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柔和的光晕在书页上投下安静的光圈。宋望舒伏在书桌前,厚重的物理竞赛题集摊开着,复杂的公式和图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然而,他的呼吸却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握着笔的手指也松了力道,最终垂落在书页边缘。冰冷的指环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银光。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随即被温暖的光晕取代。
他“看”见了。
不是冰冷的逻辑推演,而是带着水汽般朦胧质感的画面。
阳光透过巨大的梧桐树叶,洒下细碎的金斑。树荫下,一张小小的藤编圆桌,两把椅子。一个气质温婉柔和的女子坐在那里,她有着一头微卷的深色长发,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眉眼弯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如同初绽的紫藤萝,流淌着温柔宁静的光泽,和他记忆中某个模糊又深刻的片段重叠。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净的小T恤,深黑色的碎发下,一双同样剔透纯净的紫藤萝色眼眸,此刻正亮晶晶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依恋。是小时候的江逾明。
“妈妈!这个茶好香!”小江逾明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白瓷杯,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柯书昀(宋望舒脑中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名字)温柔地笑着,伸手轻轻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慢点喝,小心烫。这是妈妈用新晒的花瓣泡的。” 她的声音如同潺潺溪水,温润悦耳。
母子俩低声交谈着,笑声如同清脆的风铃,在斑驳的树影里轻轻荡漾。阳光、树荫、茶香、母子间流淌的脉脉温情……构成了一幅宁静到令人心碎的画卷。
宋望舒像一个无形的旁观者,站在光影之外。他看着那双一模一样的、温柔而美丽的紫藤萝色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原来……他的紫瞳,来自他的母亲。原来他曾经……拥有过如此温暖的阳光。
画面毫无预兆地、如同被粗暴撕裂的幕布,骤然切换!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剧烈扭曲碰撞的巨响!瞬间取代了温馨的茶香与笑语!
刺目的车灯!飞溅的玻璃碎片!巨大的冲击力!
宋望舒的视角被猛地拉近,如同置身于那场惨烈的车祸之中!他看到那辆失控的黑色轿车如同发狂的野兽,狠狠撞向那辆载着母子的小车侧面!
“逾明——!!!”
柯书昀凄厉的尖叫划破混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扑向副驾驶座上的小江逾明!用自己纤弱的身躯,将他死死地护在身下!
轰——!!!
天旋地转!
剧痛席卷了柯书昀,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但她紧紧抱着怀里吓呆了的儿子,那双美丽的紫藤萝色眼睛因为剧痛而失神,却依旧死死地、带着无尽的不舍和绝望,聚焦在儿子惊恐的小脸上。
“逾明……别怕……妈妈在……”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她颤抖着,染血的手指艰难地摸索到自己左耳的耳垂——那里,戴着一枚样式简单、却在混乱中依旧闪耀着一点微光的银色耳钉(**不是耳坠!**)。
“好……好好……活下去……”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如同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后的命令和祝福。指尖猛地用力一扯!
嗤——!
细微的皮肉撕裂声。
那枚带着体温和血迹的银色耳钉,被她颤抖地、却无比坚定地塞进了小江逾明冰冷僵硬的小手里!死死攥紧!
“答……答应妈妈……活……下去……” 柯书昀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最后的光彩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死死地锁在儿子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此刻只剩下巨大惊恐和茫然的紫瞳里。
然后,那抹光,彻底熄灭了。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妈……妈妈?妈妈!” 小江逾明被母亲温热的血液浸透,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带着母亲体温和血迹的耳钉,紫瞳里的光芒瞬间被巨大的空洞和绝望吞噬。他小小的身体在变形的车厢里剧烈地颤抖,发出如同幼兽濒死般的、无声的哀鸣。
宋望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碎!巨大的窒息感和一种无能为力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想冲过去,想拉开那扭曲的车门,想把那个绝望哭泣的孩子拉出来……但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间惨剧!
