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明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墙角,后背抵着粗糙的水泥墙,赤着的脚踩在黏腻的地板上。他低着头,凌乱的额发完全遮住了眼睛,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压抑破碎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无力地垂落,沾上了他T恤领口蹭到的污渍,黯淡无光。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像无形的巨石,死死压着他,几乎要将他碾碎进这肮脏的地板里。药没了。刀没了。那些用来麻痹、用来对抗无边黑暗和痛苦的东西,都被眼前这个装逼犯……像扔垃圾一样,彻底清除了。
操。
他还能怎么办?
客厅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酸馊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宋望舒一直站在那里。深蓝色的身影笔挺,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礁石,矗立在他溃败的废墟之上。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俯视着地上蜷缩成一团、沾满污渍和绝望的少年。
时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就在江逾明快要被这无声的酷刑逼疯,或者干脆被绝望彻底吞噬时——
宋望舒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流畅,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静止。他走到江逾明面前,距离近得江逾明能清晰地看到他深蓝色校服裤脚上沾到的一点墙角的灰尘。
然后,宋望舒极其平稳地蹲了下来。
动作精准,如同调试精密仪器。他的视线瞬间与蜷缩在墙角的江逾明齐平,甚至略低一点。纯黑的眼睛,不再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而是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平视着江逾明被额发遮住的脸。
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挺直的背脊,即使在蹲下时也保持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笔直。
他伸出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微凉的手,目标明确——不是江逾明沾满污渍的手,也不是他剧烈起伏的肩膀,而是……他垂落在身侧、同样沾着污渍、紧握成拳的左手手腕!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毒蛇触碰!他下意识地想甩开,想缩回手!
但宋望舒的动作更快!
啪!
那只微凉的手,如同精准的机械爪,瞬间、不容抗拒地……扣住了他冰冷而颤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感!
江逾明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触感顺着被扣住的手腕直冲大脑!他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额发下,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绝望和暴戾的紫瞳,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向近在咫尺的宋望舒!
“你……!” 嘶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宋望舒无视了他眼中的惊涛骇浪。他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穿透凌乱的发丝,牢牢锁定了江逾明那双充满血丝的紫瞳。
接着,他那只扣着江逾明手腕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平稳,向上移动。
动作很轻。
很慢。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他的指尖,顺着江逾明冰冷的手腕内侧,极其缓慢地向上滑过小臂的皮肤,最终……停留在了江逾明左手小臂内侧。
那里。
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到几道淡淡的、新旧交错的、浅粉色的疤痕。纵横交错,像丑陋的藤蔓,缠绕在少年单薄的手臂上。无声地诉说着那些被药物和黑暗淹没的、血淋淋的夜晚。
宋望舒的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干燥的触感,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拂过其中一道最明显的、颜色略深的疤痕。
如同羽毛拂过。
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又像一种无声的确认。
江逾明如同被高压电瞬间击中!浑身剧烈地一颤!紫瞳因为极致的羞耻和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阳光下的恐慌而骤然收缩!他猛地想抽回手!想用尽全身力气把眼前这个人推开!
“别碰我!”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但宋望舒扣着他手腕的手稳如磐石!那微凉的指尖依旧停留在那道疤痕上,没有移开!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地锁定着江逾明那双因为巨大恐慌而几乎要碎裂的紫瞳!
就在江逾明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
宋望舒极其突兀地、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毫无起伏的调子,像机器播报最终指令,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重量,清晰地砸在这片充满绝望和污浊的空间里:
“别割了。”
三个字。
清晰。
冰冷。
带着终结一切自毁行为的绝对命令。
江逾明所有的挣扎和嘶吼瞬间卡住!紫瞳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宋望舒!他……他说什么?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他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力道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分,指尖依旧停留在那道冰冷的疤痕上。
然后,他微微前倾了一点。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拂过江逾明冰冷汗湿的额角。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进江逾明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你的痛苦。”
“我来承受。”
江逾明如同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大脑一片空白!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荒谬瞬间失去了所有焦距!
他……他在说什么?
承受……痛苦?
宋望舒?
这个程序错乱的装逼犯?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可心底深处,某个被死死冰封的角落,却因为这石破天惊的八个字,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宋望舒没有给他任何消化震惊的时间。他纯黑的眼睛如同宇宙黑洞,牢牢地锁住江逾明那双失焦的紫瞳,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却带着终结一切辩驳的绝对宣告,清晰地、掷地有声地宣判:
“我来做你的男朋友。”
“承受你的痛苦。”
男朋友?!
承受痛苦?!
江逾明彻底懵了!像一台被输入了错误指令而彻底死机的电脑!紫瞳里翻涌着巨大的荒谬、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惊世骇俗逻辑击中的茫然和……微弱的心悸?
这混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看到江逾明那如同被雷劈了的表情。他纯黑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在执行程序设定的最后一步。他微微歪了一下头,一个极其细微、近乎刻板的动作,仿佛在等待最终确认。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清晰地响起:
“所以。”
“同意吗?”
同意吗?
做我男朋友。
承受你的痛苦。
三个短句。冰冷。直接。逻辑自洽到令人发指。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酸馊气味,和江逾明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声。
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望舒。
看着那双纯黑的、深不见底、没有任何玩笑意味的眼睛。
看着他那张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的死人脸。
感受着手腕上那微凉而坚定的禁锢。
还有……拂过额角那温热的呼吸……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浆糊。早上那些堆积如山的药盒,那些带血的刀片,被扔进垃圾桶的屈辱和绝望,此刻被这石破天惊的“表白”炸得粉碎!只剩下那句“承受你的痛苦”和“男朋友”在脑子里疯狂回响!
荒谬!
太他妈荒谬了!
这装逼犯脑子绝对进水了!
可是……
心底深处,那个被冰封的、渴望被理解和分担的角落,却因为这简单粗暴到极点的承诺,如同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烙铁,剧烈地灼烧起来!
承受……痛苦?
真的……可以吗?
有人……愿意吗?
哪怕……是用这种程序错乱的方式?
巨大的挣扎如同两股巨力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理智在尖叫着拒绝,本能却在黑暗中伸出了渴望的手。
他看着宋望舒那双纯粹到空洞的黑眸,看着他那张写满“我说到做到”的死人脸,再想想他今天早上那些被扔掉的美工刀和药……
一股深沉的、带着巨大疲惫和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冲动,猛地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堤防!
算了。
毁灭吧。
管他呢!
就当……找个免费的痛苦处理器!
他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自暴自弃的沙哑,却清晰地砸破了这片死寂:
“同……同意了。”
两个字。
轻飘飘的。
却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说完,他像只彻底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更加无力地向下滑去。脑袋重重地靠在了墙上,紫瞳失焦地望着天花板斑驳的霉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着,折射出混乱而脆弱的光。
同意了。
他同意了。
同意让这个装逼犯……做他的男朋友。
承受他的痛苦。
操。
这世界……真他妈疯了。
宋望舒扣着他手腕的手,在听到那两个字时,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纯黑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瞬间归于平静。
他极其平稳地松开了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动作干脆利落。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直起身。纯黑的眼睛平静地俯视着地上那个瘫软在墙角、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却又说出“同意”的少年。
没有喜悦。没有激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有一种程序运行完毕、任务达成的绝对平静。
他极其平稳地转身,不再看江逾明一眼,步伐稳定地朝着门口走去。深蓝色的校服背影挺直,如同标枪,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协议签署。
房门被轻轻带上。
客厅里,只剩下瘫软在墙角、失神望着天花板的江逾明,角落里散发着酸馊气味的垃圾桶,以及……颈侧那两点剧烈晃动的、紫藤萝色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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