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余氏要在今天下手,约莫是害怕到了落葬之前余双双还未死,触怒了阎王,将她一家全收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阎王聘一定会在吉时之前取人性命,压根儿用不着她自己动手。
想到方才余氏所为,叶玉一时也不知作何评价。
他又扫了两三遍聘书,奇道:“这落葬地点怎么是空的?”
“你看。”
闻言陆吾一转头,正好叶玉拿着聘书凑到了他面前,稍微拿高了一些给他看。
为了方便行事,四人在人前显形时,统一变换了简单利落的高马尾,加之他比叶玉高了小半个头,人挨过来发顶差不多到他侧额,只要自然地垂眼,便能看见叶玉微微蹙起的眉心,以及长而卷的睫毛。
这人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连手臂上糊了小半乌发也没注意,葱白的手指指着聘书的某处道:“没写。”
不写地点,谁知道上了山要葬在哪里?
陆吾顺着他的指向,那“吉穴”后果真空白一片。
他道:“等上山再看。”
叶玉把聘书放回原处:“那现在做什么?”
陆吾向外走:“劈柴。”
“劈柴?”
虽然表示疑问,叶玉的身体已经快于脑子跟着他出了门,还顺手把门也锁好了,“余双双就放在那里不管了?”
陆吾:“没到时候。”
叶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陆吾一个字都没再蹦出来了。
……然后呢?要到什么时候?
他好奇心起,几次想开口问,都被陆吾无视了过去。
叶玉:……
话说一半,砒|霜拌饭。
——
二人顺着原来的方向向左走到底,跨过一道圆拱门来到了后院。
院子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满长长短短的木桩,粗略估计不下百个,应当就是他们白天的活儿了。
中心一颗歪木桩上立着一柄手臂长的斧子,半截刃都劈进了木桩里,剩下的部分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旁边石阶上有个人见他们进来,立即站起来埋怨道:“你们怎地才来?叫我好等!诺,这一地桩子劈成片,靠墙垒好,不然赶不上放饭可别怪我!”
这人的声音叶玉听得耳熟,突然想起五更时在他们小院外喊叫的那两句来,大约便是罗伯口中的二喜了。
二喜个头不高,皮肤也有些发黄,他大迈几步,仰头还想说什么,只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黑衣短工,嘴里的话就瓢了:“你、你看我作甚?”
表面故作镇定,叶玉看得出其实他被陆吾吓得不轻,可见胆子还没他大。
他上前挡在二人中间道:“这一片是吧,我们肯定放饭前弄好!”
二喜很没底气地哼了一声,绕过他二人灰溜溜地走了。
人一走,叶玉便大手一挥:“好了!开始干活儿吧!”
他本想画个三七分,手顿了顿,还是规规矩矩地画了条中线,嘴里念叨道:“大人一半我一半,你是我的另……好伙伴!”
陆吾冷冷淡淡道:“我何时答应要做了?”
说要来劈柴的不是你?
叶玉当即就被噎得要吐他一脸血,赶紧一个深呼吸压了下去,满面堆笑道:“大人当然不必亲自动手,我这一半我来劈,大人这一半也我来劈。”
“都是我的,大人你旁边阴凉处歇着,我来!我来!”
要多狗有多狗。
陆吾脸上挂着“本该如此”的表情,心安理得地走到一边,抱臂靠在了廊柱上,冷眼看着他对着那柄劈进木桩的斧子拖拉提拽。
像个监工。
叶玉敢怒不敢言。
他哼哧哼哧地拖着这把起码七八斤的大斧,认命地开始劈柴。
这活儿虽然他没干过,不过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就是把这一个个的木桩竖着劈成几块。
这有何难?
他先是挑了一个比较能放稳的桩子立在地面,然后提起斧头用力一劈——歪了!只把那桩子劈掉了一小块树皮。
倒不是他准头不好,实在是这斧头太重,他这仙身的胳膊腿虽然劲瘦但坚决无力,从落下去起就开始失控偏离方向,可不劈歪咋的。
不过他不是个轻言认输的性子,更何况陆吾还在一旁看戏,怎么能叫人笑话了去?
思及此叶玉虎躯一震,又重新将斧头提了起来,再劈,再歪,再劈,再歪。
等到使出那神之一劈,那可怜的木桩早就碎成渣片子了。不过剩下的一点,终于被他完美地一分为二。
叶玉叉腰大笑:“唯手熟尔!”
