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财约的见面地点是在他公司门前,程昭行有意在外面逛逛,便早去半小时,围着大楼逛了几圈。
大楼附近的风景不错,植被茂密,甚至零零星星长着几株娇艳的玫瑰。
程昭行蹲在一株玫瑰前,伸出手丈量几下,深沉道:“十分健康。”
风吹动,玫瑰晃了晃花瓣,像是孩童摇头晃脑,无声嬉闹。
“程哥!”
朱有财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他跑过来,“程哥,你来这么早……你来这干嘛呢?”
程昭行起身,忽略他第一个问题,懒散道:“你们这的玫瑰长得不错。”
“确实不错。”朱有财心眼子不多,顺着话就跑了,“先进去吧,搬得快的话,我请你吃午饭。”
“那我动力可就上来了。”程昭行挽起袖子,已经开始幻想中午吃什么了。
他想吃小蛋糕。
他已经整整两周没有吃小蛋糕了。
今天,他必吃无疑。
程昭行顿时充满了干劲。
直到面对朱有财的工位,他沉默了。
桌子上下加起来仿佛安了个家,各种各样的零食,花里胡哨的摆件,小功率制冷器……
总之是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没少,讲究的就是应有尽有。
程昭行麻木道:“我一直以为我大哥的实验台已经够丰富了,今天发现,原来他还算正常。”
朱有财咳了两声,真诚道:“麻烦程哥了。”
程昭行叹了口气,认命挽起袖子,漏出漂亮的肌肉线条,麻利地收拾起来。
两个人经过调查局十几天的摧残,可谓是全方位提升,连收拾东西的速度都十分快。
“咳咳,猪猪,猪猪。”朱有财隔壁桌的同事小声叫他,并不抬头。
朱有财心中一跳,抬头看去,一个气焰嚣张的人正往这走,朱有财心中暗骂,立马低下头,罕见隐忍道:“我之前在公司得罪了一个二代,我本来以为他今天休假,啧,晦气。”
朱有财委婉道:“那二代说起话来不知道分寸,程哥你要不先躲躲这件麻烦事?省得我再把你牵连进来。”
真要去躲,说实话不太厚道。
程昭行和朱有财对视一眼,还是应了下来,“行,我去洗手间等你。”
他和朱有财的朋友情建立在庞大的工作压力下,快速也不怎么牢固,而这种事情多少带点私密性,再加上朱有财明显有自己的方法,并不适合插手。
一经插手,反而会让人觉得很难堪。
程昭行起身,快速向外走去,却没法避免地还是听了一耳朵。
那个走过来的人气势汹汹地挑衅朱有财:“草了,我以为是谁,消失两周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怎么着?起尸来这……”
说得很难听。
程昭行没再听,快步到洗手间,从口袋掏出薄荷,少见地以一种认真的语气道:“你不能学那个人,说那么难听的话。”
薄荷的叶片努力晃了晃。
见对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程昭行点点头,伸出手拂过对方叶片,“乖孩子。”
他棱骨分明的脸刚刚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就猛然顿住,一双眼凌冽地看向窗外,身躯骤然紧绷,下意识流露出杀气。
不对,有恶意污染物的“味道”。
程昭行迅速把薄荷收回去,从口袋中摸出一片长条纸片,随即撕碎,灵能顷刻间溢出,浓重的大烟迅速升腾而上。
外面的人注意到浓烟,慌乱大叫:“着火了”。
整栋大楼都燥乱起来,但诸多人群却异常地有组织有纪律,如同被无形的东西约束着,很快便像大海退潮一样退去,留下空荡荡的“沙滩”。
程昭行趁机走出洗手间,将同样的纸片撕碎在不同的位置,组成了隔绝外界的阵法。
这是那本教材书上的正文。
【遇到污染物,首先布置灵能道具‘烟’,造成随意灾害,精神诱导群众疏散。随后,员工应尽快以图示方法摆放共七条‘烟’,组成隔绝与幻象阵法,一为防止污染物逃跑,二为防止外界群众误入窥探。】
程昭行动作快,群众疏散后不过一分钟,他便将阵法布完,顺手还给调查局发了条消息,紧接着,他摸出一块圆润嫩绿的石头别到领口。
石头叫“镜石”,一种相当于行动记录仪的污染物附属品。
记录仪开启,程昭行一愣,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朋友,他自己习惯随时保持战备状态,各种东西都会随身携带,但很显然,纯新人朱有财没有这种意识。
“镜石”已经开启,得去找到朱有财才行,调查局不允许单人出任务,更何况他们是“新人”。
不过令程昭行没想到的是,朱有财身边还有一个人在,是那个气焰十分嚣张的富家子弟。
