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侍女吹灭了烛灯。

黑暗统治着这座屋子,也几乎要统治了赵玦。

黑夜之中,赵玦手里握着一个玉扣。这是今日在宫中,沈穗宁摔在他的脚下时不慎掉下的,后来被他身边的人捡起交给了他。

他尝试闭上眼睛,脑海开始浮现出谢风华握住沈穗宁的手的那一幕。渐渐地,就算睁着眼睛,这一幕也映在了帷帐之上。握过沈穗宁的右手微微发烫,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细腻光滑的皮肤。

今日,谢风华饮下那杯酒,被带离宴会的时候,就有人将情况向他禀告。他嗤笑着自家那二哥果然手段低下只知道给人下情药,不过这俗套的方法确实是个毁人的好办法。

赵玦安排好人,护住那谢风华。他自己觉得有些烦闷,就也离了宴会,去安静的地方吹吹风,却没想到见到了沈穗宁。

她穿着一件墨绿绣兰袄,身下配着一件青灰色撒花裙,带着谢家那个丫鬟在宫里四处乱窜。这身衣服略显老气,实在和她不太般配。已经发灰的天里,墨绿色映在朱墙之上形成了一种发灰发绿的诡异颜色。他忆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一身藕粉色沙衫,灵巧动人可没有如今一丝的死气沉沉。

赵玦确实第一次见面时便对她生了些好感。那时谢沈两家已经在考虑订婚,这一丝微微的心悸还不会让他插手这已经快尘埃落定的好事。但此时,那时的几分心动还是能让赵玦在此时毫不吝啬地走了出来,帮上一帮在宫里不知所措的她。

彼时,他的心像是蒙上了一层纱。若是有人让他描述一下他当时的感受,他一定哑口无言。词汇太过苍白,无力拢起他混乱如雾的内心。当她想要推开偏殿大门时,他竟然荒诞地想:如果谢风华没被他的人盯住,在这里和宫里的人行荒唐之事。她若是看到了这一幕,她该如何悲伤难堪。

他幻想一点点微小的可能,在那日他见到她时,若他本是个纨绔性子,若他……是不是那日穿上嫁衣,盖上盖头的她走向的是她呢?

这一丝幻想,让赵玦看见了沈穗宁与谢风华对拜的那一幕,吓得赵玦一个激灵,终于把他从似醉非醉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早已尘埃落定的事情罢了,他在幻想什么可能。世上本就诸多遗憾,也有数不清的人,总会再有一个合他心意。他会和那个与他心意相通之人琴瑟和鸣,白头到老,相持走过一生的。

同样的夜里,有人漫着不同的烦闷。

“干的什么荒唐事。”赵瑗手里握着一只毛笔,不停地在宣纸之上勾勒,“这皇宫里面都快被三弟插成筛子了,他还想在宫里面毁了三弟的人?笑话。”

下面的人静立在那,没敢说话。赵瑗手中的笔依旧不停,偶尔沾沾墨。过了许久一幅画终于完成,他两唇一抿,对此幅画实在不太满意。但是还是拿起私章扣在了画上。

身旁的太监冯绍眼观鼻鼻观心,察觉到了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便沉默在一旁没像往日一样凑过去拍马屁,不然今日就是拍在马蹄子上了。

“等墨干了便收下去吧。”赵瑗拍拍袖子,起身大步离开,没给还站在下面的那人一个眼神。

谢风华的祖父曾任宰相,可惜早早去世。如今京城这一脉的谢家看似光鲜,却年轻一辈子嗣不丰,青黄不接。谢风华祖父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叛逆不堪早早离家说要去云游四海,至今未归,次子乃谢风华的父亲。祖父走了没几年,在枢密院任要职的谢风华父亲也跟着走了,现如今只留下了谢风华这一根独苗苗。

现在府里长辈仅有谢风华的祖母和母亲。谢风华母亲乃丁家嫡女,祖父先前在学士院任职,曾任太子太师。祖母先失长子,再失丈夫,后仅剩的儿子也随之而去,大悲之后便闭门不出,将府中事务交给母亲。

谢府人丁不兴,可人情往来之事也麻烦得很。府中之事全压在丁夫人一人身上,也疲惫不堪,就免了晚辈和下人的请安。

谢风华一个易钗而弁的假面骑士自然也用不着沈穗宁早起伺候。她得此日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便躺在床上愣神很久。

可今日,天才从地平线上泛起些白光,巧丫就把沈穗宁叫醒了。

“娘子!閤门祗候已到府门,郎君着您速换冠帔接敇!”

