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算帐

两圈操场跑下来,江逾明感觉肺都快炸了。左臂伤口的钝痛混合着妖力透支后的虚脱感,像潮水一样拍打着神经。他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把自己摔在操场边缘那棵大槐树下的阴影里。粗糙的树皮硌着后背,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感。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是青草和尘土被晒暖的味道。

顾芳松也瘫在他旁边,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喘着气,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刚才那场“紫色烟花秀”带来的震撼和宋望舒点名时那无声的威压,双重刺激下,他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操……累……累死爹了……” 顾芳松抹了把汗,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明……明哥……你……你没事儿吧?” 他偷瞄着江逾明比平时更苍白的脸和额角细密的冷汗。

江逾明闭着眼,胸膛起伏,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死不了。”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他右手无意识地按了按左臂绷带覆盖下的伤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让他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短暂的沉默后,顾芳松那颗被吓飞了的八卦魂,如同顽强的小草,又开始在废墟上探头探脑。他凑近了点,压着嗓子,小眼睛里闪烁着贼兮兮的光芒:“哎,明哥……刚才……刚才那穿黑衣服的傻逼……真是你族里的?看着挺唬人啊!那黑气儿……跟毒蛇似的!结果……嘿嘿……”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配上“嘭”的口型,脸上写满了“牛逼”。

江逾明烦躁地“啧”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跳梁小丑罢了。欠收拾。”

“那必须欠收拾!敢找我们猫王陛下麻烦!活腻歪了!” 顾芳松立刻狗腿地附和,随即又想到什么,表情垮了下来,“不过……明哥,刚才点名……宋望舒……他看你那眼神……嘶……” 他夸张地搓了搓胳膊,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冰碴子,“跟要吃人似的!绝对发现了!绝对!”

江逾明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烦躁地转动了一下。操!还用你说?!那装逼犯的眼神比X光还毒!自己这一身没散干净的戾气、虚汗、还有强行压下的妖力波动……能瞒得过他才怪!想到待会儿可能面临的“算账”,他就一阵头皮发麻,胸口那股憋闷的邪火又往上拱。

“发现就发现!怕他?!” 江逾明猛地睁开眼,紫瞳里带着破罐破摔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声音也拔高了一点,“他能拿老子怎么样?!记名字?告老师?呵!” 他冷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

“就是!” 顾芳松立刻被带起了情绪,跟着一起“同仇敌忾”,暂时忘了对宋望舒的本能恐惧,“咱明哥是谁?猫王!暗影巷扛把子!放个烟花……啊不是,放个妖力就能炸飞一片!他宋望舒算老几?不就是个纪律委员嘛!管天管地还管……” 他卡壳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足够贬低又安全的词,“……管咱兄弟抽烟放屁?!”

“对!抽烟放屁都管!” 江逾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被顾芳松这不着调的“声援”点燃了残存的火气,声音又大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狂气,“老子爱抽就抽!爱去哪去哪!他管得着吗?!还他妈‘不准’这‘不准’那!当自己是谁?!天王老子?!”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要把在宋望舒那里受的所有憋屈都吼出来。身体也坐直了些,受伤的左臂挥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那股狂劲儿没减。

“就是就是!” 顾芳松拍着大腿,小眼睛放光,完全进入了“吹捧明哥,怒踩宋狗”的亢奋状态,“你看他那张死人脸!整天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拽什么拽!不就是成绩好点吗?咱明哥要是认真起来,分分钟年级第一!” 他吹得毫无逻辑,但胜在气势足,“还有他那眼神!看谁都跟看犯人似的!尤其是看你!啧啧啧……” 他拖长了调子,表情变得贼兮兮,“那哪是纪律委员看同学啊?分明是……”

顾芳松故意卖了个关子,凑到江逾明耳边,用气声,带着一种“你懂的”的暧昧,挤眉弄眼地吐出两个字:

“……看老婆。”

轰——!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江逾明刚刚膨胀起来的狂气气球!