陆吾:“……”
他看着院中这人劈柴,时而咬牙,时而癫狂大笑,却始终没有停下手里的斧头,甚至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好像真准备边练边干,独自把这一院的木桩劈尽。
也没想过放弃,或者……来求一求他。
当然,结果就是一直过了放饭时间,日头隐隐有了下落之势,叶玉才勉强解决了小半。
陆吾忽然从廊柱上直起身,走到院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叶玉。
叶玉也抬头看他。
只见陆吾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拱门内走了。
叶玉:……莫名其妙。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刚准备继续抡斧,就发现满地的木桩、包括他劈烂的那些,都不见了。
正对面那堵墙上,满墙劈好的木片垒得整整齐齐。
叶玉放下斧头,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陆吾!我X你仙人板板!
当然,陆吾自然是听不到他内心的怒吼的,甚至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叶玉一个人来到饭堂的时候,其他人早就吃完走了,只有孟阳和道煌还排排坐好等着他。两人碗里的饭丝毫未动,甚至给他的位置上也摆了一副碗筷。
“孟孟!老道!你们还在等我一起吃饭!”
叶玉眼含热泪地飞奔过去,捧起碗抖抖抖抖。
孟阳:“……倒也不必如此感动。”
“不是,”叶玉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劈了一天的柴,手有点抽抽。”
对面两人哦了一声,垂在身侧的胳膊抬起来,也端起碗抖抖抖抖。
叶玉:“……你们这又是?”
孟阳:“看见外面的白幡了吗?”
叶玉点头:“看见了。”
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整个余府起码一百来条。
孟阳:“上面的挽联都是我写的。”
叶玉:“……”
“那你这?”他又问饭粒撒了一桌的道煌。
道煌干笑一声:“出殡时你会看到七七四十九个花圈。”
叶玉:……懂了。
三人对抖了一阵,这饭实在吃不下去,干脆放了碗交流情报。
叶玉扫了一圈四下无人,将余氏杀女的事情同二人说了一遍,又告知他们今晚便是上山下葬之日。
孟阳道:“怪不得突然下令赶工,挽联花圈非要在日落之前做完,还有纸钱,老陈敲那个钱眼洞洞都要敲哭喽。”
叶玉:“……先别说这个。”
“我们进去见了余双双,陆吾大人应当是在你的仙术上又加了一层。”
孟阳道:“那不是很好,起码林文宣那个大块头不会哭哭啼啼了,嘿,他那一身肌肉,哭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玉深有同感。
“不过,”他想了想又道,“那阎王觉察不到余双双还活着么?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道煌道:“换一个人或许是有这种担忧,但那是陆吾真君诶。”
叶玉想想也是,顿了顿他又问:“那为何不干脆将余双双脖子上的黑绳给取了?”这问题疑惑了他大半天了,非问不可。
“陆吾真君说的?”道煌面露几分讶然,“那同阴结锁的是命格,死活不论,但上面绑没绑东西差别还是很大的。”
叶玉明白了。生死尚可蒙混过去,但破坏掉才真的会打草惊蛇。
怪不得陆吾说时候未到,若是先把余双双救了,等他们上了漆吴山却扑了个空,岂不是失败而归?再想抓到那邪物,难道还要等祂盯上下一个猎物?
不过道煌想的却不是这个,昨晚陆吾真君说的“略有耳闻”,想必只是一句谦辞。
“这样的话,岂非必须带着余双双上漆吴山?”叶玉想到余双双那副模样,“还把她放在棺材里,她能受得了这般折腾?”
再说他们上山可不是去踏青游玩,跟那“阎王”对上,免不了一番打斗,其他四位“八仙儿”也就算了,好歹是身强体壮,能跑能逃的男人,余双双一个路不能行的女子,万一伤到可就要了命了。
“你们要带双双上山?!”三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炸响。
三人还未扭头,林文宣已经扑到了桌上:“神仙不可啊!神仙!”说完他又要开始哭。
孟阳和道煌猛按太阳穴。
“不带。”
陆吾沉沉的声音响起,他缓步走近,林文宣赶紧从桌子上下来了。
“不带?”道煌道,“如此,种同阴结之人必然会察觉索要之人不在棺内,也知我们抬的是空棺了。”
虽然不给凡人抬棺道煌求之不得,但领供奉失败扣功德他也是敬谢不敏。
两厢比较,那还是抬一抬棺吧。
“谁说是空棺?”陆吾淡淡道,他的眼神移到叶玉脸上,“里面当然有人。”
叶玉被看看得脊背发凉:“嘶——容我揣摩一下大人的意思,”他指着自己道,“我?”
“是,”陆吾道,“你替余双双出殡。”
叶玉(感动):饭菜都凉了,你们还在等我嘤……
孟阳道煌:错!我们只是抬不起胳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同阴结(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