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几人悻悻地走出顶楼,一个同伴一边拍着身上不小心蹭上的灰一边低骂道:“该死,什么都没有。”
其余几人纷纷低声附和,陈毅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顺着楼下的台阶一路小跑上来,显然是另一个试图从顶楼获得线索的玩家。
他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爽感,类似于“别看你这么高兴一会也得和我一样白跑一趟”的弱智心态。
那人绕过拐角走上了最后一层台阶,或许是感到前方有人他抬头扫了一眼,这无足轻重的一眼让本来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的陈毅心嘣的弹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或者他此刻的气质用男孩形容更贴切;小幅度的运动微微沾湿了他略长而未来得及打理的刘海,清透的皮肤暴露在色调发冷的阳光下仿佛要腾起热气。即使他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身形也大上陈毅好几圈,但那身游戏开始时系统自动匹配好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却让陈毅忍不住梦回阔别已久的中学时期。
“哎。”那颗蠢蠢欲动的学长罩学弟的心情促使他在两人擦身而过时叫出了声,男人显然没预料到这么一声,震惊地回头看了眼身后,才把目光转回陈毅身上。
这个恰到好处的茫然眼神显然满足了陈学长的微妙心理,他含蓄地轻咳一声:“我建议你不要去了,这层楼除了灰什么都没有。”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身后几人,众人满脸晦气显示他所言非虚。
男人闻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陈毅被这个天光灿烂的露齿笑晃了眼,楞楞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宋且慢一边吐槽刚才的大哥好像见鬼一样扯了一嗓子,结果只是说了这么一个破事,一边推开了虚掩的消防门。
眼前延展开一条落满灰尘却并不破旧的环形走廊,复合木板的教室门大都不同程度地开合着,配着地板上凌乱的脚印俨然一副已经被不少玩家翻找过的状态。
他看着这一串首尾相衔的教室忍不住叹了口气——倒不是发愁线索被别人捷足登先,毕竟他昨天已经搜索的差不多了,确实和陈毅所言一样“除了灰什么都没有”——而是眼前的所有教室,全都一模一样。
毫无差别的标语,毫无差别的装潢,门上也没有铭牌,如果宋且慢没有目测错的话,每一间教室的桌椅也是相同的。
好像control C control V生成出来的产物被随意地撇进了建模里,没头没尾的混成了一堆。
宋且慢心里很悲凉,来之前他想过这或许是一道智力题,也可能是运气题,但最后才发现是送命题。
等到赵文图大半夜吭哧吭哧爬到楼上却发现自己爽了约……画面过于美丽宋且慢不敢细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扫帚这次救不了自己,大蒜银针道士的符水一起招呼上去都没用。
“喂,你打算站在这里逃掉下节课的练习吗?”一道熟悉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在身后响起。秦问酒大概没学过如何不带揶揄地说话,对着在游戏里也算同生共死过的伙伴也毫不客气。
预感自己大祸临头让宋且慢这样的高级吐槽机暂时也没了插科打诨的兴致,他蔫着脑袋回了一句:“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搜过了。”
他以为女孩会冷嗤一声,大概率还会加上一句“你说我就信你啊。”却没想到秦问酒出乎意料的点点了头:“我知道啊,下面的房间太旧了我待得不自在,上来透口气。”
“奥,那你注意安全。”宋且慢回了一句,转身推开了消防门。
秦问酒略显无语地目送着一条败狗挪出视线,转过身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发僵的肩胛骨。身后的大门合上又被“呼”地打开,她感到一阵小而快的风从身旁掠过,方才还垂头丧气的某人一溜烟窜回走廊上,像一个专业的泥瓦匠一样对着墙壁和踢脚线猛盯。
“原来是这样吗……”过了半晌,宋且慢才像说梦话一样喃喃道。他猛地转头,炽热的目光让秦问酒怀疑他会扑上来捧着自己的脸猛亲——后者默默的伸出袖子保护住了自己的脸。
男人略带激动地走到女孩面前,甚至还顺拐了几步。他下意识想揽住秦问酒的肩膀,手伸到半空突然意识到有几分冒昧,只好带着几分傻气用两只手揪了下自己的头发。
“小酒,谢谢你。”他罕见地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很真诚地说道。如果唐程在大概会被老板这个表情惊掉下巴,然后敲锣打鼓地吆喝人过来围观这个厚脸皮惯了的商场老油子脑筋转错了的傻样儿。
秦问酒表情空白地看着宋且慢在自己面前演完了一个节目,然后又神经兮兮地离了场。
“你爸……”她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喃喃道:“热血漫看多了吧傻帽。”
“所以说,这怪物晚上出来吃了人,天一亮就又躲回了食堂里,不过那食堂里全是大雾,可叫咱们实在难办。”柳连城响亮地用手拍了一下书桌,以一个骇人听闻的结尾结束了自己的早间播报。
周围围坐在一起玩家闻言唏嘘不已,有不少人已经把柳连城看作救世主来求助:“柳大哥,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等着那家伙把咱们都杀掉吧!”
