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

“有人被撞死了。”

听到卡车车头处传来的声音，四周的人变得更加疯狂。卡车的另一边再次有人试图往上爬，被车上的成年男性一拳打了下去。

这些活人围着卡车，与丧尸围着卡车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恐怖，被拉下车就会失去活命的机会。

顾清霖其实该意识到，即使自己上不了这趟车，也能够通过和幸存者组队的方式，徒步前往下一个基地。但身在人群中，他听着四周那凄厉的哭求声，看着那些疯狂如丧尸般伸手抓爬的绝望暴徒，注意到男人的衣衫被扯破仍旧顾不上整理，发现女生被挤得脸颊变形，口水流淌还要用指甲紧抓着前方的人不放。

那种犹如人间地狱般的氛围让顾清霖的脑子无法冷静。

他不由自主加入这场求生之中。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向前，不愿意当这人群里的最后一个人。

“快走。”车上的Alpha催促司机，并朝往上爬的普通人用了两次火球异能。

卡车往前开，不少人扒在车侧，就连车底都藏了一个人。但已经管不了更多。

离开时，车上的Alpha距离顾清霖不过几步之遥，只要Alpha伸出手就能将顾清霖拉上卡车。

但Alpha并没有拉顾清霖。顾清霖此时一边脸擦了红药水，另一边脸因为受伤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破烂还沾了泥巴，已经没有了以前私生子时的好看。

为了出行稳定，Alpha已经对大茵做了永久标记。除非他能找到医生做标记清洗手术，否则他不能利用信息素控制顾清霖。因此就算顾清霖真是空间异能者，他也不能保证顾清霖能一直留在他的车队。万一路上遇到其他Alpha，顾清霖意外被标记，那他做的一切努力都会成为他人的嫁衣。

而且，顾清霖活成这样，想来顾清霖的空间很小，起不了多大作用。拉顾清霖进队伍，还会引得他的Omega伴侣情绪不稳定。

思来想去，Alpha认为顾清霖不值得他伸这一下手，便任由顾清霖留在人群之中。

顾清霖眼睁睁看着卡车驶出基地，满眼都是绝望。

其实顾清霖只要理智去想一想，便会意识到跟着车队并非百分百的安全，与幸存者们一起走也不至于生存几率为零。但在绝望和崩溃的氛围中，顾清霖的情绪不自觉地被带动起来，本能地跟着众人逃生。

几辆敞篷小轿车从路的另一侧经过，引走了不少人的羡慕目光。小轿车上面坐着年轻的男女，每一个都光彩照人，连头发都是末世前的飘逸顺滑，没有半分油腻。这些男女并没有任何本事，不过是跟了一个Alpha异能者，才过上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过上这种与顾清霖天差地别的生活。

一辆卡车离开，又有一辆卡车过来，幸存者们簇拥到新卡车旁。这次顾清霖没了好运气，他被一名强壮的男子拉到身后，然后又被一个身形灵活的瘦老头挤到他面前。

有人能上车，有人不能上车。留在东门附近的人越来越少，从富人区出来的车也越来越少。

当小轿车取代了大卡车，再次有一小批幸存者选择徒步离开基地。

顾清霖看到由十多个人组成的小队朝基地外走，他的大脑才跟着冷静下来。顾清霖当即往东门方向迈步，打算加入这支小队。

几乎是同一时间，后方传来一声惨叫。

有人高声大喊：“丧尸来了。”

顾清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刚瞧见还在远处的黑压压的丧尸潮，他就被身后往前挤的人踩到了脚后跟，鞋子被踩掉了一半。不等他调整身形，那些慌乱逃跑的人竟把顾清霖撞跌。

顾清霖踉跄着稳定身形，他仿佛身在湍急的河水之中，两侧是不断猛烈撞击他的巨石。他本就虚弱，一只脚拖着鞋子更是难以行走。

突然间，他感觉身后有人故意将他推倒。

顾清霖本能想要捉住什么东西稳定身形，以免摔至地面。后脑勺却是被猛地一拍。

这分明是故意的。

这一拍让顾清霖头脑发蒙，整个人完全栽倒在地。往下栽倒前，他听见一道粗粝沙哑的男子声音。

那中年男人说：“丑八怪走路还这么慢。”

顾清霖倒在地上，正被丧尸追赶逃命的人们根本无法顾及顾清霖的存在，直接踩在顾清霖的背上。

顾清霖身体虚弱，根本支撑不住一个又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用出空间异能。周身凝结出一层无形的防护罩，将顾清霖包裹其中。

