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品橘放下水盆,听见苏吟的叫声,急忙跑至床沿,关切问道:“姨娘,姨娘,是不是哪儿疼啊?让我瞧瞧。”品橘心疼的看着苏吟满身伤痕,竟没块完整之处,念叨着:“昨夜给姨娘上药,看着就骇人,小刺无数,还有树枝刺进去的,怎会在途中遇袭呢?还好没有伤及性命...”

苏吟的心如刀割,品橘的声音悬浮空中,她满脑子皆是方才梦中秦无笙的告别,秦无笙最后被温有良刺进胸膛的情景。秦无笙死了,他还是死了,因为她秦无笙死了...苏吟再也忍不住,嘶声裂肺的哭出来,苍白的小脸上充满绝望,这世上最终还是剩她一人。

品橘不知苏吟为何哭得这般伤心,只是瞧着她这般哀痛欲绝、凄凉愁苦的模样,心中泛疼。苏吟流泪不止,双目猩红,品橘忍不住掉泪,她抽出巾帕替苏吟擦拭眼泪。

苏吟倏然握住品橘的手,哽咽道:“我出去一趟,别跟着我。”

“不行的,姨娘,你们才遇袭,怎可让你单独出门...”苏吟抬眸凝视品橘,这双美眸不复之前的明艳,满眼的沉重和怨恨。品橘感知此刻苏吟离她们千里之外,似是背负了血海深仇,她竟说不出半个不字。

苏吟咬紧牙关,掀开衾被,默默在镜前绾成男子发髻,换上男装,幽魂般出了时府。品橘单手扶靠大门门楣,另一只手咬在嘴中,不忍地看着苏吟离去的背影。得马上禀报给主子才行。

苏吟到了私宅,摸上私宅大门,忆起第一次来,秦无笙绷紧的脸洩露点点欢喜。苏吟如记忆中推开门,当时**辣的气晕夹杂花香,苏吟内心被幸福填满,她闭着眼睛,没看见催她换装的秦无笙脸上充斥着笑意。

现在还是那棵大树,身边人却不在了。

苏吟缓缓走向大树,扶着树根,失去了所有力气。苏吟蹲下来,肆意痛哭。耳边响起秦无笙的声音。

“苏吟,你猜猜隐愫的第一幅画卖了多少银子?不对,金子!”

“苏吟!翡衾楼邀你去丹青节!还是我厉害吧!”

“我们挣的钱足够游遍天下山水了,走吗?苏吟。”

“大姐,你再不换装就来不及了。”

“苏吟!你疯了不成!你死了我活着作甚?我不走!你别选我!”

“放下我们,去做你最想做的事。”

褚琯进门前看着大门敞开,又听见小院里凄厉嘶吼,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见有人蹲在大树下,埋首抽泣,他慢慢走近那人。

褚琯试探问道:“苏吟?”

苏吟听见有人唤他,她抬首瞧,朦胧泪眼中仿佛看见了秦无笙,她猛地起身,欣喜若狂地抓住褚琯,嘴里念叨着无笙。

“苏吟,我是褚琯,你看清些。”褚琯疑惑回道。

苏吟定睛再看,原来是褚琯,抓着褚琯的双臂掉落。褚琯见她惨白的脸色,唇色褪去,黛眉颦蹙,化不开的哀戚,还有不停颤抖的身子,像是破碎的白玉。褚琯的心刺痛了,他不是要放下她吗?可见她伤心,自己忍不住关心她。

“苏吟,你怎么了?怎哭的这般伤心?脸色也不好,是秦兄出事了吗?”褚琯扶住她摇晃纤薄的身子。

苏吟看向褚琯,嘶哑着声音,虚弱道:“褚公子,可否能帮我一个忙?”

褚琯,不要,你不是下定决心不参与他们的事。扬州的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出门的目的难道忘了吗?