画面再次扭曲、跳跃。
这一次,是那间他无比熟悉的、破旧而冰冷的出租屋。
长大后的江逾明蜷缩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地板上。不再是那个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而是一个苍白、瘦削、浑身散发着自毁气息的少年。他捂着腹部,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蜷缩成虾米状,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突然,他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呕——!”
刺目的、粘稠的鲜红,如同盛开的彼岸花,猛地从他口中喷溅出来!星星点点地洒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和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抹红,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胃病……咳血……
画面一闪。
昏暗的浴室灯光下,少年背对着“镜头”,**着上身,肩胛骨嶙峋得如同折翼的蝴蝶。他微微侧着头,手臂抬起。冰冷的刀片在昏黄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
嗤——!
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皮肉割裂声。
一道新鲜的、泛着粉红的血线,在他苍白的小臂内侧缓缓浮现、蔓延。血珠渗出,汇聚,然后沿着手臂的弧度,如同断线的红珊瑚珠,一滴、一滴……砸落在肮脏的瓷砖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花。
画面再转。
还是那个出租屋的角落,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得如同黑夜。少年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瘦削的肩膀在黑暗中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但宋望舒知道,他在哭。
无声的、压抑的、如同幼兽舔舐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般绝望的哭泣。那单薄的背影,承载着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孤独,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碾碎。
剧烈的、如同心脏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楚,瞬间攫住了梦境中的宋望舒!比目睹车祸时更甚!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深入骨髓的钝痛!他看到江逾明咳出的血,看到他割裂的伤口,看到他无声的眼泪……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想要冲过去!想要把那个蜷缩在黑暗角落里哭泣的少年拉起来!想要擦掉他嘴角的血迹!想要按住他手臂上的伤口!想要……想要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别怕,我在”!
可是……他动不了!
他像一个被困在冰冷玻璃罩外的幽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爱的人,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沉沦、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逾明……!” 一声无声的嘶吼在梦境深处炸开!
就在这时,蜷缩在墙角的江逾明,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轻微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泪水浸湿了他凌乱的额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漂亮的紫藤萝色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破碎的琉璃,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和茫然,直直地、穿透了梦境的迷雾,撞进了宋望舒的眼中!
轰——!!!
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宋望舒猛地从书桌前惊醒!身体因为巨大的惊悸和残留的剧痛而剧烈地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要挣脱束缚跳出来!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纯黑的眼睛因为惊骇而睁得极大,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梦境中那刺目的鲜血、冰冷的刀锋、和少年绝望空洞的泪眼!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带着剧烈的颤抖,摸向自己的脸颊。
那里,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哭了?
冰冷的指环硌在皮肤上,传来清晰的痛感。
宋望舒怔怔地看着指尖沾染的、属于他自己的、微凉的泪水,再回想起梦中江逾明那双破碎的、被泪水浸透的紫瞳……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心痛”的陌生而剧烈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冰冷坚硬的心防,在这一刻,被那无声的泪水和绝望的眼神,狠狠击穿。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纯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楚、后怕和一种近乎毁灭的保护欲。
他不能再只是看着。
他必须抓住他。
他必须……让他活下去。
清晨的阳光带着点初冬的凉意,斜斜地穿过星海高中食堂巨大的玻璃窗,在油腻腻的塑料餐桌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廉价豆浆的豆腥味、油炸食物的油腻气,还有学生们嗡嗡的喧闹。
高一(1)班靠墙角的桌子,气氛却有些诡异。
江逾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趴趴地伏在冰冷的桌面上,脸埋在交叠的手臂里,只露出几缕倔强翘起的、乱糟糟的黑发。他身上的校服皱得像是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没甩干,领口歪斜着,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脖颈,上面还残留着几点可疑的、像是熬夜后冒出来的小红疙瘩。他露在外面的右手臂,无力地垂在桌边,指尖离一个啃了一半、冷掉的肉包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像一滩融化的史莱姆,散发着浓重的“生人勿近,老子要猝死”的低气压。
坐在他对面的顾芳松,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顶着一头精神抖擞的板寸,小脸红扑扑(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贼亮的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正奋力咀嚼着一个巨大的油条,腮帮子像只偷食的仓鼠。他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那滩“史莱姆”,声音因为满嘴食物而含糊不清,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活力:
“喂!明哥!醒醒!包子都要凉透了!你这……啧啧,”他咽下一大口油条,凑近一点,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江逾明那副“半死不活”的尊容上扫射,语气夸张,“你这黑眼圈……快掉到下巴颏了!昨晚……真通宵了?一点没睡?”
