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这些皇帝内心更深处的想法，皇贵妃完全不知，她了解皇帝，但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她只知道这一次的战事，让他又开始不停地回想皇后，回忆着那个骁勇善战的女子带来的一场场胜利。

很多时候，她真的离皇后那个位置很近很近了，大雍需要一位皇后，而她是最好的选择，但好像她无论怎么做，不管是曾经的模仿先皇后行事，还是后来的坚定自我，她都始终不能获得皇帝的点头，她和那个皇后的宝座，咫尺天涯。

她也想过是不是该使些手段，她的娘家人，还有她儿媳娘家……但她还是不敢，生怕他们受了她的连累。

她的三皇子现在还能留在京城里，全靠他们的小心谨慎，就算如此也多的是朝臣诟病，若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那就真的难了。

自从多年前入宫后，她就始终谨记父兄的教诲，绝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就算不能成事也不能坏事。

只要在宫里稳得够久，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放在刚入宫的时候，看着光芒万丈的皇后，满眼只有羡慕的她也想不到，自己也能有统摄六宫的时候。

……

“刚才向我行礼的那人是谁？是哪家的姑娘姑娘？”

曲阳侯府的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侯夫人微微侧头，问刚才从绸缎铺子出来时，碰见的那个匆匆向她行了一礼就走的姑娘是何人，她怎么像是没见过。

崔嬷嬷颇为尴尬地说：

“回夫人，那是柳姑娘。”

侯夫人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夸张地说，要不是每月查账时还能看到她院里的一些银两支出，她都快以为她人没了。

而刚刚与侯夫人碰面的柳世卿，心中的紧张已经有所缓解。

她今日会在白天匆匆出门，就是为了给灵玉寄一封信。

信里是她了解到的一些关于灵甲军的事，正如她上一次写给灵玉的信中提醒的，要小心军中的修道者，这一次她进一步明确了，要小心灵甲军，尤其是他们的首领。

灵甲军的首领名叫黑风，是朝廷正二品的金吾将军。

朝堂上一般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姓黑的将军，似乎经常负责一些平叛的事，积累了多年的功勋，不知不觉升到了这个位置，很奇怪，但好像没人注意过。

同时，也鲜少有人知道他就是灵甲军的首领，因为他不是以修道者的身份当官，且在军中登记的时候完全没有记录他的修道者身份。

军中的很多事并不会对外透露。

柳世卿隐约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故意向她透露灵甲军和黑风的消息，似乎是希望她能够警告灵玉。

她并不喜欢这种被当成工具的感觉，但这位黑风将军也确实应该警惕——他是一位大修士，以及，他杀过很多修道者。

修道界清道夫的职责通常由影卫承担，而这位黑将军，极其喜欢越俎代庖，尤其涉及军中的事，完全不让影卫插手。

“军中的事其他衙门应该少管。”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逻辑。

但放在修道界，影卫管一切。

当然，如果只是影卫和灵甲军的所谓权势范围的斗争，以灵玉的身份，完全不用担心被牵扯其中，可黑风是大修士，这意味着他是极少数拥有使用灵器的修士之一。

灵玉的玉，就是极为特殊的灵器。

她不知道定远侯是否能够压得住一切，也许只是在军中还可以，但到了北原战场，到了苍狼神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眼下这信发出去，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

“这是什么？”

傍晚时分，韩曜带着散发奇特香气的食物来探望她，而她正在给马刷毛。

看见韩曜带来的东西，就好奇地问。

她也已经听说了韩曜被崔虎收拾的事，看他之前从来不会过来找她，毕竟这是很不守军纪的事，而他现在特意过来的架势……

只能说，年轻人主打一个叛逆。

停下手中的活，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韩曜把包裹着食物的大青叶打开。

他的笑容很是灿烂：

“烤蜈蚣。”

“可香了，你尝尝。”

灵玉嘴角抽搐，心中一点点的感动消弭无形。

“多谢，但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你那么喜欢你自己吃吧。”

“你真不吃？那我吃了。”

