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翎将面具戴到脸上，一片狼藉的斗兽场消失了，呈现出这里最原始的模样，那是一片辽阔的沙漠，比人还高的仙人掌如同战士般伫立在沙地中，贝栗儿站在一颗仙人掌下面，它的体型变小了，很像她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只是让祝翎惊讶的是，贝栗儿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在陪它玩。

“那是贝栗儿幼年期，那时候多可爱一孩子。”夜止收起财迷嘴脸，站在祝翎旁边说道。

祝翎对于他不戴面具也能看到丝毫不觉得惊讶，毕竟她知道这个面具的作用还是由于她威逼老鼠时老鼠说漏嘴，“贝栗儿旁边那人是谁？”

夜止偏头看祝翎一眼，祝翎仍然注视着沙地，他这才慢慢说道，“是当时参与研究的人员之一，贝栗儿出生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

“你知道她后来去哪儿了吗？”夜止话音忽地一转，好似要说一个秘密般压低声音，但他很快发现祝翎甚至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没意思透了，他懒着声音自顾自补充下去，“她后来杀了贝栗儿，然后带着03号实验室另一个实验体逃跑了。”

祝翎转头，视线透过面具仔细在夜止脸上打量，然后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祝翎知道他没完全说真话，但是她并没有戳穿他，反而继续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她为什么要杀了贝栗儿？”

见祝翎终于感兴趣，夜止的狐狸眼弯起，“因为她不知道贝栗儿是作为杀戮机器培育出来的，贝栗儿的基因里被植入了狂暴因子，等她发现时已经晚了，贝栗儿在实验室发狂，暴起杀了当时在场的八个实验人员，等她赶到时，整栋实验室的实验体死的死逃的逃，03号实验体就是那个时候救下来的。”

“贝栗儿，贝栗儿！”祝翎推开阻拦她的人，闷头冲进浓烟滚滚的实验室大楼，大楼的承重梁钢筋被烧得露出来，藏在浓烟中若隐若现泛着红光，她一扇门一扇门踹开，终于在踹开一扇纯黑色的门后看到了贝栗儿，贝栗儿正埋头在一具尸体的腹部，从那具尸体胸口的铭牌上祝翎认出那是实验室的主理人，而在贝栗儿不远处的墙角还靠墙坐着一个男孩。祝翎顾不上男孩，她慢慢靠近贝栗儿，在离它两三步的地方蹲下，口中轻轻吹出一段哨音，那是她日常陪贝栗儿玩耍时会吹的安抚哨音，贝栗儿脾气不太好，有时候玩嗨了不愿意回去就会闹脾气，每每那样祝翎就会吹这哨音，久而久之，这哨音就成了贝栗儿和她不言说的约定。

听到哨音，贝栗儿进食的动作停住，它从主理人的腹部抬起头，原本浅蓝色的瞳孔此时血红一片，瞳孔中间一道邪恶的竖线，祝翎有种被魔鬼盯上的极度恐慌，但她仍坚持着吹完哨音，贝栗儿的眼睛有片刻的迷茫，不过很快被更深的红色取代，它露出一口尖齿对祝翎嘶吼，然后立马掉头朝墙角的男孩冲去。

男孩眼神呆呆的，看到贝栗儿朝他冲过来竟还把手伸出去。

祝翎暗骂一声，鞋底磨出火星子追上去抱住贝栗儿的腿，感受到阻碍贝栗儿更加愤怒，绕着圈子挣扎，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它的怒吼声，祝翎忍着耳膜的剧痛在地上剐蹭，油皮很快被蹭掉往外冒血珠，但这一定程度上也阻止了贝栗儿继续朝男孩所在的方向攻进，又是一阵拖拽后祝翎瞅准时机松手借助惯性滑到男孩身边，一秒不停留捞起他就往门外跑，走廊上的火势更加猛烈，隔个两三步就有地板被底部喷出的火烧穿，坐着没发觉，把人捞怀里祝翎才意识到男孩只是看着瘦，骨架一点都不小，但是他又跟个木偶一样根本不知道跑，祝翎没法只能咬着牙半拖半抱着人朝出口跑。

贝栗儿紧紧追在后面，幸而有不断掉落的碎块拖慢它的脚步，祝翎一边听着贝栗儿被砸到的惨叫一边闷头跑，终于在又一个拐角后看到快被烧化的大门，身后贝栗儿的吼声更近，祝翎将男孩往上托了托，在大门砸下来的前一秒冲了出去。

赤焰在祝翎的眼里熊熊燃烧，破碎的记忆一点一点又在她脑子里补齐一块，她集中精神盯住沙地上的一颗仙人掌，良久良久，那颗仙人掌的阴影轻微动了一下，也许平常人很容易就忽略过去了，但祝翎抓的就是那道阴影。她将面具拿下又戴上再次确认一遍位置，然后将面具扔还给夜止，“和你交易很愉快，再见。”祝翎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什么回头，“老鼠是你的人吧。”

夜止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祝翎的背影，他脸上的闲适逐渐消失，一股强大且令人恐惧的深渊气息慢慢弥漫开来。

祝翎走向那个摔在地上的倒霉蛋，他的脑袋已经整个没了，即便如此，他的手里仍紧紧握着一大把钞票，整个斗兽场都沉浸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人们被定格在原地，祝翎蹲在那把钞票前，拿出匕.首在上方把玩。

