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人仰马翻,桌椅板凳乱响,书包甩得飞起。江逾明第一个抓起他那破手机塞进裤兜,黑着脸,像阵风一样刮出后门,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凉意,把想凑过来的顾芳松都晾在了原地。
宋望舒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课本按大小排好,笔记合拢,钢笔插回笔袋。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他背上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人已经不多,灯光惨白。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除了班级群,就是那个漆黑的剪影头像:**jym**。
对话框里,只有他下午发过去的那条冰冷指令:
> **S**: 文献综述部分。明晚8点前反馈。[压缩文件]
下面干干净净。没有回复,没有“收到”,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头像灰着,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情。锁屏,手机塞回口袋。他走出教学楼,融入城市的夜色。路灯拉长他挺拔的身影,步伐依旧平稳。
……
城市的另一头。老城区筒子楼那间逼仄的小屋。
灯泡瓦数很低,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堆满杂物的角落和掉漆的桌子。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泡面调料包的廉价香气。
江逾明四仰八叉地瘫在唯一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上,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架在桌沿。桌上放着一桶刚泡好的红烧牛肉面,盖子掀开,热气混着浓烈的香精味往上冒。他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亮着冷白的光,刺得他眯起眼。
屏幕上,是微信界面。那个深蓝色的、只有一个“S”的头像,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疼。
下面,是那条该死的消息:
> **S**: 文献综述部分。明晚8点前反馈。[压缩文件]
“操……” 江逾明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刚用冷水冲过,没擦干)。水珠顺着额角滑落,滴进脖子里,冰凉。他手指悬在那个漆黑的压缩文件图标上,想点,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论文?
文献综述?
反馈?
去他妈的!
他只想把这破手机砸了!或者把那个装逼犯从屏幕里揪出来揍一顿!
可……王阎王那张死人脸在脑子里晃。不交?等着被请家长?操!他哪来的家长?!
巨大的憋闷感像块巨石压在胸口。他猛地吸了口气,劣质泡面的热气呛进喉咙,带着一股廉价香精的齁甜,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他烦躁地把泡面桶推开,汤洒出来一点,弄脏了桌面。
他盯着那个压缩文件图标,像是盯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紫瞳里翻涌着厌恶、抗拒,还有一丝深藏的、被强行拖入某种“正轨”的恐慌。他习惯了游离在外,习惯了用暴躁和脏话当盔甲。论文?合作?这些属于“宋望舒们”的东西,让他本能地感到窒息和……格格不入。
最终,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带着极度的不情愿和狠劲儿,用指尖重重戳在那个图标上!
“正在下载…”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破手机嗡嗡作响,屏幕都跟着发烫。
江逾明盯着那蜗牛爬一样的进度条,心里的烦躁像野草疯长。他抓起桌上那盒印着红十字的药盒——宋望舒下午放他桌上的。他粗暴地撕开包装,里面是碘伏棉签和几片创可贴。
他拿起一根碘伏棉签,看也没看,带着一股自虐般的狠劲,直接摁在自己指关节那个裂开渗血的口子上!
“嘶——” 剧烈的刺痛瞬间传来,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狠狠拧起,紫瞳里生理性的水光一闪而过。但他没停下,反而更用力地擦拭着伤口,仿佛要用这尖锐的疼痛来驱散心里的憋屈和无力。
伤口被碘伏刺激得火辣辣地疼,血混着棕色的药水往下淌。他胡乱撕开创可贴,歪歪扭扭地贴上去,动作粗暴得像在包扎一块破布。
手机终于“叮”一声,下载完成。
他点开文件。
瞬间,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复杂的图表挤满了屏幕!全是英文!专业术语像天书!排版工整得像印刷品!一股属于“宋望舒”式的冰冷、高效、精确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逾明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昏眼花,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字母像无数只蚂蚁在屏幕上爬,钻进他脑子里啃噬。烦躁感瞬间飙升到顶点!
“操!什么鬼东西!” 他低吼一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紫瞳里全是挫败和暴怒。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进高等数学课堂的文盲,巨大的无力感和被羞辱感狠狠攫住了他。
他猛地退出文件,像逃避瘟疫一样把手机反扣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屏幕黑了。
世界清净了。
可心里的烦躁和那份沉甸甸的“任务”并没有消失。像一块冰冷的秤砣,坠在胃里,和那碗没吃完的泡面一起翻搅。
他颓然地靠在吱呀作响的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泡,灯光刺得他眼睛发涩。左耳垂上的银钉冰凉。指关节的伤口在创可贴下隐隐作痛。
明晚8点……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
城市的另一端。窗明几净的书房。
宋望舒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柔和的光晕。他面前摊开的是更复杂的竞赛题集,草稿纸上写满了工整的演算步骤。
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朝上。
微信的图标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消息的红点。
他纯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题目,笔尖流畅地书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时钟指向十一点。
宋望舒放下了笔。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指关节,目光平静地扫过安静的手机屏幕。
头像 **jym** 依旧灰着。
对话框里,他发过去的压缩文件孤零零地躺着。下面没有“已接收”的提示(对方可能关了),更没有只言片语的反馈。
他点开那个漆黑的头像。
朋友圈依旧是仅三天可见的空白。
背景是默认的灰色方块。
像一座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孤岛。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片空白上停留了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失望或期待。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没有发消息催促,也没有任何询问。
他只是点开了手机上一个隐藏得很深的、需要多重密码才能进入的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一些加密的PDF文档,标题都是冷冰冰的编号。
他找到其中一个,指尖悬在屏幕上。
停顿了几秒。
最终,他没有点开。只是退出了文件夹,锁屏。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拿起桌角母亲温好的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然后,他重新拿起笔,翻开了下一页竞赛题。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再次响起,稳定,规律。
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映在他沉静无波的黑色眼眸里。
压缩包躺在油腻的桌面上。
手机反扣着,屏幕冰冷。
泡面桶里的汤,渐渐凝出一层白色的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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