那摊“史莱姆”终于蠕动了一下。
埋在手臂里的脑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嚯!
顾芳松差点被豆浆呛到!
江逾明那张平时就算暴躁也难掩清俊的脸,此刻简直惨不忍睹!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燥起皮。那双标志性的、漂亮的紫藤萝色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神涣散、呆滞,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被熬夜掏空的躯壳。右耳垂上,那枚新换上的、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在苍白疲惫的皮肤映衬下,光泽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茫然,转动眼珠,聚焦在顾芳松那张写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上。几秒钟后,那涣散的紫瞳里,终于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名为“愤怒”的微光,但很快又被巨大的困倦压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股子要把人拖下地狱同归于尽的怨气:
“你……他妈……还好意思……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千斤重。
“昨天晚上……凌晨一点……是谁……跟叫魂似的……疯狂敲老子出租屋的门?”
他喘了口气,仿佛说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仅存的体力,紫瞳里的怒火因为缺氧而显得更加飘忽。
“是谁……死皮赖脸……非要拉老子……去那个……破网吧?”
他抬起那只垂在桌边、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用一根颤抖的手指,虚弱地、却带着极大控诉意味地指向顾芳松的鼻子。
“又是谁……他妈的……说就玩两把……结果……直接……打通宵?!”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因为中气不足,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嘶哑咆哮,反而更添了几分凄惨。
“老子……连眼……都没合一下!困……困死了……!” 他吼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脑袋“砰”地一声又砸回手臂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濒死般的哀叹,“……操……”
顾芳松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还好有油条挡着),非但不生气,反而嘿嘿直乐,小眼睛里闪烁着“计划通”的光芒:“哎呀,明哥,别生气嘛!那不是……新赛季冲分,机会难得!你看,咱俩配合多默契!最后那把翻盘,多刺激!值了!熬夜算什么!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 他一边说,一边又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油条,嘎吱作响,仿佛在咀嚼胜利的果实。
“挥霍……你大爷……” 江逾明闷在手臂里,发出模糊的诅咒,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顾芳松嘚瑟,江逾明濒死的当口,一道深蓝色的、自带降温气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端着餐盘,坐到了江逾明旁边的位置上。
宋望舒。
他校服笔挺,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端,额前一丝碎发都没有,面容冷峻,眼神清明,仿佛昨晚不是在地球上度过的。他餐盘里的东西很简单:一碗清粥,一个水煮蛋,一小碟咸菜。与旁边江逾明那个啃了一半的冷包子、顾芳松那堆油炸食品形成鲜明对比。
他坐下,动作平稳得像设定好的程序。纯黑的眼睛甚至没看旁边那滩散发着怨气的“史莱姆”,仿佛只是随意选了个座位。他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粥,动作优雅得和周围油腻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然而,就在他拿起勺子的瞬间,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顺手般,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轻轻放到了江逾明那乱糟糟的脑袋旁边。
保温杯的杯盖已经拧开,里面不是热水,而是温度适中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蜂蜜水。袅袅的热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缓缓升腾。
江逾明埋在手臂里的鼻子似乎嗅到了那丝熟悉的甜香,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
顾芳松的小眼睛瞬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看看那杯明显是给江逾明准备的蜂蜜水,再看看宋望舒那张仿佛什么都没做的冰山脸,内心疯狂刷屏:卧槽!嫂子!无声胜有声!保温杯都备好了!还是蜂蜜水!解酒(熬夜)神器啊!这后勤保障!绝了!明哥你知足吧!