“给你三秒，三、一！”匕.首从上方刺下。

“哇啊啊！”一声尖叫贴着刀尖喷射进祝翎耳朵，下一瞬一道黑影从钞票下面淌出来，梦回很生气地控诉祝翎，“你还没数二呢！”

“那可能你耳背吧。”祝翎掏掏耳朵，耐心似乎用尽，“少废话，通道在哪里？”

“凶凶凶，那么凶没人敢娶你。”梦回小声叨逼叨发泄自己的不满，祝翎动了下手腕，光折射到匕.首上在梦回脸上闪了一下，梦回瞬间老实了，一道泛着光晕的小门凭空出现在场地上，“通过这扇门，你就可以进入另一个回忆了。”

“走前面。”梦回敢怒不敢言，在地上蛄蛹着爬进那扇门，祝翎临近门前回头朝场地边缘看了一眼，夜止仍站在那里，比起贝栗儿他更像一个藏身于黑暗的魔鬼，只是靠近他祝翎就觉得不舒服。

祝翎从一扇墙上出来，随着她离开，门很快变透明消失，索伊蹲在床头，见到祝翎便扑腾翅膀飞过来，边飞嘴边叭叭，“你知道吗我差点就要放弃你了，还好等到你。”

祝翎冷不丁伸长手臂，索伊没注意一头撞上去眼前顿时冒出一圈小星星，祝翎满意收回手，耳边清净了。小宝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祝翎走过去推推他，俯身轻声唤他，“小宝，小宝醒醒，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没人注意到，梦回悄无声息流到墙角，那扇消失的门重新出现在墙上，白色光晕水纹一样不断朝四周漾去，一只漆黑鬼爪忽然从门里探出，又长又尖的指甲轻轻抵在门框上。

小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祝翎下意识先喊了声“姐姐”，索伊一听一双黑豆鸟眼睁得更圆，祝翎应了声把小宝从床上抱起来，小宝乖乖趴在祝翎肩头，朝索伊那双黑豆眼投去异常冷淡的一瞥。

索伊：“……”装货！

“姐姐，那只鸟骂我。”小宝忽而直起身，指着索伊跟祝翎告状。

“别管它，它就是欠——”祝翎欲转身的动作猛地一停，此时她站在窗户的斜对面，因此在她的视野里能清晰看到玻璃窗反射出的角落此刻正站着一个诡异的黑影，她抱着小宝急速转身，那个黑影还在生长，很快就抵到天花板，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即便如此，它依然没停止生长，如同锅里煮沸溢出来的粥一样朝祝翎他们漫过来。

粥一样的黑影“咕嘟咕嘟”逼近，又在距离他们几步远时猛地停住，黑影内部忽然隆起大幅度的挣扎，不时有手臂挣出又被更粗的手臂拖回，这诡异的动静一直持续好几秒，祝翎把小宝放下地藏到身后，在再一次好几秒的安静后一颗黑色的头颅缓慢升起，爆瀑的黑影朝头颅下面汇聚，渐渐形成一副赤.裸的女性身躯，黑洞一样的嘴张张合合。

“香！好香！”

小宝从祝翎身后探出头，祝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双眼并朝一边的索伊使眼色，示意他把小宝接过去。索伊轻叹一口气原地变高，然后把小宝扒拉过来藏到翅膀下面。

祝翎垂手甩出匕.首，黑影的变化仍未停止，它歪头盯着祝翎思考一瞬，从脚部开始皮肤生长拉长发出火烧一样的噼啪声直至黏合，等到它长出一张和祝翎一模一样的脸时已经完全将自己复制成了另一个祝翎，甚至拿着匕.首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是‘腐’。”索伊带着小宝蹲在床上，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快使它意识到梦回的地盘闯进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它的黑豆眼里闪过一瞬的困惑，“梦回是一种很排外的东西，而且经由它架构的回忆只能从内部打开……”

“除非？”

“除非？”

腐现在就跟个新生代复读机一样，祝翎就是它的内置磁带。

“除非梦回突发奇想自己打开通道让腐进来，跟腐里应外合吃掉你，但是很遗憾，它好像先一步被腐吃掉了。”

“那扇门……没有梦回还能打开吗？”

“理论上不能，不过现在它能。”

祝翎顺着索伊的翅膀尖看过去，对上一双凌厉视线，腐微皱着眉头正同她对视。

祝翎：“……”自己看自己的感觉真的好怪！

“它吃掉了梦回，理论上也就继承了梦回的能力，现在你只要带着它到处找那扇门就可以了。”

祝翎朝墙边走去，腐跟在她身后，看祝翎在墙上摸找，便也有样学样一路摸下去连墙角的蜘蛛网都没放过，在它的手刚摸过靠门旁的墙时一道微光亮起，须臾一道门显现出来。祝翎回身看它，忽然朝它走近抬手对它做出拥抱的姿势。腐生疏伸出手模仿这个新奇的动作，祝翎将它拥入怀，说实话和自己拥抱真的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更何况下一秒她动作利落的给自己来了个透心凉。

腐从她怀里退出，那一瞬它的眼神变了，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它只是眼神很温和地注视着祝翎，然后化为灰尘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