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突生变故

大司马刘承死了,南成看似平静的形势下,一时间暗潮涌动。

当禁锢的枷锁失去力量,压抑的野心会膨胀,将死的灰烬会复燃。有人想夺回失去的,有人想占有别人的。

当叫做天下的这盘棋开始落子,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南成永嘉十二年,刘子骊当上太子少师的第三个年头。

九月里南国已经入秋,早晚开始有些凉意,日落也越来越早了。夕阳光影渐渐划过文渊阁最顶层的飞檐,天空呈现出黛青的颜色。

“紧急军情,闲人避让!”一声高喊铿锵有力,气势直逼城墙而来。

此时通向都城长兴的官道上,一人手持黄旗纵马飞奔而来,身后尘土飞扬。

那人冲入城后直奔顾府而去,夕阳下那拉长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长街尽头。

文渊阁——都城长兴最高的建筑——坐落在皇宫城的西北角,高九层,朱红立柱,花格槅扇,琉璃金瓦,五角飞檐共四十五枚铃铛。日月照于其上,熠熠如佛光。

此时刘子骊正站在文渊阁的廊外,负手远望北方渐暗的天际,若有所思。

黄昏中,他长身肃立,侧影如一棵苍劲的松。衣料上精致的绣工已在暮色中看不清晰。晚风吹动着衣摆,飒飒作响。

他身后的屋内,小皇子在灯光下临帖,小脸儿稚气未脱。

忽然太监林海穿廊而来,向刘子骊躬身道:“先生,陛下召见。”

林海是皇帝韩章的贴身太监,自进宫以来一直在皇帝身边,至今已有将近二十年。

如今后宫内务是皇后总管,前朝事务由三司协理。唯有林海,行事只对皇帝一人负责。

刘子骊客气地朝他点点头,便跟着走了。

御书房里,皇帝骂道:“可笑,可笑!前方军情不送进宫,却送到他顾平武家。当我这个皇帝不存在吗?”

刘子骊恰好进来,只见屋内明亮的灯光下,皇帝将大袖一甩,玄色御袍上的银丝纹龙闪闪发光。

南成的这位皇帝陛下他最熟悉不过,在皇宫里日日可以见到,一直是个不问事的人.他还未到而立之年,并没有什么手腕,况且登基十二载以来深居浅出,从未有过什么动作。

子骊不免诧异。但他仍不动声色地行稽首礼,额贴于地,只等皇帝一声“平身”。

皇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免礼赐坐,而是走上前来说:“文策,大司马失败了。”

突然帘帐飘动,一阵凉风吹入屋内,子骊冷得打了个寒颤。

屋内沉寂了片刻。刘子骊只觉心口有些不舒服,但也顾不得。他抬起头问道:“怎么会?”

皇帝韩章微微叹息:“你知道,一个月前大军在郯阳郡遭遇了贺兰主力,两军僵持至今。方才得到了消息,大司马殉国了……”

刘子骊感觉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了,头顶的千钧负荷仿佛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他的父亲从来是他和他们刘家的支柱啊。

他问道:“那我大哥呢?”

“你大哥没事。”皇帝温和地拍拍他的肩,“你可知如今最应考虑的是什么?”

“臣愚钝。”

“三足鼎立,若有一伤,余者必分而食之。”

皇帝召见的目的至此已然明朗。

南成皇室衰微,大权旁落。最大的氏族有三个,刘家、顾家与杨家。

他们的势力当然不只是同姓,还包括依附于他们的各方力量。

刘家原本实力最强,但此次北伐后,一切将重新洗牌。

子骊问道:“陛下认为,臣应当如何?”

皇帝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说:“替朕戍国者,朕只需一家。大成再不会是以前的大成,朕再不会是以前的小皇帝。朕需要你,需要你们刘家。”

子骊揣着明白装糊涂,叩首道:“我刘家世代在朝为将,唯思报国,鞠躬尽瘁。纵然父亲去世,北伐之计,断不会半途而废!”