逃命的人步履匆匆，大多没有顾及这一幕奇特。而发现的人也没有过多在意，半推半抢地快速奔逃。

一个又一个人从自己身上踩过。顾清霖绝望又无可奈何。

他无比后悔。

如果他随便答应一个Alpha，此时已经坐在大卡车上，像大茵一家那般轻轻松松离开基地。

如果他能早一点说出自己是空间异能者，说不定他能找到收留自己的队伍。

如果他可以下定决心，不去想老许他们，他可能已经跟着第一批徒步离开基地的幸存者们走出两三公里远。

当他的身体被一个又一个人踩踏，他那廉价的自尊心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顾清霖活在文明社会太久，低估了人性的恶。

人群逐渐减少，当人群有了空隙，没人再往顾清霖身上踩。大家绕开顾清霖，像绕开一件被踩烂的垃圾。

顾清霖想撑身站起来，但他一动，腿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害怕自己的腿被踩废。他赶紧用治疗异能进行治疗，可他的异能等级太低，杯水车薪，根本不能缓解多少。

“快点，丧尸群差一百米不到了。”站在东门旁边的短发矮个子女子催促道。她不仅是催促顾清霖，更是在催促另外几个因为人群汹涌而受伤的人。

有一个男子和顾清霖一样遇到了踩踏，情况非常危险，进气多出气少。有一个女子则是乌龟般躬身趴着，双手抱着脑袋，可惜腿也因为人群被踩伤了。还有两个男生状况好一些，跛着脚着急往门口方向走。

“快走吧，别管他们了。”短发女子的朋友说。

短发女子有心救人，可她只有一米五的身高，还是个Beta普通女性，以她的力气根本拖不动任何一个成年人。留下来只会把自己搭上。看到越发逼近的丧尸群，又看到这些比她还要高的男女，短发女子只能无奈选择离开。

那两名跛脚的男生没有看顾清霖，咬着牙往前走。

刚才抱头乌龟趴的女生倒是看了顾清霖一眼，但她身上的伤不比顾清霖轻多少，走路都在打颤。每往东门走一步，她身体就会颤颤巍巍地晃动几下。

所有人舍弃他而去，又是没有人拉他一把。顾清霖很绝望。

他要死了吗？

顾清霖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他好后悔，他明明有那么多次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旭日东升，橙黄色的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给大地带来光明。顾清霖的未来却要被后方逐渐靠近的黑暗吞噬。

他不想死。

顾清霖咬紧牙关，朝着基地东门爬动。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活下去。

指甲抓在水泥路上，拼尽全力拉动自己的全身。顾清霖感受到双腿的疼痛在减缓，治疗异能还在治疗他的腿。

不自觉间，他已经爬过了那名重伤男子。重伤男子的衣服上全是脚印，身体像肉泥般躺着一动不动。

顾清霖使劲爬。他的治疗异能很快就用不出了，他的腿还是无法动弹。

丧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到了丧尸的咀嚼声，不知是在吃那些被车撞死的尸体，还是吃那个被踩踏致重伤的男子。顾清霖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只是拼尽全力地往前爬。

他不想死。

如果他有机会活下来，一定不会再自持着没用的骨气，他一定会找一支异能者小队投靠。就算危难时刻被抛弃，至少他吃饱了饭，不会像现在异能低阶，身体虚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行星光。

星光在太阳下如银河闪耀，并往顾清霖方向蔓延。顾清霖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那些星光迅速逼近，等靠近，顾清霖终于看清，那是一层细细密密的冰刺。冰刺如钻石般薄薄一层覆盖在地上，在阳光下星光璀璨。

这些冰刺起初并不快，但当冰刺蔓延过顾清霖之后，突然就迸发出冰冷杀机。顾清霖身后的冰刺猛地窜高，如野兽般扑向丧尸，将丧尸整个包裹起来，把丑陋化为艺术似的冰雕。

这些冰刺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不断往外蔓延，所见之处皆覆盖冰刺。整个基地如同一瞬间进入了寒冬，极其壮观。

顾清霖无法用言语描述自己看到这一幕的心情。这根本不像真实发生，如同做梦。

怎么会有异能者如此强大？仿佛能够将方圆百里变成冰天雪地，璀璨星河。

远方有黑色的影子靠近。顾清霖抬起头看向来人。

来人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黑衣成年男子。男子背对着太阳，无法被顾清霖看清面容。黑色皮靴踩在碎冰上，每一步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暗黑色的硬壳冲锋裤很好地修饰了修长的腿型。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把哑光暗黑色的唐横刀。

男子逆光迈步而来，如同拯救世界的英雄。

经过第一个丧尸，男子抽出手里的唐横刀。刀光闪过，丧尸脑袋也被分成两节。身手利落，干脆果断。

顾清霖恍惚想，这才是他顾清霖应有的样子。

他应该站着，像个英雄般解决丧尸，而不是废物般趴在这里，面对行走缓慢的丧尸毫无还手能力。

他顾清霖，真他妈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