,查‘幽影’的行踪,查‘暗渊’最近在境内的活动。”贺流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下单。”
“是!”毕岸立正领命,随即有些担忧地看着贺流,“队长,你的伤……”
“死不了。”贺流打断他,目光落在病房门口,计算着秦湍回来的时间,“在我躺着的这段时间,给我把网撒出去。记住,要绝对保密。”
“明白!”毕岸不再多言,迅速收起平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贺流重新躺好,闭上眼睛,仿佛从未醒来过。只有胸腔下那颗心脏,因为愤怒和后怕,还在沉重地跳动着。
他的鹰,自然需要自由的天空去翱翔,需要危险的风暴去磨砺爪牙。他从未想过折断秦湍的翅膀,将他圈养在安全的牢笼里。
但是。
这绝不意味着,他会容忍有任何毒蛇猛兽,胆敢将獠牙对准他的鹰。
放手让秦湍去飞,是他的尊重和爱。
而谁敢伤到他的鹰,他绝不介意亲自出手,用最彻底、最凶残的方式,将威胁连根拔起,碾碎成泥。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明净的天空,眼神冰冷而笃定。
那只名叫“幽影”的老鼠,还有他背后的“暗渊”,最好祈祷别被他揪出来。
否则,他会让他们知道,动了“祸斗”放在心上尖上的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几分钟后,秦湍拿着康复计划表回来了。他看到贺流依旧“安稳”地睡着,便放轻脚步,走到窗边,继续处理手机上积压的工作邮件。
他并不知道,在他专注地盯着屏幕时,病床上的男人悄然睁开一条眼缝,目光落在他清瘦而挺拔的背影上,那眼神深处,是翻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守护欲和……冰冷的杀机。
夜色浓稠如墨。
秦湍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出现在医院了。贺流从毕岸零星的汇报中得知,秦湍动用了所有刑侦资源,正在全力追查那个代号“幽影”的西装男,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睡觉都成了奢侈。
夜深人静,医院走廊只剩下值班护士偶尔轻缓的脚步声。病床上,贺流悄无声息地坐起,动作间牵动了胸口的伤处,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利落地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夜行衣,布料柔软且吸光,将他高大的身形完美融入阴影。如同最顶尖的猎食者,他避开所有监控和巡查,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守卫森严的军区总医院。
城市另一端,一条隐匿在霓虹灯背后的肮脏小巷,弥漫着垃圾腐烂和尿骚的混合气味。这里是光鲜城市的背面,是情报和罪恶滋生的温床。
贺流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如同鬼魅。
“啧啧啧,最近是什么好日子,连我们尊贵的贺队长都有空大驾光临我的寒舍了?”一个如同毒蛇吐信般滑腻阴冷的声音从巷子最深的阴影里响起。
随着脚步声,那个穿着考究定制西装的男人——“幽影”,从容地从暗处踱步而出。即便是在这污秽的环境中,他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不适的优雅,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正在出席一场上流酒会,而非在这阴暗的角落会面。
贺流站在他对面,眼神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切入核心,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你会后悔的。”这五个字,像是淬了冰的利刃,掷地有声。
“幽影”闻言,非但不惧,反而轻笑出声,他优雅地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辜的姿态:“不不不,贺队长,我想您误会了。对秦警官那次的……小小意外,我们感到万分遗憾。事实上,我们老大已经为此严厉地责备过我了。”他话锋微妙地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赞赏”,“我们老大,其实也……非常欣赏秦警官的才华与胆识呢。”
这话如同毒刺,瞬间扎中了贺流最敏感的神经!欣赏?来自“暗渊”这种组织的“欣赏”,对秦湍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威胁和亵渎!
他身影如同鬼魅,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速度快到极致!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那只缠着绷带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直接抓向幽影的咽喉!动作简单、粗暴、直接,带着一击必杀的决绝!
幽影似乎早有预料,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火大的优雅笑容。他脚下步伐轻盈一错,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滑开半步,恰好避开了这致命一抓。同时他右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刀光一闪,划向贺流的手腕!
贺流不闪不避,手腕一翻,变抓为掌,精准地拍在幽影持刀的手腕内侧!一股刁钻的寸劲爆发!
幽影手腕一麻,短刀险些脱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讶异。他顺势旋身,左肘如同毒蝎摆尾,猛击贺流受伤的左胸!
贺流似乎就等着他这一下!他微微含胸,用相对坚硬的肩胛肌肉硬接了这一肘,同时右膝如同出膛炮弹,狠狠顶向幽影的腹部!
“嘭!”
两人几乎同时击中对方!
贺流闷哼一声,左胸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而幽影也被这一记凶猛的膝撞顶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了两步,脸上的优雅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变得有些狰狞。
“贺队长,看来你的伤……比想象中要重啊。”幽影喘息着,语气带着讥讽。
贺流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幽影眼神一闪,抓住贺流因剧痛而动作凝滞的瞬间,右脚如同闪电般弹出,鞋底狠狠踹在贺流原本就受伤的左胸上!
“唔……!”
贺流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整个人被这股大力踹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仓库生锈的铁皮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他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单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煞白。
幽影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西装领带,恢复了那副从容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凶险的搏杀从未发生。他走到贺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仁慈”:
“该回去了,贺队长。”他虽然极度不满,甚至动了杀心,但理智尚存。在这里杀死一个现役的高级特种部队军官,引发的后果太过严重,会彻底打乱组织的计划,不利于他们脱身。
他深深地看了蜷缩在地上、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贺流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随即转身,优雅地迈步,身影重新融入仓库深处的黑暗,消失不见。
空旷的仓库里,只剩下贺流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胸口那阵阵钻心的、提醒着他今夜行动失败和对方嚣张姿态的剧痛。
“他妈的……老子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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