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那股消毒水味儿混着碘伏的刺鼻,江逾明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人弄进来的。宋望舒那后背洇开的一大片深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看得他心惊肉跳。操!这装逼犯真他妈是铁打的?一路走过来背挺得比电线杆还直,一声不吭,要不是那血痕越来越显眼,江逾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哎哟喂!这又是怎么了?!” 校医阿姨正对着电脑敲病历,一抬头看见江逾明黑着脸、跟押犯人似的把脸色明显比平时更白的宋望舒推进来,再一看宋望舒后背那触目惊心的一大片深色湿痕,眉毛立刻拧成了麻花,“打架了?!还伤着后背了?!你们这些孩子就不能消停点?!” 她嗓门洪亮,带着职业性的火气。
“没打架!” 江逾明没好气地吼回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紫瞳瞥了一眼旁边依旧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的宋望舒,心里憋着一股邪火,“被……被东西砸了!器材室塌了!”
“器材室?!” 校医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砸哪儿了?快!脱衣服我看看!伤着骨头没?!” 她麻利地戴上手套,去拿剪刀和碘伏。
宋望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极其平静地抬手,目标明确——自己深色校服的拉链头。
动作依旧利落,但江逾明眼尖地发现,他捏着拉链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动作也比平时慢了一分。
嗤啦——
拉链从顶端一路向下,露出里面白色的棉质打底T恤。靠近左肩胛骨的位置,白色的布料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边缘还在缓慢地洇开,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看着就疼。
校医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天!这得赶紧处理!” 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T恤肩胛骨位置周围的布料,动作尽量放轻。
当布料被掀开,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时,连见多识广的校医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一片青紫肿胀的可怕淤痕中间,豁开了一道大约两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边缘沾着灰尘和细小的铁锈渣,深红色的血正从伤口深处缓慢地往外渗。伤口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带着大片触目惊心的皮下出血,一看就是被重物狠狠撞击撕裂的。
“这……这得清创缝合!” 校医脸色严肃起来,拿起碘伏棉球和镊子,“忍着点啊宋同学,伤口里有脏东西,得弄干净!”
冰凉的碘伏棉球刚靠近伤口边缘——
江逾明站在旁边,清晰地看到宋望舒那挺直如标枪的背脊,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是一张瞬间拉满的弓!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白印。
校医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探进伤口边缘,试图夹出嵌在里面的细小铁锈渣。
宋望舒的身体绷得更紧了!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冷白的皮肤滑落。他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起来。
江逾明的心也跟着那镊子提了起来!紫瞳死死盯着宋望舒紧绷的侧脸和额角的冷汗,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揪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操!看着都疼!这混蛋真他妈能忍!
“喂!你……你轻点!” 江逾明忍不住冲着校医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暴躁,“没看见他疼吗?!”
校医被他吼得手一抖,镊子差点掉地上,没好气地瞪了江逾明一眼:“我尽量轻!但不清干净会感染!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 江逾明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操!他逞什么能?!他连创可贴都贴不利索!
但看着校医那带着点“你行你上”的眼神,再看看宋望舒那死死攥紧、微微颤抖的手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一股邪火加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顶了上来!
他一把夺过校医手里的镊子和碘伏棉球,动作粗鲁得差点把瓶子打翻!他紫瞳喷火,恶狠狠地瞪着校医:“药!纱布!放这儿!你!边上看着去!”
校医被他这土匪似的架势弄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一脸“视死如归”的江逾明,又看看旁边依旧沉默、但明显在忍受剧痛的宋望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清创包和纱布往旁边台子上一放:“行行行!祖宗!你来!小心点!别把伤口弄得更糟!” 她退开两步,抱着手臂,一副“我看你怎么作死”的表情。
江逾明拿着冰冷的镊子和沾满碘伏的棉球,站在宋望舒背后,看着那片狰狞的伤口,头皮一阵发麻。操……真他妈要上?他手有点抖。
“我……我头一次处理伤口啊,” 他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明显的底气不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警告宋望舒,“不太会……疼……疼死你活该!别嚎!”