柳连城故作神秘地摇摇头,笑而不语。
“小兄弟,你看起来不太赞同我刚才说的话啊。”他突然话锋一转,冲着人群外一个安静端坐的年轻人说道。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虽然没有围坐过来但认真在听自己说话,只是表情并不像其他玩家那样或信服或惊恐,只是低头沉吟。
沈观棋勉强抬起眼皮看了柳连城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头:“您多想了,刚才的故事讲的很好。”他故意把柳连城的信息播报说成故事,拐着弯儿骂了一下他说的真实性。
柳连城暗地里咬了下牙关,不过他表面上倒是气度不减,站起身迈着四方步踱到沈观棋准备继续发难。沈观棋终于抬起头正儿八经地看了一眼,不过倒不是看柳连城,而是望向他的身后。
柳连城尚未领会清楚这个眼神的含义,一股巨力顺着他的衣领掐住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往门外拖。眼力不好的只看到两个身影嗖的过去了,后门砰地一声紧紧拍上。
那股力一到门外就松开了,柳连城趔趄着后退了好几步勉强扶门站稳,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虽然并未在印象里搜索到男人的信息,但既然知道眼前是人非鬼,他心里立刻就有了把握。是人就有弱点,他柳连城最擅长利用人的弱点。
“把你那套真假掺半的东西收起来,我们拿真东西做点交易。”男人直接道。柳连城暗叫不妙,谈判这种事情有时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就像跑酷游戏不能落在对方后面,飞行游戏不能跑在对方前面一样,目前这种情况来看,谁先抢占了先机谁就赢了。
“这位小兄弟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好心把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获得的线索分享给大家,怎么到你这里就成真假掺半了。”
宋且慢冷哼了一声,慢慢把头压到柳连城面前,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在他身后一闪一闪显得他的面色格外阴沉:“装什么好人,故意把线索暴露给大家不就是想吸引有需要的玩家和你做交易吗?现在生意来了老板就要这么招待顾客?”
柳连城抬起头对上宋且慢的眼睛,方才那点老实憨厚被人压迫的唯唯诺诺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奸商的老奸巨猾。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宋且慢,像是在掂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有什么利用价值能使他抛出诱饵再狠狠缠上去敲骨吸髓。
然后他找到了。
“精彩的故事还想继续听下去,可就到付费章节了。”柳连城慢悠悠的说,“游戏结束后积分的10%换一个故事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活着出去还能拿到可观的积分?不怕亏本?”
“活着有活着的算法,死了也有死了的算法。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我本事的人都不会太孬。”柳老板说得老神在在。
“Don’t get cocky.”宋且慢耸了耸肩,“不过你准备怎么交易,那玩意儿还可以像钱一样交换吗?”
“我自有我的办法,倒是你只有一次机会,想好该问什么。”
宋且慢仿佛失忆一般忘记自己方才的咄咄逼人,一把捞过柳连城的肩膀,哥俩好的头碰着头窃窃私语:“那就给我讲讲那个男孩的故事吧,在三楼那张床上,贴满了止鼾贴的男孩。”
柳连城闻言脊柱猛地一挺,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头重新低了回去。他忍不住斜着眼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张狂无畏的年轻人,仔细地衡平这句话里有几分真正被知晓的内情又有几分虚张声势。
最后他伸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没想到你能玩到这个地步,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
宋且慢受用地连连点头,不时还“嗯嗯”几声捧场来鼓励柳连城讲得更多。不过他渐渐没了声音,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也跟着掉了下来。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交换了一下视线,柳连城立刻表态:“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奥,虽然有点离谱但绝对不假。”
宋且慢点了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拍了拍柳连城的肩膀:“多谢了啊柳大哥,有机会这生意咱们继续做。”
“好说好说。”柳连城拱了拱手,又变成了那个热心的早间播报员。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走回了教室,仿佛方才被生拽出去的一幕从来没发生过。
要命的上课铃再次响起,赵文图走上台开始发新一轮试卷,时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趣的循环,不少玩家都有点灰心丧气。沈观棋从宋且慢手里接过那一沓卷子,正准备继续做苦力,一张被折起来的纸片啪嗒一下掉在桌面上。
平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小纸条的好学生沈观棋同学可疑地脸红了起来。他偷感很重地四处打量起来(实际根本无人在意),然后用手遮掩着摊开了那张纸条,上面用小学生一样一笔一画的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晚上十一点,和我出去一趟。”
沈观棋矜贵地轻咳了一声,用笔帽戳了戳宋且慢的后背:“是有新线索了吗?”
“不然呢,”宋且慢回过身古怪地瞥了他一眼:“要不然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还要在一起约会吗?”
“去死!”沈观棋被调侃的满脸通红,罕见地爆了粗口。成功获得线索又发挥了自己满分槽技的宋且慢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看了一眼外星文一样的试题,哈欠一打,倒头做起了春秋大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