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没有水汽，伸出来一只修长的白皙的手。

沈霏霏把衣服拿出来摆在椅子上：“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叶真着急忙慌地，“霏霏！诶？”

“去跳舞。”

沈霏霏拨弄着散下来的长发，轻车熟路地换好板鞋。

系鞋带、拿钥匙、拎包。

她每个动作之间停顿不超过一秒，就像极限运动前的热身准备。

“你这，今天刚忙完，不休息一下吗？”叶真囫囵吞枣地咬完手上的蛋糕，“那……那你带我一个！”

所有运动里，叶真最能接受的就是跳舞。

电光火石之间，叶真已经迅速决定和沈霏霏出门，去完成她今日的运动量。

飞速换好衣服，叶真快步跟上沈霏霏，没想到沈霏霏都按好了电梯。

叶真只好一个滑步赶上。

她娘的，沈霏霏是赶着去投胎吗？

跑地震都没你那么快的！！

···

京大舞室

“我不行了。你继续吧。”

一曲终了，叶真停下动作，后退几大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她晚上本来就只吃了点水果捞，临时决定和沈霏霏一起来舞室，撑着全身力气跳了快两个小时，现在连抬手指尖的力气都被榨干了。

眼看着再继续跳下去就要低血糖，叶真仰躺在舞室地板上。

沈霏霏还是不知疲倦的样子，好像在镜子面前跟着音乐舞动的不是她，而是她永不停歇的灵魂、她的影子。

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爱妃啊，今天时间差不多，要不我们就回去了。”叶真撇撇嘴，手指敲了敲地板。

“你先回吧。周三有个演出，我得再练一下。”

“……心情这么不好吗？”

“没有。”

“可是你心情好的时候只跳kpop。”

“……”

叶真默默叹了口气，她今天是舍命陪君子了。

突然见到谢恺则，沈霏霏在想什么，肯定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给她一些私人空间会更好。

叶真慢吞吞挪到舞室角落的椅子上，喝了几口水，翻出手机和电车钥匙，撑着酸软的身子爬起来：“算了，你就跳吧，我给你带点水和吃的。”

沈霏霏还在跳，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听不到叶真的声音，但又跟着音乐的重音节奏，狠狠点了两下头。

……这么疯。

叶真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

她拿起包，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叶真走到沈霏霏身边1米处大声吼：“记得给我休息一下！机器也需要休息！”

叶真是个喜欢热闹的，在一般人里也是人来疯的性格。

但有时候她真比不上疯起来的沈霏霏，比如现在。

“啪”地一声关上门。

音乐声在身后随着光亮熄灭。

叶真无奈展眉，靠在门上深呼吸几口空气：“沈霏霏……你注意点，别为了个男人，把自己跳死了！”

···

叶真到体育馆楼下开了电车，一路驰骋到小卖部。

九点多刚下晚课的时间，超市里人来人往，

叶真又挑好一碗水果捞，没想到刚好遇上池星业。

池星业和她一个高中，同一批考上京大，现在在管理学院，人长得高大帅气，还带着点迷惑的憨厚，算是管院的半棵院草了。

“星业！你也回学校啦？”叶真把电车停好，三两步跳下台阶，就着高度拍了下面前男生的肩膀。

池星业转头扶住她：“回啦，收拾宿舍，开学事情也多。”

叶真点点头，她还没从暑假缓过来，她的电脑也是，还得去修呢。

叶真问：“对了，你知不知道谢恺则今年也考了京大？”

池星业：“知道啊。他复读，虽然这事恺哥没有张扬，但是文科转理科，没人不佩服他。respect。”池星业锤了锤自己的左胸。

“什么？！他还转了理科？”叶真吃惊。

她没想到谢恺则是转了理科才考上京大的。

池星业移动到超市前台结账：“姐，给我拿根烤肠。再来一根哈。”

叶真回过神来：“诶，霏霏也要！”

“好，好，三根，一起算。”

叶真和池星业一起逛超市，池星业还穿着篮球服，身上带着汗，一起坐在超市外的椅子上闲聊起来。

“什么？你说之前谢恺则还找你问过霏霏的情况？”

“对。”池星业下意识地又确认了一遍，“有什么问题吗？”

谁不知道他们高中是情侣啊？池星业腹诽，面上一脸疑惑。

“你！怎么不早说？”

池星业慢吞吞地说：“你也没问啊。谢哥考的还是京大信科分最高的那个专业，这么牛，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知道个鬼。

谢恺则那家伙，本来他也不怎么发朋友圈，去年高考完就像死了一样，谁知道他复读时居然转了理科？

他复读的学校也不是庆州二中，所以叶真的眼线才没有灵通。

叶真气得要揍人了，她折断手里烤肠的竹签：“那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考上京大，不和我们联系就算了，也不和霏霏说一声，他还拿我们当同学吗？！”

池星业被她吓了一跳，提出猜测：“难道，谢哥怕我们嘲笑他？”

但这个想法被池星业迅速否决，谢恺则要是害怕别人议论，那天都要塌下来了。

叶真冷笑：“我只会嘲笑胆小鬼。”

叶真把今天沈霏霏遇到谢恺则的事情简述了一遍，和池星业交换了情报。

两人最终达成联盟，下定决心，把谢恺则约出来，至少要和庆州二中的老同学吃顿饭。

一聊起来就差不多过了十几分钟，叶真把零食扔进车篮：“我得先去找霏霏了，下次出来玩哈。”

