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转过身来的女孩扯着自己的裙角。
吴山瑶面色不虞：“你别叫我老师，我已经不是了。”
女孩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相机。吴山瑶看见她的动作，也不想问了，直接道：“费斯怡，你拍了多少？把底片给我，胶卷我可以给你补上。”
费斯怡哭着摇头：“吴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踪你们的。”
“这是怎么回事？”沈海昆问。
“你知道学校传言的事吗？”见沈海昆摇头，吴山瑶便道：“那回去我再告诉你。”
她面向费斯怡，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费斯怡这才抽抽噎噎地走过来把底片给她。
“加上公园那一次，通共只拍了两张，都在里面。”
吴山瑶好不容易压住怒意，从包里取出钱塞到费斯怡手里，告诫她：“这些钱拿去买新胶卷够了，我不希望你再跟着我或海昆，也不希望学校里再有我俩的任何传言，能听懂吗？”
费斯怡点头，吴山瑶转身就走。但没几步，费斯怡就又喊住她：“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当一名记者，可是我爸爸不同意，我就想证明给他看，我报导的新闻是可以引起讨论的。刚好您的传言在学校里很是热门，又刚巧我去练习摄影的时候在公园里碰到了您和沈海昆。我就一时糊涂……”
“够了！”吴山瑶打断她，“一次是一时糊涂，那这次又算什么？处心积虑？你想当记者这个愿望很好，但你明不明白记者的责任？明不明白报导真实性的重要？而不管是记者还是其他职业，只要是作为一个人，你就得学会尊重两个字，我第一节课就告诉过你们这个。可是现在你做到了吗？跟踪、窥探**、散播谣言，做下这些事情的你真的想当一个好记者吗？”
“不是，我，我说出去的都是我亲眼所见的，我只告诉同学们沈海昆和你在公园约会，还送你花了。”
“亲眼所见？不错，我们两个是在公园，但是你来跟我们确认过是约会了吗？海萍应该解释过了吧，海昆和我在公园是在上课。”
“那你们今天也是吗？”费斯怡脸上有明显的不服气。
“我说是，你会信吗？”吴山瑶盯着她，“在你的心里你已经把我们定作了说谎的人，无论我再怎么说，你也觉得我在撒谎，不是吗？如果你始终坚持认为你没有错，那我也只能言尽于此。我只希望你能够远离我的生活，远离海昆的生活，谢谢。”
沈海昆第一次见吴山瑶生气，她走过来时见沈海昆还在看费斯怡，二话不说就把他拽走了。
吴山瑶走得很快，沈海昆被她拉着弱弱地开口：“山瑶……”
“你不许为她求情，我不听。”
“我只是担心你的脚伤。”
吴山瑶这才转头看他：“我已经好了很久了。”
“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而且你比其他人又娇弱。”
吴山瑶哭笑不得：“我只是比别人怕疼，哪里就比别人好得慢了，我至于那么惨吗？”
“不是，你不惨，是我不会说话。”
吴山瑶看沈海昆着急的模样，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走吧，回去。我给你讲这件事情。”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沈海昆听完事情的大概又给吴山瑶道了次歉。
吴山瑶停下来面向他：“沈海昆同学，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不许随随便便地就老跟我道歉。有些事情虽然牵扯到你，但完全就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还有……”
“我知道了。”
吴山瑶挑眉：“你知道什么了？”
“我会推己及人，好好思考某一个人在一件事情里是不是真的有错，不会冲动地就下判断。”沈海昆被吴山瑶教了几次，习惯性地就会去思考她话里的含义。
吴山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孺子可教。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拿不准你到底做没做错我都会告诉你，等我说错了，你再道歉。”
“可要是你很生气怎么办？我再问不就火上浇油了吗？”
吴山瑶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她想了想，道：“那我给你一个承诺，不管我多生气，只要你确实是想不明白发问了，我就一定会告诉你，让你明白。”
“我明白了也一定会道歉。”
吴山瑶抱手：“你都把我惹到那么生气了你还只想道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到时候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成交。”
成功套路了沈海昆，吴山瑶的心情就完全好了。她和沈海昆并肩走着，商量中午的菜式。等进了门，就看见肖婷婷在院子里站着。
陈妈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向吴山瑶汇报：“大小姐，你可回来了，你这学生在这里等你挺久了，也不肯坐，说她做了错事，没得到你的原谅不敢坐下。”
吴山瑶叹了口气，走向垂头站在院子里的肖婷婷，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道：“进来坐吧。”
三人一起进了房，吴山瑶坐在主位给肖婷婷倒了水：“婷婷，来，坐下吧。”