沈穗宁迷迷糊糊地被一堆丫鬟套上繁重的服饰,等跪在地上接旨时她才清明了几分。她隐隐约约听到“尔沈氏穗宁,毓质名门,作嫔显族,恪勤内则,允协令仪。是用特颁恩赉,以旌淑德。特赐……”

晦涩的唱名声听得她颇为头疼。等终于听明白了是昨日谢风华不知怎么哄了皇帝开心,今日来赏她点金银罢了。沈穗宁跪伏在地,谢过圣恩。

等到众人跪谢,沈穗宁被人搀着回房补觉的路上,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此时太阳虽未升起,天却已经大亮,月亮还挂在天的一边,被泛着粉色的云遮住一角。她还能清楚地看见月亮上的阴晴。

冬日早上的风带着寒气打在沈穗宁的脸上。等她再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睡不着了。

每日窝在后宅之中,日子到底无趣。沈穗宁无聊到底的时候会翻翻话本子,但那话本子上的字对她来说实在晦涩,像是在阅读外籍小说。

那巧丫是原身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对原身最熟悉。只要沈穗宁问出些不太符合原身的话,她就会说出那句:“娘子怎么会问这话?”

在她来到这个身体里的许多个日夜里,每到夜里巧丫守在她的床边时,她总是疑心,巧丫已经透过这幅身躯看透了她这个外来的灵魂。于是,沈穗宁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按理说,以原身这个怀化大将军之女和前宰相孙之妻的身份应当有许多逢场作戏的宴会。但沈穗宁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惊魂未定,尽管已经将近快一年依旧无法安心下来,故而能推则推。

已婚的妇人聚会总是免不了谈论孩子孕事。正巧,谢风华实在担忧沈穗宁这个不灵巧的脑子在外面漏了什么馅,便对外宣称自家娘子身子不好,便多在家静养。

沈穗宁每天就这样无事可干,于是干脆拾起自己的老本行。前世她可是农学生。

现在吃穿不愁,不如就种花!可是谢家的人拿来的花种不是什么陛下赏的西域的花种就是什么名动京城的花种,吓得沈穗宁实在不敢乱动。

沈穗宁丢下自己的花锄头,摆摆手:“不种了。”

她又发现这里的酒浓度好低实在不醉人,日日夜夜无事可做把自己喝醉也不错,那便蒸馏酒吧。

可是还没等她的炉子烧开,有人意识到娘子要做什么之后,吓得赶紧把火扑灭。

无知的沈穗宁才知道,高度酒是犯法的!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总是躺在床上,总觉得身子不爽利,头晕眼花的。沈穗宁躺久了就会靠在塌上的凭几上,看着窗外已经掉的没了叶子的树木,听着外面偶尔风吹过树干的声音,时不时翻看着手里的话本子。

这时,巧丫就会向前来,把窗户关上,说:“天寒,莫把娘子吹病了。”

手里的话本子骤然变暗,那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又回来了。沈穗宁就没了看的兴致。

围在沈穗宁身边的人很多,可是她总是觉得这个屋子很空,她想找人说说话,但是她不知道能和谁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越空的日子越漫长,等太阳下山的过程总是难捱。上了床,一天到晚没做什么事身体也不疲惫也睡不着,睁眼不知道到几时才能缓缓睡着,再睁眼时又是日上三竿。今日,天上飘飘摇摇的大雪落下,地上已经一片雪白。

谢风华这几天没来找她。许是新官上任,又逢宫里被下了情药总是要处理上一番,这人想必忙得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需要逢场作戏的妻子。

之前,沈穗宁总是怕谢风华夜里睡在她这。自从意外撞他女扮男装的秘密之后,睡在他身旁还有忧心自己的小命。

也许他会阴测测地说一句:“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然后掐住她的脖子,手越来越紧,她会发不出一点声,脸明明变青,然后沉默死去。

每次她在脑海里给自己安排一个死法,就会吓得一个哆嗦。

“不会的,不会的,好歹也是怀化将军家的嫡女。”沈穗宁拍拍自己的胸脯,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