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毁掉了整个德维森,并且还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向外蔓延着。
内城乱成一锅粥,封禁区里的年轻人们跑了出来,不厌其烦地追寻最极致的危险——他们中或许有哪个高官的子女……不过这无所谓了,他们那些便宜爹娘大概也早就陷进醉生梦死的销金窟里去了。
内城素来维持的如履薄冰的平衡几乎在一个瞬间被打破,被违禁品填满的年轻脑袋充满疯狂的念头,他们找到了导火索,要把整个世界变成一场盛大的射击游戏。
司忱挺乐意看到这种场面的,他从不怕混乱。
他看着不请自来的老德维森,被Adam覆盖的手臂有些刺痛。
狄斯缓慢地朝他走来,说:“我原先以为加百列是个虔诚的孩子,却忘记了纯洁的白纸最容易被你们这些污渍沾染。泥潭里长出来的只有恶鬼,你们都是失去了救赎资格的罪人。”
莫名其妙背了锅的司忱笑着耸了下肩,并不打算去驳斥他那所谓“虔诚的孩子”实际上早就黑到了骨子里。他又找了个舒坦些的姿势,朝对方扬了扬下巴:“如沐春风,狄斯老爷。”
“您说完了吗?可以开打了吗?”
狄斯站住了,居高临下地看他。
“我没有太长时间。”他冷冷说道,“我会跳过审判的步骤,直接降下惩戒。”
司忱露出他招牌的笑容:“正好,我也没几口气了,速战速决。”
狄斯眯起眼看他,而就在这时司忱听到了几声清晰的撕裂响动——不只是布料,还有……他熟悉的那种剖开血肉的声音。
一对“翅膀”正在狄斯的背后张开。
那东西……司忱打赌他在某些三流的恐怖电影见过,从血肉之躯里延展出来的机械造物,如有生命般生长搏动着。那是对巨大的翅膀,机械构建出了它的骨骼,难以辨别的物质组织起了它的羽翼,在这片废墟中呈现着亮银色的怪诞科技美感。
老德维森对天使有着病态的渴求,而这最终也如实地反映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司忱:“……哈,这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那翅膀颤动一下,锋利至极羽刃猛地朝他刺来!
司忱早有预料地侧身一躲,脸颊被锐风割破了浅浅一道血痕。
周围安静极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为即将来临的风暴做最终铺垫,圣母饥肠辘辘地窥视着外界,静候下一场饕餮盛宴。
司忱的反应很快,脑子的念头只需要动一下,Adam派生出的各式高科技武器顷刻朝着狄斯开火——他吃力地爬起来,咬碎了嘴里最后一个医疗芯片。
他的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不知道是血还是硝烟。能量炮和子弹一齐打在狄斯身上,那老家伙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防御网,凭着希伯恩的高科技手段居然一时半会还打不破这个该死的王八壳子。
司忱低低“啧”了一声,另一只手抓起刚抢来的大口径枪械,片刻不停地朝着狄斯开火。
德维森家主站在防御网后,傲慢地露出了他的笑容:“再卖力些,外城渣滓,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不入流的演出?”
司忱重心一歪,一根猩红的枝条不知何时缠住了他的小腿,猛地向下一拽!
他打了个趔趄,以近乎是本能的速度打断了那根树枝,下一秒,狄斯的机械翅膀便钻着空子割向他的胸口。雇佣兵开了一枪,挡不住,而后第一时间将手臂横在胸口——“噗呲”一声,羽翼穿过了Adam亮银色的轻甲,鲜血四溅。
司忱挡住了那一下,看不见自己被捅穿了的小臂似的打空了另一只手上枪械的弹夹。子弹击中了机械羽翼,成功地在那上面留下了几个窟窿,可那些难以辨识的物质立马将孔洞填补上了——这治愈能力就和那他妈的圣母如出一辙。
狄斯抽出翅膀,司忱手臂猛地颤抖一下,没吱声。
“好了,跳梁小丑的把戏玩够了。”狄斯好整以暇地靠近他,翅膀上滴落艳红色的血滴。“我没那么多时间。”
司忱冷冷地盯着他,到这种时候脑袋里想的都是怎么个同归于尽法能把这老混蛋的王八壳子打破。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三秒后,卧倒。”
——是克拉尔。
他略略睁大眼,三秒钟的时间要不了多久,司忱只记得卧倒下去的一瞬间似乎看到狄斯向后转了下头,随即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席卷了方圆十余米的空间!
