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口进来的只有面具人,因此染宁一指,众人皆知。
虽然之前是对立双方,可眼下又出现一个格外棘手的人。
独眼壮汉曹阳回想一下昨天的遭遇,于是指着丁鸿方说:“没问题,不过他有点不好打。”
“我可以告诉你破绽。”染宁提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曹阳欣然应允:“以后我回你一个破绽。”
染宁跟曹阳走到一边小声说话,这其乐融融的画面看得丁鸿方目瞪口呆,其他人一言难尽,只有陆潮生若有所思。
谈话结束,曹阳就兴高采烈跑出去,仿佛中了大奖。
染宁走回来见丁鸿方一脸不可置信,便说:“小事一桩,你注意点就行。”
“你还说真的?!”丁鸿方的关注点只有这个。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注意点就行。”染宁说完便跟其他人礼貌打招呼,还说自己记性不好,希望他们多担待。
染宁重复的那句话,让丁鸿方无话可说。
——即使性命攸关,也只能注意点。
陆潮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等染宁转过身来时,一条细若游丝的功法向他扑来,不过这时刚好有风吹过,那一丝功法便被吹到床下。
“你会自动避开这种东西,之前也是。”
陆潮生知道染宁的话还没说完,因此没出声。
“面具人的攻击在你出现之后,明显有所偏移。”
“……所以?”
染宁说出结论:“这个好运不是白来的。”
“说得像是你经验丰富一样。”陆潮生将问题丢回去。
染宁坦然回答:“之前大战的最后,我为了保住功法,不得不变得很倒霉。”
陆潮生沉默了。
“这个好运不是白来的。”染宁重复。
陆潮生说得很平淡:“没什么明显征兆,就是有一天意外好运,之后又接连好运,匪夷所思地好运至今。”
“没有征兆?”
“也可能是我没发现。”
“天降鸿运啊……”染宁皱了皱眉,拿出一个有裂口的小碟子。
碟子在她手里快要裂成两半,可一到陆潮生手里就纹丝不动,仿佛完好如初。
染宁一拿回来,碟子瞬间裂开。
其他人见状纷纷递来一些破旧的小东西,全都在染宁手里坏,在陆潮生手里好。
一下坏一下好,众人就这么玩起来,玩到最后,丁鸿方总结发言:“能打是福。”
“这福气给你吧。”染宁翻个白眼转身要走,结果直接崴脚倒地。
同一时间有人冲进医馆,请大夫出门看一下外面的病人。
染宁趴在地上,只看到几双出门的脚。
“要扶吗?”丁鸿方轻声问。
染宁看到几双脚走进医馆,听他们说那个人虚弱得很,但她并没看到有人脚步虚浮,一切如常。
——没有人像病人。
于是染宁说:“我趴一下。”
丁鸿方对她趴着躺着习以为常,因此就没当回事,而是看热闹去了。
“你在干什么?”陆潮生从床上探过来张望。
染宁问:“刚才进来的是什么人?”
陆潮生沉默片刻才说:“是那个人。”
“……啊?”
“昨天打你的那个。”
染宁错愕地回头,却不敢看向医馆大门那边。
“我去看看。”陆潮生下床把她扶起来,然后朝医馆大门走去。
扶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容貌俊秀,不过面容憔悴。
衣着精美,白袍上绣着不少云纹,似乎是个富家公子,如今这世道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田衡把人扶进来就不管了,段舒便过去摸脉,顺便问情况:“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没事,又感觉哪里都有事。”
那人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说的话却莫名其妙,段舒瞬间明白为何田衡不管。
“有没有哪里酸麻胀痛?”
那人无力摇头,眉头微皱,似乎是无可奈何。
“只是全身乏力?”