褚琯看着脆弱孤怜的泪眼,点头道:“好。”

褚琯同苏吟一起找来殇夫,找好马车,谈好价。去往荇山路上,苏吟神色恹恹,一看便知家里有人殁了,褚琯庆幸自己良心未泯,她这样,被人卖了都不知。

褚琯在山里看见秦无笙的尸体,心下震惊。被刺得血肉横飞,还有山里的飞禽走兽啃食他的尸体,苏吟见到被蚕食得七零八碎的尸首,晕倒在褚琯怀里。

直至给秦无笙下葬,苏吟哭了晕,晕了哭,折腾了一日,天渐渐黑下来。

苏吟在秦无笙的屋内摆好牌位,上了香后,游游荡荡走到大树下,褚琯跟着她出来,看着她拿了一捆摽祀,踩上马杌,将摽祀一条条挂在树上。

褚琯担心她虚弱的身子摔下来,冲过去,伸手护住她。苏吟整日没进食没饮水,不言不语,一直落泪,烈日下在秦无笙的坟头跪了许久。褚琯看着她站不稳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双手,劝道:“明日再做吧,你先休息可好?”

苏吟充耳不闻,硬撑着挂上一条又一条。

时凌严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大树下褚琯环绕苏吟,苏吟踩着马杌毫无灵魂地挂着摽祀。

时凌严脸色有些凝重,凌厉的眸光盯着那抹纤薄倩影,他拧眉走过去,脚背如有千斤重。

褚琯看着苏吟面无表情,心里有些紧张,她不会吊在树上罢?褚琯随意一瞥,身旁何时多了个人,看清来人后,没好气道:“时大人进门都不会敲门吗?”

时凌严不予理会,他沉着脸拉下褚琯的手,褚琯盯着这张冷脸,想到苏吟是他的爱妾,愈发气道:“时大人!官员私闯民宅是要重罚的!”

苏吟没看他一眼,手里不停挂着摽祀。时凌严心脏骤紧,那种被攥紧心脏的窒息感再次涌来。他没救出秦无笙,是他的错,可罪魁祸首还未伏法。危险潜伏四周,他不能任她所为。

时凌严喉咙一哽,低沉道:“苏吟,跟我回去。”

苏吟挂上最后一条,扭头俯视时凌严,嘶哑着声音喊道:“你出去!”

时凌严面色不改的继续道:“跟我回府。”

苏吟扶树根而下,她哭红的双眼盯着时凌严,忿恨回道:“你出去!”

“这儿有危险,你不能在这呆了。”时凌严冷脸回道。

“这儿是我的家!时凌严,我不许你踏入我的家,请你出去!”苏吟嘶吼道,褚琯担心她身子吃不消,在她身后虚扶着,好言劝道:“时大人,苏吟不想见你,你还是走吧。”

时凌严凌厉的目光射向褚琯,声音淬了毒一般,额角青筋暴起,沉声道:“褚琯,与你无关,你最好闭嘴。”

苏吟盯着怒气横生的时凌严,讥笑道:“是,与你有关,你答应我救秦无笙,秦无笙呢?你非但不救,还打晕我,阻止我去救他。你身边有高手如云的护卫,偏偏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温有良的剑下。你是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时凌严百口莫辩,的确那时是有法子救下秦无笙,那便是飞剑杀了温有良,可“温有良还不能死。”时凌严耐心解释道。

苏吟挑唇,一抹眼泪从眼角滑落,

“是啊,温有良还不能死。不怪你,时大人有自己的考量。怪我,怪我无用,我连累了他还救不了他。我也知道,最该死的是温有良。但我现下不想住在时府,我想住在我的家。可以嘛?时大人。”苏吟满眼的坚决,她站在自己眼前,时凌严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时凌严斜睨褚琯,冷声道:“只许今晚。”

“不止今晚。”苏吟话音刚落,时凌严不忍了,一把扛起苏吟往外走,苏吟手脚并用,捶打脚踹的,挣扎着下来。

褚琯拦住他,呵斥道:“时大人,官威都耍到姑娘身上了?时大人这般强势,即便伤她的心,时大人也要如此吗?”

“你放我下来!时凌严!我们之间并未签定文书,我不过是假装你的妾!你不能强逼我做不愿的事!”