司忱猝不及防地被那动静击中了,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眼睛要被那过于耀眼的白光灼伤了,轰鸣声过后头晕目眩着干呕了好几下才好歹没把胆汁也吐出来。
通讯信号明显也被波及到了,耳机里的电流响动持续了数余秒,司忱才重新听到克拉尔的声音:
“……得谢谢你把这老家伙引出来,不然我这雪藏了好久的浮空炮台可派不上用场了。”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克拉尔话中的意思,喉咙里自发传出带着怒气的揶揄:“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有一炮把我也轰没了?”
克拉尔:“别懈怠,雇佣兵先生,那一炮并没有杀死狄斯。”
司忱:“……他还能归于生物的范畴吗?”
克拉尔:“他的生物信号并没有消失,警惕些,我可以为你提供远程支援。”
司忱撑了一下身子,手臂传来钻心的痛感,竟没能坐起来。他干脆直接躺倒在一地废墟上,等着挨过这阵失血和冲击带来的头晕目眩:“他有没有弱点,你知道,就像打游戏那样,每变一个形态就露出来一下的那种……”
好吧,他大概是失血过多开始说胡话了,只是痛感并没有很多,而且有些地方变得有些怪异——司忱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半边脸颊,指尖传来的是冰冷而坚硬的触感。
他脑袋放空了片刻,而后意识到:啊,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歼灭者模式下的Adam就像病毒,在缓慢地无法阻挡地侵蚀他的身体,等到大脑也被这玩意覆盖了的时候……算了,司忱没再想下去,他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狄斯的防御网被克拉尔的远程攻击击破了,他在最后关头用那些怪异的翅膀保护住了自己。此时圣母的枝条正轻柔地围绕在他身侧,宛如呵护自己子女的母亲。
他很狼狈,司忱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德维森家主盯着慢慢走过来的司忱,说道:“圣母接受了我,只要还在圣母的庇护下,她永远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外城人,就算那些火炮将我燃尽,圣母也会将我重新构建。”
司忱歪了下脑袋,敷衍地“嗯”了一声。
狄斯的翅膀抖动了一下,下一刻数十根肉眼难以察觉的针形子弹射向司忱——可却在近他身的一瞬间被弹飞了。
“给你增加了一个干扰力场的权限。”这回是埃里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用不了几次,省着点。”
于是司忱深吸了一口气,抬高了几分声音说道:“狄斯老爷,老实说,您刚才说的那些屁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迎着狄斯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说:“从刚才开始我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你背上那玩意,是真他妈的恶心啊。”
*
在击退第四波来犯的攻击后,加百列终于在漫天的数据里捕捉到了微弱的那一条。
他猛地向前迈了一步,脚下没站稳,向旁边歪了歪。司忱给他炸出来的空间正在重新生长,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也一起融到血肉里。加百列计算了一下弹药库存,然后拔出小刀来向着某个方向大踏步着前进。
他走得没有一丝犹豫,跳动的火光栖居在冰冷而无生气的瞳孔里,对那些企图阻拦去路的东西毫不在意,手起刀落地像个娴熟的刽子手。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预判都经过了详细计算,加百列简直走得畅通无阻,蠕动的树体在他身侧扭曲成一张张人类的面孔,他们在说着些什么,加百列没那个兴趣去听。
突然,一双血红色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摆。加百列的动作一顿,冰冷地看了眼那由树体模拟出来的人类肢体,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手臂从圣母的躯体里生长出来,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它们在半空中挥动着,去抓加百列的衣服,头发,手臂,将类似与血液的□□沾染在他洁白的躯壳上,仿佛那样就能将这个“迷途”的大天使拉回正轨。
加百列考虑了一秒要不要用生物机械让这些玩意罢工,可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于是只见银发男子扬起手中的刀,朝那个抚摸着自己脸庞的手掌刺了下去——
刀刃割开皮肉时整个树体似乎都震颤了一下,他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下手极其专业狠辣,精准地将那些拖累自己的肢体斩断——反正里面没有骨头,切肉要简单得多了。
极度的理智和熟练操控着他的行为,那些红色的树体似乎都变成了一行行无意义的数据,加百列在这片恶魔的巢穴中越走越深,手里只有一把小刀,却硬生生地开辟了一条道路出来。
他最终站到了一个“女人”面前,一个已经几乎完全融入圣母体内的女人面前。
而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的母亲是长这副模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