宋望舒仿佛没感受到顾芳松那八卦到实质的目光。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粥,纯黑的眼睛才极其平稳地转向旁边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喝水。” 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清晰地落进江逾明的耳朵里。
江逾明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埋在手臂里的脸似乎皱得更紧了,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是继续装死,还是给这装逼犯一点面子?
最终,巨大的干渴和那丝甜香的诱惑战胜了装死的惰性。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老子很不情愿”的磨蹭,从臂弯里抬起了那颗沉重的脑袋。紫瞳因为困倦和烦躁而半眯着,眼下的乌青在阳光下更加触目惊心。
他看都没看宋望舒,只是极其粗暴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一把抓过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温热的、带着恰到好处甜度的蜂蜜水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瞬间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流。江逾明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丁点。但他依旧臭着脸,把保温杯“咚”地一声放回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像是在表达“老子喝了,但老子很不爽”的态度。
宋望舒对他的恶劣态度视若无睹。纯黑的目光在他沾了一点蜂蜜水而显得湿润的唇角停留了半秒,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目标——江逾明放在桌边、那个啃了一半的、已经冷透发硬的肉包子。
修长的手指捏住那个可怜的包子,动作平稳地将其移开,放到了餐盘的另一边(远离江逾明的位置)。接着,他将自己餐盘里那个剥好了壳、光滑圆润的水煮蛋,极其平稳地推到了江逾明面前。
“吃。” 又是一个字命令。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江逾明瞪着眼前那个白生生的水煮蛋,再看看被挪到一边的冷包子,紫瞳里的烦躁更盛。他刚想开口骂人“老子不吃这没味的破蛋”,肚子却极其不争气地发出一声绵长而响亮的“咕噜——!”
在清晨相对安静的食堂角落,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顾芳松:“噗嗤!” 他赶紧捂住嘴,肩膀疯狂抖动,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江逾明的脸瞬间涨红!羞愤交加!他恶狠狠地瞪了顾芳松一眼,又猛地扭过头,紫瞳喷火地瞪向旁边那个始作俑者!
宋望舒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声“腹鸣”是幻听。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江逾明,眼神里没有丝毫嘲笑,只有一种……“看,我说你需要吃这个”的了然。
江逾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比嘲笑还让人憋屈!他愤愤地抓起那个水煮蛋,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恶狠狠地一口咬掉小半个!腮帮子因为用力咀嚼而鼓起,眼神凶狠地瞪着虚空,仿佛在嚼宋望舒的肉。
宋望舒看着他气鼓鼓却又不得不吃的样子,纯黑的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柔光。他不再看他,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自己的粥。
顾芳松看看埋头苦“啃”鸡蛋、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气息的江逾明,再看看安静喝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宋望舒,小眼睛转了转,又忍不住开始嘴贱。
“嘿嘿,明哥,”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你看嫂子对你多好!熬夜伤身啊!蜂蜜水养胃,水煮蛋营养!比我这油条健康多了!啧啧,这男朋友当的,模范!绝对的模范!” 他故意把“嫂子”两个字咬得贼重。
江逾明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刚咽下去的那口鸡蛋差点噎在喉咙里!他紫瞳瞬间燃起熊熊怒火,猛地抬起头,沾着蛋黄屑的嘴角抽动着:“顾!芳!松!你他妈再叫一句‘嫂子’试试?!信不信老子把蛋黄糊你一脸?!还有!谁他妈要他的破鸡蛋!老子想吃包子!”
