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人群忽然爆发出骚动,有一小部分咒骂声夹杂其中,但很快被更猛烈的喝彩声淹没。
东哥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祝翎跟在后面,踏上三层台阶来到铁围栏边,浓郁呛鼻的血腥味先一步窜入她的鼻腔,下方是一个格外宽敞的圆形场地,四周投射虚拟的霓虹影像,上面不断重播战斗回放。场地正中此时正趴着个体型巨大通身漆黑的怪兽,它低头从地上的尸体上咬下一大块肉,仰头吞咽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数不清的鲜红钞票纷纷扬扬从空中撒下,人们伸长了手去够,大睁着充血的双眼互相推搡争抢甚至大打出手。
半空悬下一张华丽的座椅,柔软的白色皮毛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脸戴面具的男人,他起身正对祝翎的方向行了一个绅士礼,而后直起腰伸长手臂斜举到头顶,面具下一双眼看着祝翎弯起,随即一道优雅动听的声音在上空响起。
“让我们恭喜贝栗儿再次夺冠,接下来我们将迎来今晚最后一场决战,贝栗儿迎战的对手会是谁呢?中场休息二十分钟,稍后敬请期待。”
人群嘘着散开,祝翎看向场地正中,那具尸体被啃得仅剩下两条腿,贝栗儿正低着头舔舐地上的血,祝翎趁机仔细打量它,它的尾巴末端长着一个圆球状物,在地上一敲一敲,发出沉闷声响,脊背上竖着一列尖刺,在灯光反射下淬着冷光,皮肤上覆着一层厚甲。贝栗儿抬起头,不知有意无意目光正好对上祝翎,冰冷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鼻孔里重重喷出两股气,两只毛绒圆耳朵朝两边动了动,耳朵外侧各长有一根尖角。
“简直太美了!”东哥满眼迷恋看着贝栗儿,仿佛看着一件稀世珍宝,“贝栗儿自诞生起就是这个斗兽场上的无冕之王,不夸张地说她几乎就是这里的信仰。”
诞生?祝翎直视贝栗儿的眼睛,几秒后在那里看到一点不明显的蓝光,她看向东哥,试探着说出心中猜想,“贝栗儿是人为造出来的?”如果这是真相的话,那对所有的参赛对手来说根本就是欺骗,不公平,所谓的信仰是拿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填出来的。
“神本身就是人造出来的,过程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给予神生命。”东哥的目光仍然紧紧盯住下面的贝栗儿,脸上的兴奋愈加明显。
祝翎环视周围的人,长年浸淫在这种病态的环境中,每个人的脸似乎也变了形,上面挂满暴虐、贪婪,尽显狰狞之色,她不知道这些人里藏了多少帮凶,不过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们通过害命造神来牟取暴利,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呵!”东哥不以为意,终于舍得施舍目光给祝翎,“你猜下一个上场的人是谁?”他抬手招了招,一个黑瘦的矮小男人从人群中钻出,在他快走到祝翎面前时东哥忽然凑近祝翎耳边,“而且,你说出去又怎样,我敢保证你说出去的那一刻就会被杀死,再说那些赌徒可不在乎命,他们眼里只有钱,贝栗儿赢一场,即便二八分他们也能翻倍赚,所以就算你说出去又怎么样,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说的是真是假,他们只会更加狂热地投入下一场赌注。”
男人停在祝翎面前,东哥撤回身吩咐他,“老鼠,你带她去后台准备,下一场她对战贝栗儿。”
男人看向祝翎的眼神里带着丝迟疑,但他什么都没说,朝东哥一点头,然后示意祝翎跟在他后面,祝翎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过身看向东哥,“与其推举一个伪神不如考虑一下我。”
东哥挑高一边眉,似乎很欣赏祝翎临死还嘴硬,他咧着嘴说出一句话,内容很诱人,但语气却很轻蔑,“如果你能活下来。”
祝翎没说话,她知道东哥根本没有兑现承诺的打算,他觉得她必死无疑。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斗兽场四周喷撒出大量金色亮片,人群重新聚集,屏幕黑了一瞬然后亮起红光出现PK画面,左边是贝栗儿极具象征性的凶恶面容,下面的赌注已经破万,右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孔,下面的赌注为0。
“生面孔,好像从来没见过她。”
“现在不是见没见过的问题,而是这女人活腻了吗跑到上面?那小身板还不够贝栗儿塞牙缝的。”
“早知道刚刚多押一点了,这场贝栗儿赢定了。”
……
面具男从座椅上起身,示意场下安静,目光逡巡一圈,在东哥身上稍微顿了一下而后开口道,“这一场的参赛选手很出人意料呢,不知道她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
底下顿时一片倒彩声,一个半张脸有刺青的壮汉举着手臂大喊,“我赌她在贝栗儿手下活不过三秒,有没有人下注?输了我倒立吃屎。”人群哄笑,一边在贝栗儿名字下面下注一边嘲笑壮汉,“石丹你想吃屎直说,何必找借口,顶多被我们笑话罢了。”
场内气氛很快被炒热,每个人扯着嗓子呐喊,祝翎在后台戴好护具,将匕.首藏进小腿外侧,在外面又一阵激昂的喊叫声响起时掀开帘子上台。
“现在上场的是……嗯她似乎没有名字”,面具男在座椅上按了一下降落至祝翎面前,将手里话筒递到她嘴边,“如果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话请问这位勇敢的参赛选手可有代号?”