那人点点头:“差不多吧,反正就是没力气,走也走不动。”
他说话声音小,却很连贯,比起染宁的断断续续,已经相当好。
因此段舒的结论很笼统:“看起来比较虚弱,脉象也很弱。”
“吃点药会好些吧?”那人说着又叹一口气。
“没有给你吃的药,”段舒顿了顿,掂量一下才说,“之前缺衣少药,昨天才拿到一点点,不过都不适合你,所以还是按摩吧。”
那人朝正在按摩治疗的人看去,眉头一皱,像是喝了苦水:“还是吃药吧,按摩不适合我,身体无法承受。”
“没有适合你的药。”段舒态度强硬起来。
那人说得很委婉:“不用完全合适,稍微有点效果就行。”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现在才来,那些药还轮不到你。”段舒笑起来。
医馆的氛围瞬间变得诡异,段舒旁边的人先噤声不语,然后悄悄挪开,挪远一点便大步跑开。
其他三个大夫站在远处都不敢靠近,仿佛现在的段舒一点就炸。
在其他人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时,却有一个人走了过去。
“先睡个觉会好些,”陆潮生走过去,在段舒跟前弯下腰伸出手,“大夫,先帮我看看吧,总觉得还是有点不舒服。”
然后他转头对那个人说:“你先坐一会儿,然后睡一下,可能也是累的。如今环境多变,经常莫名其妙就很疲惫。”
刚冒出来的一点杀气,就被他压了下去。
虽然周遭依旧沉默,但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沉默片刻,那个人点点头:“有道理,希望只是疲劳吧。”
见段舒和陆潮生都还看着他,又说:“我先坐一会儿,你们忙你们的吧。”
段舒先对陆潮生望闻问切,然后敲打经络腧穴。
“没什么力的。”陆潮生跟那个人解释。
那人依然没有改变态度:“没力气我也无法承受。”
——气氛又有点诡异。
那个人笑了一下,陆潮生感觉伤势有所加重。
“大夫,我刚才摔一跤,现在还有些疼,是不是没救了?”染宁慢慢走过去,有点一瘸一拐。
“别天天都觉得没救了。”段舒有点不满,不过还是走到染宁身边开始诊疗。
当她开始按摩右腿时,染宁突然说:“不过我还能接受按摩治疗,应该不会早死。”
气氛诡异得周围的人大声都不敢出。
“你不舒服又不肯治,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自己想不开大夫也束手无策,”染宁叹了一口气,“这边能治的病有限,如果太难,他们也无力回天。”
田衡大喊一声:“说什么呢?!”
“那人一天到晚凶得很,”染宁抱怨道,“你又愁,他又凶,看起来不太好。”
“姑娘心胸开阔,就不怕有人痛下杀手?”那个人笑了笑。
“对我痛下杀手的人不计其数,我却还在这里。”染宁似乎不屑一顾。
说出“杀”这个字,医馆氛围又凝重起来,可说话的两人恍若无事发生。
陆潮生的伤势却有所缓解,他转头打量一下那两个人,却又没发现什么。
那人想了想才说:“估计是方法不对。”
“难道你还能辨证论治,对症治疗?”
“这又不是看病。”
“你以为是在过家家?”染宁指了指段舒,“跟她学学吧。”
这下就连段舒都察觉出问题,那两人仿佛是在舞枪弄棒,就快腥风血雨。
“有话好好说,别耽误看病,”陆潮生赶快出来打圆场,转头对染宁说,“本来就不舒服,快去休息吧。”
染宁低头看看右腿摔到的地方,就磨磨蹭蹭回去睡觉了。
那个人长叹一口气,也爬上一张床。
“在下白品轩,借贵宝地休息一下。”
白品轩在床上休息,陆潮生就坐在一旁看大夫诊治,田衡用口形跟他说“不要命啦?”,陆潮生就抬手压了压,让他稍安勿躁。
因此白品轩一直在那边躺着,陆潮生就一直在旁边坐着。
其他人知道招惹不起,都离得远远的。
天色渐渐阴沉,医馆里的病人逐渐离去,最后就剩下四个大夫和三个病人,之前来的七个人全被丁鸿方叫了出去。
当白品轩睁开眼时,已是黄昏时分,他从床上坐起来,耳边传来一句话。
“我是陆潮生,我知道你是谁。”
陆潮生坐在旁边说出这句话,白品轩只是轻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这里是三年七个月二十四天之后。”陆潮生清晰地说出年月变化。
“知道得还不少。”白品轩说得很客气。
陆潮生更客气:“不及你。”
此时天边还有一丝亮光,仿佛是漫长黑夜的预告,又像是白昼最后的眷恋。
两人的面容或明或暗,似乎都深不可测。
“世间动荡,此地太平……”白品轩说上半句。
陆潮生接下半句:“说明这里有什么东西。”
“我之前就说过……”白品轩话说一半就顿住。
陆潮生似乎深有体会:“你说得对,不过情况有变,需要调整策略。”
“变了什么?”
“天灾越来越近,你肯定也看到了,这一带都是生命凋零的景象。”陆潮生停下来,像是在等待一个回答。
“一片衰败之象。”白品轩说得很平淡。
这个回答可有可无,不过陆潮生还是看了他一眼才说:“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形势变得更为紧急,之前那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已不适用。”
“现在适用什么方法?”
“这里的某种东西。”陆潮生点亮一盏油灯。
“何物?”
陆潮生看向远处几个大夫,油灯的光更稳了:“世间动荡,此地太平,这不是一般事物能做到的。”
“的确如此。”白品轩点点头。
“这里能治病救人,也不只能治病救人。”
白品轩轻笑道:“莫非还可以翻江倒海,拯救世人?”
窗外一片昏暗,室内昏黄的光线照在白品轩脸上,竟然有些渗人,似乎他要将为数不多的光亮都吞进肚里。
陆潮生将油灯拨亮一点,才说:“或许可以让我们回去,再差也能暂时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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