宋望舒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那紧绷的后背,似乎因为他这句毫无底气的警告,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分?像是某种无声的默许。
江逾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他捏着镊子,学着校医刚才的样子,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伤口边缘。镊子尖儿抖得厉害,半天才对准一块嵌在皮肉里的、芝麻粒大的黑色铁锈渣。
他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最大的专注力,试图夹住它。
镊子尖儿颤巍巍地碰到了翻开的皮肉边缘。
“唔……” 一声极其压抑、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的闷哼,瞬间从宋望舒喉咙深处逸出!他整个背脊猛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额角的冷汗汇成一股,顺着下颌线滴落!
江逾明被他这反应吓得手一抖!镊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操!” 他低骂一声,脸上火烧火燎,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臊的。他烦躁地弯腰捡起镊子,胡乱用碘伏棉球擦了擦(也不知道擦没擦干净),紫瞳里是破罐破摔的暴躁:“喊什么喊!说了老子不会!忍着!”
他再次捏着镊子,心一横,动作比刚才更粗暴,但也更“果断”了些,不管不顾地朝着另一块明显点的铁锈渣夹去!
这一次,镊子尖儿精准地夹住了那粒渣子,但也不可避免地深深压进了翻开的皮肉里!
宋望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紧攥的拳头发出一阵骨节摩擦的轻响!他猛地低下头,后颈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钢丝,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回肚子里的、破碎的抽气声!额角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江逾明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底下肌肉瞬间的僵硬和痉挛!他心脏也跟着狠狠一抽!操……好像……太用力了?他赶紧把那粒带血的铁锈渣夹出来扔进托盘,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团新的碘伏棉球,看也不看,就往那被镊子戳得又渗出血的伤口上按!
“嘶” 这一次,宋望舒终于没忍住!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浓重痛楚的闷哼冲破了喉咙!他身体猛地前倾了一下,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稳住没倒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抠住了病床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逾明被这声痛哼吓懵了,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看着棉球上瞬间晕开的鲜红和宋望舒那剧烈颤抖的后背,紫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慌乱和无措,“我……我……”
校医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实在忍不住了:“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放着我来吧!”
“闭嘴!” 江逾明猛地回头,紫瞳赤红地瞪了校医一眼,声音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和一种不管不顾的倔强,“老子能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宋望舒那因为剧痛而微微起伏的后背,看着他死死抠住床沿、指节发白的手,一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压过了慌乱和暴躁。
他重新拿起镊子,动作放得不能再慢,不能再轻。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像拆炸弹一样,极其小心地清理着伤口里剩下的细小污垢。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宋望舒身体细微的紧绷和压抑的抽气,每一次都让江逾明的心也跟着揪紧一分。
汗水顺着江逾明的额角滑落,他也顾不上擦。紫瞳里是前所未有的专注,死死盯着那狰狞的伤口,仿佛在进行一项关乎生死的精密操作。动作笨拙依旧,但那份小心翼翼,却比校医刚才多了几分近乎虔诚的……笨拙的认真。
终于,伤口清理干净了。江逾明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他拿起消炎的药膏,用棉棒沾了厚厚一层,动作依旧笨拙,但力道放得极轻,一点一点涂抹在翻开的皮肉表面和周围红肿的皮肤上。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宋望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虽然依旧紧绷,但额角的冷汗似乎少了一些。
江逾明涂完药,拿起纱布卷。他学着宋望舒之前给他包扎的样子,动作生涩又别扭,纱布缠得歪歪扭扭,松紧不一,打结也打得乱七八糟,最后还留了个滑稽的小尾巴在外面。
看着自己这惨不忍睹的“杰作”,江逾明脸上有点挂不住,紫瞳里闪过一丝羞恼,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操……包……包得有点丑……”
一直沉默承受的宋望舒,此时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强忍疼痛的僵硬,微微侧过头。
纯黑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自己肩胛骨上那个被包得像个歪瓜裂枣的“粽子”,又极其缓慢地移向旁边那个一脸烦躁、耳根却微微发红、额角还带着汗的少年。
他的目光在江逾明沾着碘伏和血迹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嘴唇微动,那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砸在这片弥漫着碘伏和血腥气的空间里:
“有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