“顾!芳!松!”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在树荫下炸响!江逾明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紫瞳因为极致的羞愤和暴怒烧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跳!他不管不顾受伤的手臂,抡起右手就朝着那个嘴贱的损友扑了过去!“老子撕了你的嘴!!!”

“卧槽!明哥饶命!我错了!真错了!” 顾芳松早有准备,抱头鼠窜,绕着粗壮的槐树干就开始秦王绕柱走,嘴里还在求生欲爆棚地嚎叫,“不是老婆!不是!是王后!王后行了吧!哎哟别打脸!!”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绕着树干上演着每日保留节目。树叶被撞得哗哗作响,尘土飞扬。江逾明气得呼哧带喘,伤口疼得厉害,但被“老婆”、“王后”这两个词刺激得理智全无,只想把顾芳松那张破嘴缝上!

就在顾芳松被逼到树干死角,眼看就要惨遭毒手之际——

一股冰冷的、如同极地寒流般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席卷了这片小小的树荫!

嬉笑怒骂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瞬间冻结。

江逾明高举的右手僵在半空,脸上暴怒的表情凝固。顾芳松抱着脑袋缩在树根旁,脸上的惊恐也僵住了。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动作定格,只剩下眼珠子,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朝着那股冰冷气息的来源——树荫边缘挪动过去。

逆着操场方向刺眼的阳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宋望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无声无息,像一道从阴影里直接投射出来的剪影。深色的校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穿透了飞舞的尘埃和斑驳的光影,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树荫下……那个高举着手、一脸凶神恶煞、正准备“行凶”的紫瞳少年。

阳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上,仿佛无法融化半分他周身散发出的、足以让空气结冰的低气压。

江逾明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僵了!高举的右手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紫瞳里刚才还燃烧的狂怒和羞愤,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液氮,“嗤啦”一声,熄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点狼狈的、未燃尽的火星在死灰里徒劳地闪烁。巨大的惊悸和一种被当场抓包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操!

他怎么找来的?!

走路没声音的吗?!

顾芳松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的手都忘了放下来,像只被猛虎盯上的鹌鹑,抖如筛糠,恨不得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粗重到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宋望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江逾明僵硬的姿势、涨红的脸(一半是刚才追打的,一半是此刻的羞愤)、额角未干的冷汗(累的加气的)、还有那只僵在半空、随时可能落下的“凶器”上,一寸寸刮过。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然后,他极其平静地迈开步子。

一步。

两步。

皮鞋踩在干燥的草地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沙沙”声,像踩在两人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上。

他径直走到江逾明面前,距离近得江逾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将自己彻底笼罩。

宋望舒微微垂下眼眸,纯黑的眼睛俯视着江逾明那只还僵在半空、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的右手。

没有言语。

没有质问。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目标明确——江逾明僵在半空的右手手腕。

不是制止,不是格挡。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接收”姿态。

江逾明紫瞳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他想抽回手,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程序化的精准,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感,瞬间将他那点残留的、想要反抗的力气彻底瓦解。一股冰凉的触感从腕部皮肤直窜大脑。

宋望舒握着他的手腕,动作平稳地、不容抗拒地……将他那只僵在半空、准备行凶的手,轻轻按了下来。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帮一个不听话的零件复位。

做完这一切,他才微微抬起眼,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江逾明那双因为惊愕、羞愤和巨大憋屈而微微睁大的紫瞳。

他的嘴唇微动,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如同最终判决,清晰地砸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过来。”

“算账。”

两个字。

简洁。

冰冷。

带着终结一切“放风”时间的绝对命令。

说完,他握着江逾明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强行拖拽着怀里这个还处于懵圈状态、被动紧贴着他的“校霸”,转身,迈开长腿,步伐稳定地朝着远离树荫、远离操场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留下树荫下,如同石化雕像、面无人色的顾芳松,和一片死寂的草地。

顾芳松看着宋望舒像拎不听话的猫崽一样把自家明哥强行拖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差点被“撕烂”的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到天灵盖,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修罗场……升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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