皇帝眉头皱了皱,随后平复,幽幽地说:“文策,我说得很清楚了。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

子骊沉默着没有回答。

皇帝说道:“如若刘家不愿,自有别家。朕等你答复。”

接着皇帝又自嘲着说:“马上就会有人来命令朕,让朕召集各大将军进行商议了。有关前方战事,你可以来听听。”

话音刚落,林海来报:“顾司空已召集数位将军与尚书、中书于泰和殿外等候,请陛下前去主持紧急会议。”

皇帝冷笑一声,对子骊说道:“起来吧。走了。”

两人来到泰和殿,皇帝自幕后出来,子骊没有再跟。

众人列队而拜,皇帝连忙说:“诸位为国已经很是辛劳,快快免礼,快快免礼。”

顾家大郎顾凯之,字和乐,是护国公顾平武长子,因而人称和乐公子。

由于他既不是将军也不是尚书,所以站在列尾。

顾凯之自队中站出开始汇报军情:“八月初,刘府军攻下郯阳城后,贺兰南靖与东靖军主力先后于此地汇集。军队北上受阻,陷入困局。半月前刘大司马派少数兵力佯装主动出击,掩护主力绕道定阳。不料贺兰于白杨岭设下埋伏,主力军突围三日未果,被南北截断为两部。顾、杨两府军受到钳制,无法前去增援。后来南部由刘副将军率领向南突围成功,退回邺城。北部近十万人战死,一万被俘。”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

顾凯之接着说道:“诸位先不要过于担忧,贺兰并没有乘机南下,而是向邺城派来了议和使者。”

“一定是贺兰的北边出了问题。”杨府军左将军杨凌接起话来。

杨凌是宁国公杨牧之子,人称云卿公子。此人英雄正当少年时,为人处事难免有些傲气与锋芒。

此时他头束鎏金小冠,身着紫色朝服,衣纹白额虎,腰配三尺剑,长身于立,颇有英姿。

杨牧近来不愿在朝堂的事情上多发言,他不禁瞪了儿子一眼。

“没错。也是今天得到的消息:也就在半月前,趁贺兰与我军交战正酣,北俞老皇帝亲率大军四十万突然南下,连拔了贺兰十五城。贺兰因比才与我大成议和。此种情形,诸位觉得是和还是不和?”

身为杨家女婿的客曹中书阮当志连忙说道:“北伐劳民伤财,如今国库不满,人心不稳呐。既然是贺兰提出的议和,也不损我大成颜面。我以为应尽快商议议和事宜。北俞与贺兰的战事结果难料,贺兰不是没有反悔可能。”

子骊听闻,愤愤然自幕后走出,厉声质问:“我父亲如今尸骨未寒,而你们就是这样为陛下谋国的吗!”

众人皆吃了一惊,一时间殿内寂然。

刘子骊又道:“我刘家还没到无人可战的地步,况且此次北伐顾、杨两府伤亡甚小,外加贺兰正腹背受敌,我方并不处劣势。并且贺兰如今停战,锐气顿减,正是反攻大好时机。怎能草率议和?”

殿下无人反驳。

阮当志不在意地掸掸袖子说道:“先生应该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贸然闯入,怕是不合礼法。”

子骊是文渊阁的人。

而文渊阁里都只是些拿笔杆子的儒生,诸如司天监、太史令、文记、太学院□□之类,独立于朝廷三司六部编制之外。任职于文渊阁的士子历来都不被认为是朝廷命官,而被看作治学的文人。三司六部的人只有在缺文案书记时才会想起他们,然后借些人手来。

不要看刘子骊是个太子少师,似乎职位很高。

文渊阁太子少师有十八个,太子太师五个。依大成惯例,皆手中无权、不得参政。

子骊反问:“ 依本朝律法,除三司外,士不可参军,将不可干政。不知诸位将军与大人在一起议论军事还是国事?”

殿中又陷入沉默。

顾平武终于不紧不慢地说:“无妨无妨,不管哪个规矩,适用的才是好规矩。只是陛下面前,贤侄还是注意下分寸的好。”

皇帝原本只想旁观,这时只好说道:“先生先回去吧,诸位将军与中书都是心系国祚,此事定会谨慎定夺。”

子骊知道再留无益,遂愤愤而去,只是胸臆难平。

出了泰和殿,走锦衣道,至西景门外,轿夫已等候多时,派来问消息的家丁也已跑了两趟。

他抚了抚额,只觉身上有千斤重担压着,心内惶惶,百感交集。

他打发轿夫和家丁先回,自己沿着寂静街道随意走去。

夜色已浓,晚风萧瑟,子骊望着月光下微微发光的青石板,渐渐陷入沉思。

他们刘家对于成室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十二年前,原本向大成称臣的贺兰突然发兵,一时间边境硝烟四起。