“我艹,你个啃屎的,别拉我,公司的资料还在那,不能被火烧了。”
朱有财快气死了,被此话一激,气得更是要螺旋升天。
朱有财能感觉到烟雾升起的灵能,知道这是有污染物出现,他没有一点准备,十分慌乱,急着将普通人拉走,没想到这个二代想把公司所有有用的资料都带走。
他去拉人,结果这个二代说话不知分寸且高高在上,但其他地方是真没话批驳,尤其是平日里自律到每天去健身,朱有财才跟着调查局体能训练两周,根本拉不动人家锻炼二十来年的。
朱有财气极骂人,“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知不知道你说话很臭!谁给你的权利随意评价别人的是非长短的!别人长辈是你能冒犯的吗!你有什么资格!你……”
这两个人的矛盾闹了很久,根深蒂固,几乎是能拔刀子见血的程度。
朱有财气极上头,也忘了这儿是哪了,直接开口对骂。
程昭行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长腿一迈,束起的长发随动作微微晃动,流露出危险的意思。
他并不能接受朱有财方才的行事,在意识到“烟”升起后,有危险出现,却仍然与普通群众对峙——哪怕这个群众是个行事作风恶劣的群众,但朱有财已经是污染物调查局的官方成员,他不应在正事上致其于险地或因此耽搁正事。
他得对得起他身上的制服,他脖子上的铭牌。
“朱有财。”程昭行眯着眼叫他,声音危险。
朱有财猛地转头,愕然:“程哥?”
见对方眼中还有几分清明,程昭行念及朱有财年轻,莽撞冲劲是其本色,于是放下一刀抵上去让其清醒一下的念头。
“是D级污染物。”程昭行眼睛仍然眯着,迅速说出自己对污染物等级的判断,而后声音缓和一点,“带着他,赶紧出去,等会会有人来交——”
话语未毕,他彻底闭上了眼,整个身体紧绷如一根蓄势待发的箭。
他浑身上下的感官都因突如其来的异样而调动起来。
不对,不是D级污染物。
不是调查局外聘D级污染物叛乱。
不对。
不对。
握着刀柄的右手迅速收紧,银白的刀刃折射出危险而血腥的气息。
朱有财急切询问的声音已经模糊。
程昭行“听”到了。
是藤蔓挥动的破空声,是某种生物啃食的咀嚼声。
“嘎吱,嘎吱”
这是——
楼在震。
催促逃跑的柔风很快被冷厉的骤风取代,程昭行心中升腾起杀意,他潜藏的危险的气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杀意裹挟着他少见的戾气燃烧的下一刻。
“轰隆”。
终于,地塌了。
程昭行脚下一空,失重感席卷全身。
他在坠落。
而风就在自己的身边密语。
使用它们,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去酣畅淋漓、毫无保留的战斗,他们是最默契的搭档。
不是现在。
长发向上飞起,柔顺擦过俊朗的脸颊,程昭行拒绝了它们,憋忍着战斗的本能,以至于握着小刀的手青筋暴起,突兀地盘亘在苍白销瘦的手臂。
好吧,如你所愿。
风无奈地退去,像是无奈纵容着孩童任性的母亲,它们只在程昭行身边尽可能缓和,减轻他的窒息感,柔和皮肤的撕裂感,告知他地面的情况。
下一刻,一道无形的屏障青涩地展开,不容置疑地护住了一同坠落的三个人。
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程昭行快速关闭衣领的“镜石”,向地上一扔。
屏障的弹性让三个人没有因坠落而受伤,只是朱有财他们两个人因急剧坠落的窒息感晕了过去。
程昭行快速起身,以风为眼,确认另外两个人没有重伤后感知停留在朱有财身上一瞬。
挺好的,作为新人,能记住护住与自己矛盾深厚的普通人。
最基本的调查局理念还记着,虽然稚嫩,但有资格穿那身制服了。
他这么想着,没再管两个人,而是长腿弯曲又重新蹲下,手心贴地面,感受着地面的震动,而期间,风同步告诉他远处的情况。
直到现在,他的双眼仍然没有睁开。
视线中一片黑暗的泥泞。
他知道这是什么的趋势。
他也知道,这代表着同样潜伏在调查局的那位医生,会尽力拖延调查局的到来。
这次行动,并无阻碍。
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程昭行扭头冷冽“看”去,来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畏畏缩缩不敢动弹。
不是敌人。
程昭行判断到,伸出手,尽量温和地向对方勾了勾。
一截敛了刺的柔软东西小心翼翼地蹭到他的手里。