褚琯闻言心生一震,饶是他爱窥破秘密之人,今晚未免收到的消息过多。此消息之前褚琯心境平和,哪儿没什么污糟人呢,就连他爹不也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直至听见苏吟这番话,褚琯心里掐灭的火苗复燃。他这人在他爹的“熏陶”下,也没什么纲条法度能约束他,之所以他面上看着遵纪守法之人,只是怕麻烦。苏吟既没定文书,那便没官司,他懂时凌严当官的更懂。

褚琯一只手抵住时凌严的肩,冷笑道:“时大人,姑娘还未签文书,算不得时家人,你这是强抢民女,为官的怎能知法犯法。”

时凌严阴沉着脸,缓缓道:“文书,我即刻便能签,苏家恨不得立刻送来。褚公子,要全程观赏吗?”

苏吟、褚琯闻言内心一哽,心里冒出同一句话,可不能让他签了文书。褚琯咬牙握拳,苏吟瘫软了身子,放弃挣扎。

苏吟拍拍时凌严,示意放她下来,时凌严放下她,反手牵住她的手。时凌严朝褚琯冷声道:“褚公子,劳烦,让路。”

褚琯一甩衣袖,不情不愿地让开,他磨牙凿齿地看着时凌严,乍然变了脸色,轻松愉悦地喊道:“苏姑娘,放心,我会替你守住宅子,无笙我也替你顾着,等你回来!”

时凌严牵着苏吟往外走,睥睨不要命的褚琯,苏吟感激地看着他颔首。

马车上,一路无话,苏吟背过身,想起宅子里的大树,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她捂住自己的唇,默然哭着。

时凌严沉脸看着她微微抽泣的背影,欲说些什么,苏吟忽然转身,她擦去泪水,眼圈泛红,泪眼盈盈。时凌严盯着她逼自己镇定下来,迨气息稳了些,她才开口问道,“大人,妾要为亲人守孝,还请大人这段时日分房而睡。”

时凌严一瞬的凝滞,忍了又忍,冷声回道:“好。”

回到时府,苏吟下了马车径直走去庭院,要来一身孝服,品橘想问是谁辞世了,可看着苏吟憔悴哀戚的脸,她不说她们也就不挑起她伤心事了。

苏吟回府的第二日后,扬州阴雨连绵,乌云密布。不像上次电闪雷鸣,只是阴雨不断,令人烦躁。这都第几日了,品橘百无聊赖的坐在门槛上,掰着手指头数着主子和苏吟有几日未见了,一日、两日、三日、四五六七!竟有七日未见了。

主子仍旧忙着都督府的公事,昼伏夜出,回府了也不来看看姨娘,尽管主子回来时,姨娘都睡下了。那也来看一眼啊,主子不想姨娘吗?以往姨娘睡了,主子也来看姨娘的睡颜,摸一摸姨娘,亲亲姨娘的唇角。怎的出去一趟遭遇贼人袭击,回来就变了呢,难道是主子没有护住姨娘,姨娘生气了?

应当不会吧,主子身子强健,老夫人带他在军营中习过武。不像扬州男子那般柔弱啊!

品橘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姨娘戴着谁的孝呢,姨娘除了苏富生不是没有亲人了。若是苏富生死了,姨娘应该笑才是,怎会这般伤心欲绝呢。饭食也不好好吃,整日无精打采的,尽往佛堂跑,跪上一时辰,再念经一时辰,抄经一时辰,半日便过去了。

哎,照这般不相往来下去,迟早感情没了,对主子和姨娘来说,这样分别时也不会难过了吧,可是对自己来说,就不好了,她不希望主子和姨娘就此陌路。

“品橘,品橘!有大事发生!!”晚桃面色不好的跑过来。

品橘起身,上前扶住晚桃,“哎哟,晚桃,你稳重些,叫别人看见,该说我们时府没规矩了。什么事儿啊!让你惊慌失措的。”品橘想到观莲节那日,脸色大变,吼道:“是主子出事了吗?”

晚桃拍拍胸脯,顺了顺气,“不是,不是。主子的未婚妻来、来、来扬州了,这时快到时府了!”

品橘怔愣,念叨着:“完了完了,姨娘这下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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