池星业挥手看着叶真骑着小电驴一溜烟地离开。

···

夜色渐浓，京大舞室里的灯依旧闪亮着，外面的镜子前渐渐聚集了很多来练舞的同学。

叶真加快了回舞室的脚步。

舞室内灯光闪亮，音响里依旧放着音乐，甚至音乐都没变，还是她出去前那一首《Midnight Sky》。

但是原本在镜子面前的身影却侧躺在地板上。

——霏霏！

沈霏霏是被叶真摇醒的。

“霏霏，沈霏霏！”叶真手指还掐着她的人中，“霏霏，你还好吗？”

沈霏霏吃痛皱眉，一边撑着身体，一边止住叶真摇晃她的手：“我没事。”

叶真已经红了眼眶：“我靠！你吓死我了沈霏霏。”

沈霏霏一点都不知道，她回来时看见她这样躺在地板上，衣衫凌乱，昏迷不醒是怎样的心情。

“我差点就叫救护车了！”

“你晕倒在这里，我又扛不动你，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是不是也低血糖了，赶紧喝点可乐。叫你一直跳，连一口水都不喝。晚饭是不是也没吃？你知道这多危险吗？”

叶真的手胡乱在她脸上乱摸，确认沈霏霏没有高烧，低烧，呼吸心跳也一切正常。

“……没事，我没事。就是睡了一觉。”沈霏霏一边拔下叶真的手，一边拍拍。

“你还知道睡觉啊！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跳到明天早上，还要在这里打地铺？”

“说不定呢。”沈霏霏脸还有点苍白，她笑了笑，接过叶真递过来的可乐，又看了眼叶真带回来的热狗，“……那你就可以独享夜宵了。”

“啊啊啊你他妈还有心情开玩笑！”叶真欲哭无泪，“今天见到谢恺则，他是变丑了还是整容了？对你影响这么大！”

沈霏霏嘴里还含着可乐。

她倒是没吐出来，但舌尖上的气泡就像她纷乱的小心思，一个接一个不断冒出来。

变丑了？

谢恺则还是一如既往地帅，尽管那天他带着口罩，但鹤立鸡群的身高和那股子神秘感，丝毫不减当时在高中大杀四方的风头。

整容了？

倒也没有，但沈霏霏注意到谢恺则变白了，也可能是黑色衬的。他的态度仍带几分倦懒，但神色和她之前见到的不一样了。

想得越多，沈霏霏思绪就越来越杂乱，好像嘴巴里喝的可乐都不甜了。

沈霏霏叹了口气，把吃的东西端到桌子上：“算了。别提他，今晚出来跳舞挺开心的。”

“说的也是。”叶真插了一块芒果喂到她嘴里，“你赶紧吃点吧，我怕你待会又晕过去。”

“嗯……在舞室里吃东西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们回去吧。走。”

“好，走！咱们摆驾三舍——”

“你走得动吗？头晕不晕，哎等等别着急我扶你起来。”

“别这样抱我。”

“不许嫌弃，我们俩现在都出汗呢。”

“……不是，我要勒死了。”

···

沈霏霏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开始回顾宇宙的起源。

今天她一共说了15426个字，多于语言学中“普通女性”的10000。

人的正常语速是每分钟150-200，这意味着她一天有一个半小时都在说话！——多恐怖啊！

而说话又是一件太消耗力气的事情。

沈霏霏快困得睁不开眼了，但她的大脑像一部不需要通电的放映机，里面反复重放着一天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的日程安排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潘可昭演唱会放鸽子的意外，加上几十个并不认识的学弟学妹，与谢恺在京大意外重逢……都是她从未料想过的。

沈霏霏拿起手机，重新翻看今天加到的人，又一一做好备注，她点进每个学弟学妹的信息页面都小心翼翼，绝对杜绝在深夜偶然点到视频电话，或者拍一拍打扰到人家。

做完这些，沈霏霏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

她盯着黑乎乎的窗帘发了好一会儿呆，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又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上搜索谢恺则的名字。

谢恺则的头像是一片黑，比她现在睡不着的夜还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的，但沈霏霏点开看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当初，是谢恺则先提的分手。

之后，是沈霏霏在微信上把人拉黑的。

点进聊天框，沈霏霏甚至早就删掉了所有记录，但是……

不行，不能再玩手机了。

沈霏霏打了几个哈欠……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的眼角才有些湿润。

就在这时，叶真发来消息。

树叶儿：「睡了没？」

Freyaaa：「没。」

树叶儿：「快要开学了，好想死。」

Freyaaa：「失眠了，好想死。」

原本一个人失眠还有些寂寞，看到叶真没睡，沈霏霏的心情一下子活泼起来。

她在黑夜中眨了眨眼，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行字：

听说失眠的原因之一是人的潜意识抗拒睡眠，潜意识认为睡眠＝死亡。我们想“死”却不敢“死”，其实是想“睡”却不敢“睡”。

人就是这样矛盾，夹杂在睡与不睡，死与不死之间。

……

第二天，沈霏霏早上起来，看到聊天框里叶真回复了一个问号。

我看你还没死够。

沈霏霏随手回了一个表情

早八杀我.jpg。

她早就死得够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