是那株玫瑰的藤蔓——调查局D级外聘污染物“红玫瑰”。
唯有经过调查局认可的污染物,才能不被调查局的监测机制通报,只有被外聘的污染物,才能自由在闹市行动。
打从看到玫瑰第一眼,程昭行就知道了这些,因此当感受到污染物狂暴的气息时,他的反应是叛乱。
但很显然,现在是另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程昭行极为敷衍地和对方对信息,连证明信息都没拿出来,便出口:“我是调查局后勤处01队程昭行,你是调查局外聘污染物。”
藤蔓是个傻的,完全忘了核实身份,也完全忘了程昭行看不见,直接就激动地点点头。
程昭行根据藤蔓晃动带出的一点风声判断,手一撒,把藤蔓放在地上,起身边向前走边冷冽道:“往前带路。”
藤蔓被他放在地上,随着程昭行向前走,刚想顺着他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向上爬,裤腿都没碰上,便被对方的作战军靴用力踩在地上。
反应极快,力道狠辣,哪怕最后紧急收了力,也能看出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击,且直奔要害,是一个精简至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杀招。
浓郁的杀气本能地从程昭行身上弥漫,风张开了他的獠牙,危险地缠绕在藤蔓周围,蓄势待发。
藤蔓在程昭行脚底下瑟瑟发抖,几乎呜咽出声。
好,好可怕。
这一股危险转瞬即逝,张牙舞爪的杀气很快重新归敛进体内,只余下一点时间沉淀后的危险。
程昭行遏制住自己的本能,裹着休闲裤的腿部肌肉稍稍发力,慢慢抬起脚放开藤蔓,勾起嘴角,笑着警告:“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别靠近我。”
“你只需要带路,走。”程昭行闭着眼,尽管视野一片乌黑,他却似乎没有半分骤然眼盲的眩晕感,反而走路极稳。
藤蔓淅淅索索地移动,被吓后半点亲昵地举动的都不敢有,半晌后,忽然啜泣了一声。
很小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不能昭告众人,最后只能自己躲着舔伤口,越舔还越伤心。
程昭行:“……”
他脚步一顿,很快就头疼地叹了口气,从自己加持灵能道具“包”的口袋里掏了掏,熟练掏出来一颗薄荷糖,熟练拨开袋子向声音处一扔,熟练敛去危险重归懒散道:“这是谁家D级污染物还哭鼻子啊,嗯?讨糖吃的小孩吗?”
“你是乖孩子,我不对,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还是有人欺负你了?吓到你了吗?不怕,那个肯定是坏人,调查局这不来抓坏人了……”
藤蔓被这与先前凶狠天壤地别的温柔哄晕了头,又想到那群啃食自己的大虫子,一下子大哭出声。
原本还算健康的绿色藤蔓转瞬间变得干瘪,藤蔓下堆积了一滩水。
藤蔓倒是还没忘记带路,只是边带路边大哭着手舞足蹈地控诉自己遭遇的一切。
就在半小时前,它还在快快乐乐地晒阳光,特别高兴地数着自己已经盛开的玫瑰花。
没过多久,一群大虫子就突然出现在地底这处特别为“红玫瑰”开辟的空间,上来就对它又咬又啃,特别吓人,呜呜呜。
然后,它就打大虫子,可是大虫子好厉害,它打不过,它就想跑出来叫救兵。
结果刚冒出头,就有好大好大的浓烟,好吓污染物,呜呜呜呜。
而且,大虫子还啃钢铁,就是它们,你们才掉下来的,都是它们的错,我一感应到你们掉下来我就过来接你们了。
你刚才,刚才还凶我,呜呜呜呜呜。
连蒙带猜猜出藤蔓意思,程昭行轻车熟路地哄它,像在哄一个懵懂的小孩,语调柔和,表情温柔,就差主动出手摸摸它了。
而他也正打算这么做,刚伸出手,却骤然一顿,从未放松过的感官更加灵敏,与被动发动的“风”一同捕捉着附近的一切信息。
松散的泥土踩感,潮湿的空气,植物特有的清香,以及独属于污染物的“味道”。
这里是——“红玫瑰”的核心区。
昭昭:下本啦!
阿晗:嗯……下本带孩子吗?
昭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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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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