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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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优化了秦州、晖市和麓川市三个方案,重新调整执行细节和时间节点后,顾忱景点亮了手机。

他看着屏幕显示上的“1月20日 23:05”发呆。

这一天就快过去了。

手机在他的沉默里慢慢黯淡,然后黑屏。在灯光反射出的黑屏中,顾忱景看见自己的样子——苍白病弱的肤色,没有温度的眉眼,冷漠虚无的表情。

没有温度又寡淡的存在,是该在活色生香的热腾腾的世界之外,封存在这一隅寂静阴沉的角落里。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压也压不住的黑眼圈。

洗个澡,然后休息吧。他想。

忽然顾忱景听见了脚步声,很远,节奏却让他想起林酌光心情很好的时候快速走路的样子。

慢慢站起来,顾忱景侧着身,像是要进浴室,却又像是钉在原地。

他听那脚步声越来越立体,一点一点接近。

走到门口,顾忱景轻轻拉开了门。

门外正站着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林酌光。

林酌光丝毫也没有意外顾忱景忽然打开门的动作,举起手里的纸袋,笑得很傻,却很明朗:“看我带了什么?”

顾忱景看到知名甜品店的logo,他退后一步,让出林酌光进门的空间:“没吃饭?”

“没吃,没吃饭的劲头。”林酌光抬脚走进来。

他把纸袋小心放在茶几上,对着裂缝的玻璃低声说了句“早晚换了”,又怕被顾忱景听到惹得他不开心,于是提高了声音请求:“我没点到外卖。你给我煮个面吧。”

顾忱景怔了两秒:“面?”

“阳春面。”林酌光在木质沙发上坐下,小心地把纸袋里深蓝色的小盒子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小盒子上系着同色系的金边丝带,繁复缠绕出一朵很精致的花。

“这个是给你带的。”林酌光说。

顾忱景走近来,俯下身,没有拆开那朵花,他问:“蛋糕?”

“我记得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本来想买他家不甜腻的那款75%黑巧,”林酌光笑说,“去太晚,卖完了,只有草莓奶油蛋糕,你将就一下。”

顾忱景修长的手指在丝带系成的花上微微抚过,没有说话。

林酌光说:“你先给我煮个面呗,我可真饿。”

顾忱景应了,去往锅里放水,他说:“你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

“哈,我今晚去相亲了。”林酌光答得很快,语气有藏也藏不住的飞扬活泼。

顾忱景正拿着一把挂面往锅里放,一不小心手一抖,右手食指指尖碰到了锅沿。他皱着眉看了眼烫红的指尖,打开水池的水龙头,把手放进去随意地冲。

“理所当然的相亲失败了。”林酌光又说。

“你要不要和你爷爷聊聊,强制去相亲确实不太合适。”顾忱景关了水。

“聊什么啊,聊了他也不会听。反正我就是去完成任务的,人家也是想找个能强强联合的,一看我这装都不用装的弱鸡样,瞬间和我结成了byebye战线联盟。”林酌光说得眉飞色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走事业线只加纨绔技能点的方向有什么不对,“我相亲的时候,想起你了。”

“我?顾忱景看着放进水里的挂面从脆硬转换成慢慢弯曲的柔软姿态。想了想,他又往锅里加了一小把挂面,“为什么?”

“我找着我和你的共同点了——我和你都身不由己,这算是共同点吧?所以,小狮子。”林酌光收起了他的眉飞色舞,话语里载满了十二万分的真诚,“能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我什么时候据你于千里之外?”顾忱景的表情依旧淡,但眼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像冰封的湖面,轻轻一声裂开,化了冻。

面煮好了,比一个人的分量稍微多一点。顾忱景往林酌光碗里放进大部分,再装了一小碗给自己。

林酌光吃完了大半碗面,才发现自己碗底卧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那蛋是溏心的,筷子轻轻一戳,蛋黄满溢,丰盛温暖的感觉也跟着溢出来。

“嘿你犯规啊。”林酌光用筷子的尾端敲击顾忱景的筷子尾端,调侃,“阳春面?”

顾忱景没防备这一下,筷子尾端带来的震动波及到他烫伤的手指,他短促而轻微地本能的“嘶”了一声。

“怎么了?”林酌光敏感地捕捉到这点声响,放下筷子,他动作迅速又小心地捏住顾忱景微微屈起的手指,“烫伤了?”

“没事。”

“怎么没事?你手这么好看,万一留个疤多可惜。”林酌光仔细看顾忱景手指,烫的范围不大,但也破了皮,伤口裸露着,他不敢去碰,“十指连心。有烫伤膏吗?”