祝翎歪头思考一瞬,然后对着话筒道,“爆炸盐。”
面具男重新升上半空,“现在上场的是代号为‘爆炸盐’的参赛选手,让我们为她勇于挑战的精神鼓掌,可爱的‘爆炸盐’选手,很期待您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惊喜。”
帘子再次掀起,场上顿时爆发出尖锐的呼声,贝栗儿站在出口发出一声怒吼,慢悠悠上台。
“不愧是无冕之王,我们贝栗儿的人气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就在刚刚,贝栗儿的下注数破了一百万,我说你们这些狂热的赌徒还真是专情,那我就给我们可爱的‘爆炸盐’选手下一注吧。”
祝翎头像下面的赌注瞬间变为一百万。
“夜止大人还是您会怜香惜玉,不过心太软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希望这次您不要失望,但事实就是您又要失望了。”
夜止不理会那些人的嘲讽,看向祝翎的眼里充满玩味,他抬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场内灯光几经变换最后变成两道白色光柱分别打在祝翎和贝栗儿身上。
“我宣布,本场比赛正式开始!”
祝翎放低重心,贝栗儿大吼一声朝她冲来,但是她并不接招,而是矮身一个滑跪后仰下腰从贝栗儿利爪下逃出,随后就地翻滚快速起身拉开与贝栗儿的距离。贝栗儿的攻击落空,它怒吼着转身再次朝祝翎冲去,祝翎故技重施躲开,谁知道贝栗儿竟提前预知了她的躲闪轨迹,在祝翎落地瞬间一个尾锤扫过去重重砸在祝翎肚子上,祝翎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墙上,侧头吐出一大口血。
见状人们顿时兴奋起来,有人干脆爬上栏杆对着贝栗儿大喊“杀了她,快杀了她贝栗儿!”祝翎朝那人瞥了一眼,侧手擦干净嘴角血渍后落下去擦过小腿扶着墙慢慢站起身,她看向对面的贝栗儿,贝栗儿甚至都不屑于补刀,无机质的眼睛冰冷地注视她。
祝翎忽地露出笑,她朝贝栗儿勾勾手指,示意再来。于是在周遭“杀了她”的嘶吼声中,贝栗儿再次朝祝翎冲来,祝翎站在原地没动,贝栗儿的身影在她眼中越变越大,它张开布满尖利牙齿的嘴朝她咬来,祝翎耳中的喧嚣逐渐淡去,她紧紧盯着贝栗儿,甚至能看到在它齿尖流动的涎液,然后她动了,几乎擦着最后一秒她矮身躲过贝栗儿的巨口,而后滚进贝栗儿粗壮的两条后腿间将匕.首用力刺进那中间位置朝后割开。
她刚刚看似在躲贝栗儿的攻击,实则在找它的缝合线,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贝栗儿有缝合线,此时青黑着两个眼眶被堵着嘴五花大绑关在后台隔间昏死过去的老鼠本人应该很有发言权。
贝栗儿的下腹部破开一道大口子,肠子登时从里面掉出来,疼痛刺激它忽然发狂,抡着尾椎四处乱砸,刚刚爬在栏杆上还没下去的人被迎面砸烂了脑袋,僵着身子栽进场内。祝翎一只手抱紧贝栗儿后腿,任凭贝栗儿带着她在地上拖拽,她把手伸进那道口子里四处摸索,终于抓到一个圆环,手上发力将其扯出,一根长长的银丝系在圆环上被拉出来,在祝翎将那根银丝完全拽出贝栗儿体外的同时贝栗儿的眼睛闪过两道蓝色光弧,蓝色光弧消失后贝栗儿像被按了静止键般站在原地不动了,四窜的人群慢慢停下来,他们一脸迷茫看向场中,祝翎手里抓着圆环站在贝栗儿面前,没有人叫停比赛,但很明显比赛已经结束。
大屏幕上的计时器“啪”一声止住,贝栗儿的头像灰下去,祝翎那一边的奖金数噌噌噌急速往上涨,良久,夜止的座椅出现在半空,对于比赛结果他似乎并不惊讶,祝翎转过身,朝夜止摊开手,夜止看着那个圆环蓦地笑出声。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肾上腺素褪去,祝翎现在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被捣碎了一样疼,她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执着朝夜止伸着,整条手臂上的衣服几乎碎成破布,上面布满伤口。夜止观察她半晌,还是将座椅降去她面前。
祝翎将圆环放在座椅上,圆环上的脏污刚刚已经被她擦干净,此时银色的圆环衬着那雪白的皮毛更显清冷,她仰头看夜止,语气轻松熟稔,仿佛两人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做个交易,这东西给你,你把脸上的面具给我。”
“你知不知道你犯规了,小可爱?”
祝翎下意识把按着腹部的左手往身后背了背,“那又怎么样?我可没看到哪条规定禁止这样,而且胜者为王,谁赢了谁有话语权,这个圆环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吧,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反正跟我做交易不会让你吃亏。”
“我还真没看错人,你果然很让人意外,只是话都让你说了,我现在拒绝的话好像会显得我很蠢”,夜止拿起那枚圆环仔细端详,光照下有一圈蓝色弧光若隐若现包在上面,“只是我很讨厌别人自以为很了解我。”
装货,祝翎默默在心底翻个大白眼,脸上适时露出微笑,“所以我在和您做交易,您是裁判,凡事讲究公正,我们一样换一样,如果您觉得我的诚意还不够的话,这场比赛的奖金全归您。”
“成交。”夜止麻利摘下面具扔到祝翎怀里,露出的过分漂亮的脸上满是不适宜的市侩的算计,一双精明的狐狸眼里全是对钱的痴迷,看得祝翎又在心底给那句“装货”加了个修饰词。
做作的装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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