肖婷婷直接在原地给吴山瑶鞠了个躬，带着哭腔道：“吴老师对不起，沈海昆对不起。”
沈海昆慌忙地想站起来，吴山瑶按住他，又向肖婷婷道：“好了，你歉也道了，我们也接受了，还有什么话想说就坐下来说吧。”
肖婷婷又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挪到沙发上坐下。“吴老师，沈海昆，对不起。你们的传言是从我这里起的，那天我在学校里见到你们，觉得特别般配，然后我就，我就觉得你们就像是小说里的男女主角。我把这个想法跟好朋友依琳说了，依琳当时在路上也看到了沈海昆骑车带你的模样，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就开始想象起来。结果我们的对话内容又被其他人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沈海昆就变成了吴老师你的未婚夫。”
肖婷婷越说越小声，吴山瑶扶额：“流言就是这么形成的。罢了，这件事也不怪你，你别想太多。”
“不，老师，我还要跟您承认一个错误。”肖婷婷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吴山瑶取过来一看，书名叫做《山海二三事》。
“我把那些天的场景写了下来，又添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以你和沈海昆为原型，创作了这本小说。”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沈海昆还未听完就呛到了。吴山瑶瞅了他一眼，默默地又给他倒了一杯茶，随后便将手伸向了桌上的书。
肖婷婷坐立难安，低着头不敢言语。沈海昆心中好奇，几次瞄向吴山瑶手上的书，却因她始终皱着眉头而放弃询问。
吴山瑶前头还看得认真，后面就翻得飞快。不一会儿，她抬起头异常严肃地看向肖婷婷，几番欲言又止之后才开口：“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你。”
肖婷婷低头，沈海昆准备劝人。吴山瑶将书重新放回肖婷婷面前，恨铁不成钢地道：“婷婷啊，我的课你不是很认真在听吗？怎么还写成这个样子？”
吴山瑶的质问让肖婷婷仿佛回到了学校，每每在办公室进行课外辅导，吴山瑶总会和课堂上的气定神闲、妙语连珠相差甚远，语气里皆是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看这个题目《山海二三事》，太俗了！你要写爱情小说，爱情是什么？风花雪月呀！你这个‘二三事’一出来仿佛街头大妈家长里短。古诗里关于‘山海’的诗句不是挺多吗？你看我上次讲李白，是不是补充了《赠王判官》里的那句‘云山海上出，人物镜中来’，你拿它来起一个《镜中山海》这样的名字不好吗？再不济，你用上‘纪事’这两个字，也比‘二三事’好吧。”
沈海昆听愣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吴山瑶如此模样。只见吴山瑶又翻开第一页，继续批评肖婷婷的作品：“还有你看，人物的名字，你就算直接用上我和海昆的名字也比这个‘吴珊遥’、‘沈海’好吧，画虎不成反类犬呀婷婷！”
“然后是这里，这一句‘他们骑车穿过清晨的校园，脸上都带着甜蜜的笑意’，你既然想写出他们之间的那种美好的感觉，就不能只靠‘甜蜜’这两个字，清晨的校园有什么，阳光、微风，你可以适当的把周围的景物加进去，烘托出气氛。接着再看人物的动作，‘笑’，要怎么笑，笑起来是什么样的，这些都可以写进去。”
吴山瑶一连说了一长串，沈海昆很有眼力见地给她换了一杯茶，她边喝边等肖婷婷回神。
“吴老师，”肖婷婷的声音都在颤抖，“吴老师您不生气呀？”
吴山瑶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我这是生气的样子吗？创作是自由的，你既然有创作的想法，还行动了，我当然得鼓励你，就算你把我写成一个坏人，我也挺开心的。因为看着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在我看来是一件特别奇妙的事。”
肖婷婷站起来又给吴山瑶鞠了一躬：“谢谢你，吴老师。我们家里都不看好我写作，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部作品，谢谢老师支持和批改。我以后一定会接着写下去的。”
“哭什么，”吴山瑶拥抱她，“万事开头难，你看你第一关都过了，接下来肯定会更顺利，我期待你的作品。”
“嗯。”肖婷婷擦干眼泪，用力点头，“老师，我能不能借个纸和笔，我想把刚才您说的那些记下来。”
“行，我去给你拿。”吴山瑶爽快答应，径直进了书房。
肖婷婷坐下看见沈海昆也拿起了自己的小说，赶紧又问了一句：“沈海昆，你会介意我把你写进小说里吗？”
沈海昆抬头看了肖婷婷一眼，又继续回到书里，他随意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尽管写。”
肖婷婷见他嘴角有明显的笑意，再看看桌上的茶，回头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小声又问：“沈海昆，你真的没和吴老师在一起吗？”
他半晌没回应，肖婷婷还以为他生气了，正要开口道歉，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短而轻的回应：
“还没。”
肖婷婷觉得她又可以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