“没。没有。”

林酌光松开了顾忱景的手,站起来:“我去买。”

“不用……”

顾忱景扬声想要阻止,却没快过腿长动作又敏捷的林酌光。

“我马上回来。”

随着这一句话,门快速关上,把顾忱景的阻止全部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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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虽然老旧,但门口好歹还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林酌光买了烫伤膏,又买了一堆维生素、止痛药、退烧药、感冒药,和云南白药。

最后他还顺手在结账的柜台追加了一包医用棉签和碘伏。

家里备点药总没坏处。他真拿不准顾忱景万一病了会不会告诉自己,但有这些药,总好过一个人冰冷的躺着,光喝热水。

对缺乏照明的小区道路已经很熟悉,林酌光以竞走的速度赶回了顾忱景的小窝。

这次顾忱景没有听见林酌光走到门口的脚步声而打开门。

林酌光敲了敲门,过了一小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因为潮湿早已生锈的门的活页转动的声音在深夜里被放大,落在林酌光耳中,从最初的刺耳变成了安心。

他探头看顾忱景,发现顾忱景左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这么晚了……”他心里不由得念叨着,但是终究没有出声,关上门把药放下。

开了门后,顾忱景随意坐在木质沙发上。他冷着脸,对电话那边的人回应得很少,眉头却越皱越紧。虚虚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慢慢紧握成拳,看得林酌光心里一惊。

半蹲下来,林酌光轻轻拉住顾忱景的右手,把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打开,又捏住他的食指,认认真真把烫伤膏涂在指尖上。

顾忱景终于挂了电话,却没出声,只是轻轻收回了手。

林酌光依然半蹲着,这个高度让他只能仰头看顾忱景,像一只蜷在主人身边的大型犬,乖顺又殷勤。

顾忱景喉结动了动,发出干涩的声音:“我妈,她知道我被移出限制消费令。”

“嗯。”

“她要我再给她做一次担保。”

“嗯。”

“我……”

顾忱景又下意识又要把手握紧,林酌光快他一步压住那只手,护住涂好烫伤膏的手指,又用仰视的姿势抬起手揉了揉顾忱景皱得紧紧的眉心。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林酌光说,“你想保护你的妈妈,这没有错。”

林酌光站起来,拍拍顾忱景的手背,坐回到桌边,继续吃那剩下的小半碗面。

顾忱景从妈妈的电话带来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急道:“面都冷了,别吃了。”

“不。”林酌光像是担心谁来跟他抢这剩下的小半碗冷透了的面条,伸出手做了个护住的姿势,“好吃。”

他认真吃完了面,吃掉了那个躲在碗底的荷包蛋,又认真把汤喝得一滴不剩。

放任顾忱景安静梳理情绪和思绪,林酌光把自己的碗和顾忱景的碗都拿到了“厨房”。他眯着眼打量着那砌出来的水池,认真琢磨着该怎么洗碗,怎么晾。

“你放水池里。稍微往里面放点水,泡着就行。”顾忱景说。

林酌光迟疑地往碗里放了水,凭着直觉说:“要不扔了。我明天买……咳咳。咳咳咳咳……”

用突兀而做作的咳嗽强行掩盖了作案意图,林酌光甩甩手上的水珠:“太累了。我今晚住这儿成吗?”

“啊?”顾忱景怔住。

这儿?屋子冷,床小,哪哪都和林酌光不相称的这个地方?

“我真累了。”林酌光的声音含含糊糊,简直像是在撒娇,“太晚了,蛋糕你明天当早餐吃。要吃啊,哪怕吃一口也行。下次我一定给你买不甜的。”

他说着自顾自地脱了脚上的手工薄底皮鞋并拢放在床边地下,然后脱了外套长裤钻进薄被里。

不知道是习惯侧睡还是故意逃避顾忱景可能的拒绝,林酌光睡在了窄小单人床的里侧,他面对墙壁,把后脑勺留给顾忱景。

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嘴又张开,顾忱景却说不出任何自己觉得合适的话。他环视一眼能看清全貌的小屋,考虑着是不是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最终,他还是迟疑着脱了鞋,缩手缩脚的上了床。

谁让穷人只有一床被子呢。

感觉顾忱景躺踏实了,林酌光也收回了后脑勺政策。他转了转身子,把姿势换成平躺。

“今天……哦不是,昨天,昨天我生日。”

“我知道。”顾忱景小声应。

“一不留神就过去了。往年我倒是会搞生日趴,一帮人吵吵嚷嚷的好像没那么无聊。今年没搞这些,倒感觉特别有意义——除去相亲这个封建迷信的安排。”林酌光的左手压在脑袋底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顾忱景聊天,“反正四舍五入是在刷事业线,算是个有出息的青年了吧。”

“嗯。”

“明年,明年我生日你可别溜……”

林酌光的呼吸在这轻缓的絮叨里慢慢变绵长。顾忱景慢慢把头偏转了一个小角度,得以让眼睛在已经适应的黑暗中隐秘地凝视林酌光。

凝视他精致的脸部线条,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唇角,和皱着的眉心。

他伸出手,落在林酌光眉间,缓缓抚开林酌光皱起的眉心。

在黑暗中,茶几上蛋糕盒子上的那朵花,仍然可见绽放的轮廓。

轻轻贴近林酌光耳边,顾忱景小声说:“生日快乐。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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