他吼得中气不足,反而更显得色厉内荏。为了增强气势,他还想把手里剩下的小半个鸡蛋砸向顾芳松。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其平稳地伸了过来,目标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敞开的校服领口。
宋望舒的指尖带着一点微凉,极其自然地、动作精准地捏住了江逾明校服外套最上面那颗松开的纽扣。他的动作流畅而专注,仿佛只是在整理自己的仪容。
在江逾明错愕的目光和顾芳松八卦到极致的注视下,宋望舒极其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那颗纽扣穿过扣眼,然后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细响。
江逾明那截因为熬夜和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脖颈,连同上面若隐若现的几点小红疙瘩,瞬间被妥帖地掩盖在了规整的校服领口之下。
整个过程快、准、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碰到江逾明的皮肤。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才抬起眼,纯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江逾明因为错愕而微微睁大的紫瞳,再扫过旁边下巴都快掉到桌子上的顾芳松。
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在陈述一条校规:
“衣冠不整,扣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江逾明手里还捏着的、那准备用来“行凶”的小半颗鸡蛋上,补充道:
“吃完。”
“不准浪费。”
江逾明:“……” 他捏着那半颗鸡蛋,低头看看自己被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再抬头看看宋望舒那张平静无波却写满“我说了算”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屈感直冲天灵盖!他想掀桌!想骂娘!想把这个装逼犯按在地上摩擦!
但……身体被掏空,力气全无。
而且……那蜂蜜水确实舒服,这鸡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更重要的是……宋望舒刚才给他扣扣子时,那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专注的眼神……让他心里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地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被管束的、烦躁又……诡异的安心的复杂感觉。
他憋了半天,最终只是极其憋屈地、恶狠狠地瞪了宋望舒一眼,紫瞳里水光潋滟(气的),然后低下头,把手里剩下的小半颗鸡蛋粗暴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仿佛在嚼宋望舒的骨头!
顾芳松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内心疯狂鼓掌:高!实在是高!扣分警告!道德压制(不准浪费)!还顺手整理仪容!嫂子这招连消带打,润物细无声!明哥这暴脾气被拿捏得死死的!这狗粮……噎死我也值了!
宋望舒不再理会两人,低下头继续喝粥。只是他纯黑的眼睛余光,始终留意着旁边那个气鼓鼓、却又乖乖把鸡蛋咽下去的身影。当看到江逾明因为喝蜂蜜水而微微滚动的喉结时,他眼底那丝冰裂般的柔光,似乎又加深了一瞬。
江逾明食不知味地嚼着鸡蛋,困倦如同潮水再次涌来。他眼皮沉重得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只啄米的小鸡。身体无意识地往旁边温热可靠的方向靠了靠。
就在他的脑袋快要磕到冰冷桌面时——
一只温热的手掌,极其平稳地、无声无息地垫了过来。
宋望舒的手掌宽大温热,稳稳地托住了江逾明那困倦到极点、微微侧靠过来的额头。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力。
江逾明迷迷糊糊间感受到额头的温热和支撑,仿佛找到了依靠,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彻底放松下来,放任自己沉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甚至无意识地在那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窝的猫崽。
宋望舒的身体似乎因为这小动作而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他纯黑的眼睛看着掌心那颗毛茸茸、带着熬夜后滚烫温度的头颅,感受着对方无意识的依赖,眼底翻涌的暗流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沉的、带着暖意的宁静。他保持着托扶的姿势,另一只手依旧平稳地端起粥碗,无声地喝了一口。
顾芳松看着这温馨(?)又诡异的一幕:暴躁校霸像只困倦的猫崽,毫无防备地靠在冷面纪律委员的手心里打盹;而纪律委员一手托着“猫头”,一手还能优雅地喝粥,脸上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他默默地、无比虔诚地对着宋望舒的后脑勺拜了拜,然后掏出手机,偷偷拍下了这足以载入“宋江CP史册”的珍贵画面(虽然只敢拍背影和托头的手)。内心泪流满面:这特么就是爱情!是驯服!是无声的纵容和掌控!嗑死我了!今天又是为神仙爱情流泪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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