谁也没想到贺兰居然有八十万的兵力。

歌舞升平的都城樊京繁华迷乱人眼,君臣皆以为贺兰虚张声势,便丝毫不放在眼里。刘子骊的祖父刘老将军亲自率兵前去阻击,然而终究不敌精锐的贺兰军队,官兵最终死伤殆尽。

贺兰军三个月不到就踏入了樊京城,未来得及弃城出逃的大成皇室全死在了皇宫里。

当时在地方练兵的刘承得知了边境防线已全部崩溃,他清楚自己的这点兵力不足以独当一面,而且回京勤王护驾也已经来不及,于是他带上家属率兵去了代郡。

代郡当时是七皇子韩章的封地。

韩章那时十五岁,自敕令去封地起,已经被遗忘了近十年。母亲早逝的他,身边只有特许一同带去代郡的林海。

刘承护卫七皇子韩章,且战且退,直到过了沧江,贺兰终于后劲不足停止了进攻。

而此时,沧江以北的土地,皆换了天。

刘承联络南方氏族,扶了韩章,定都长兴,并十年如一日厉兵秣马,只为北伐。

而如今北伐心愿未了,斯人已逝。先前各个氏族的人似乎不过是忌惮刘承的威信才勉强出兵北伐,现在怕是都厌战了。

现在刘承战死,刘家势力受到重创。刘子骊隐隐觉得,事情会越来越复杂。

他必须做些什么。

长兴城是传统四方格局,主街东西、南北各六条,从西往东数第三条就是平安街。刘府就在这条街上。

子骊回到家时,刚踏进门就有人来报:“二郎,云卿公子来了。”

子骊径直去了会客厅。

杨凌身着紫色官服在厅中坐着,仪容端肃。他不时望着门口,见到子骊后连忙站起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来我家了?“

“每次都在那儿,烦不烦?”

“商议的结果怎样?”

“我父亲与顾司空主和,但主战的言辞都很激烈,一时不能有结果。最后决定派和乐公子顾凯之去邺城谈判。不过当时在场的,大部分还是主张议和。若不是贺兰提出让我们送个皇子作质子,此事怕是已经板上钉钉。”

子骊轻叹一声:“如今都轮到我大成向贺兰送质子了,而北伐竟然成了我父亲一个人的事情。”

“不能这么说。如今的情况下,北伐不是最重要的事。”

“你倒是和咱们陛下说得一样。”

“陛下如何说?”

“三足鼎立,若有一伤,余者必分而食之。”

杨凌笑着说:“看来咱们陛下看上你们家了。只是你在你们家,要势力没势力,要地位没地位。陛下怎么不找你大哥去说。”

“陛下找我只是探探风。找我大哥是迟早的事。”

“所以陛下请你你就要出山了吗?这可要讲先来后到哈,咱们可是有约在先的。”

子骊忽然严肃起来:“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云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杨凌打哈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父亲毕生所愿,不过是联合三家,齐心北伐,一雪国耻,还于旧都。原本有父亲和大哥在,我乐得清闲。如今我再游手好闲下去,我还好意思说我是刘家人吗?所以,你与陛下的要求,于我都做不得。”

“这国呢,有缝有隙尚可补,大厦将倾那就是无可挽救!你怎么和你父亲一样傻?”

“是否大厦将倾,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吧。云卿,你要帮我。”

“行啊!”杨凌无奈摊了摊手,“你若能搞定刘、顾两家,杨家在我这儿自然不会有问题。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做。”

“今日大殿上对于和谈,和乐公子如何说?”

“他对此并没有发表看法。”

“那好,明日会一会顾和乐。北伐可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

“行了。先不说了,咱吃饭。”杨凌招来小厮阿新:“你们二郎饿了,晚饭去准备一下。”

子骊连忙摆手说:“我不饿。”

杨凌鄙夷道:“再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我还不知道你们北方人?一日不吃晚饭都不行。”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童声。

只听那个声音说道:“杨凌?谁允许你来的!”

现在距发文的时间三年多了,如果没有夏夏(@初夏复念)的鼓励,这篇文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

所以特此表示感谢!

这是我完成的第一篇的长篇小说,虽然笔力很稚嫩,但是我一直尽力把它写好。

如今,存稿已写完,过几天就会更完。

很开心,也没有遗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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