于是韩曜真的就嘎吱嘎吱把几串烤蜈蚣吃了，看得灵玉头皮发麻，不过心中的焦虑倒是减弱了几分。

原本她身体的疼痛还没好，又被通知了明天要参加灵甲军的考验，现下在努力回忆着以前在皇宫里学到的那些修道界的知识，人是非常难受的。

可现在……

罢了罢了，人生就是体验罢了，没有这种体验，也会有那种体验，比起吃蜈蚣，她宁愿继续忍受疼痛。

“你来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灵玉一边等他吃，一边继续给马刷毛。

高大威猛的马在她手下也像羊一样温顺，她这些天倒是也稍微体会到了一些“有一批属于自己的马”的乐趣。

从前她并不习惯只骑某一匹马，也不想养马，总觉得被束缚住了，毕竟以她的能力，随便一匹马都能骑，何必浪费心神去建立感情培养默契，可真正的长途行军中，当人每天都面对的是陌生环境时，有一个稳定的伙伴显得那么重要。

韩曜吃完拿叶子背面擦了擦嘴，然后道：

“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哦？”

“军中属于修道者的那一支，是叫‘灵甲军’，首领是黑风将军。真是没想到，他一直是以剿匪和平叛闻名，不过我听一些老兵说，他以前是在北方和西北方的边境都当过守军，还跟着你爹在西北打过仗，诶，对了，我爹也打过，他怎么没和我说过？总之，按照我的经验，他不会对你很客气，你懂的。”

灵玉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真是没想到啊，都到了这个地方，她这位便宜父亲还是能坑到她。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当年在西北战场上被父亲坑到的人多了去了。

对于黑风将军，她其实知道一些，不过也就是一般的了解，朝廷邸报上看的，会有印象还是因为这个名字特殊，很像那种代号，不像个正经名字，可事实是对方确实姓黑。

在她的脑海中，这位将军应该生得极其威武，身形高大雄壮，面庞坚毅而饱经风霜，因为灵气的缘故，又力大无穷，像那种传说故事里以一敌万的猛士。

这种人应该格局很大……的吧？

“还有，你知道吗，灵甲军人很少，但它有预备军，都是有天赋的普通人，这一次上了战场肯定有战损，需要补充，兴许到时候，我们有机会并肩作战！”

韩曜说着很是兴奋，似乎很期待那种未来，灵玉一怔，也露出笑容。

两人又说了一些，然后天色渐黑，灵玉估计了一下，韩曜很难回到他的营帐中，只能留他在这里过夜。

于是他就睡在了灵玉隔壁的营帐中。

这一觉，他睡得很不安稳，他总感觉，营帐中的人在不停打量他，这些人都是定远侯安排稍微看着些灵玉的护卫。

尽管那种目光不带有恶意，但仍然让人本能感到不适。

而灵玉也同样很难安稳，夜晚降临，万籁俱寂，身体上的疼痛进一步折磨着她。

她又陷入了一种死循环中，一遍一遍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天可能会有答案，但关于那位灵甲军首领黑风的一些消息让她感到很是不安。

她握紧了自己的玉，感受着灵气的流动，心里才稍稍安心。

越是往北走，越是人烟稀少，灵气就越是充裕。

不过这种充裕也只是相对于京城那种近乎于无的贫瘠要好，但依旧不足以支撑一个修士以一种健康完满的状态修行。

而到了现在，大军也逐渐碰到越来越多的流民、劫匪、逃兵。

战争的辐射范围从不止是战场本身。

……

“我吃过各种各样的虫子。”

“吃的最多的就是蝗虫。”

“旱灾过后，蝗虫过境，家家户户来不及悲痛，就得赶紧去抓蝗虫。”

“其实蝗虫干味道不错，比烤蜈蚣好吃，就是吃多了也会腻。”

“但也没比的吃要好的多。”

“不喜欢打仗？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韩长官你莫要害我……”

“我就是个兵，我就想来吃口饭。”

“为什么打仗……不是因为边患吗？”

因为睡不好，韩曜脑海里就开始闪现白天的事，除了崔虎，除了灵玉，就是那个陪他一起烤虫子的普通士兵。

即使是一个最底层的、不识字的普通士兵，也能够意识到他们这大军开拔一路上人吃马嚼是多大的耗费，大雍又是积攒了多少年才能支撑起他们的出征，而不过度影响百姓的生存。

所以，他们是为了什么？

建功立业。

对于韩曜，这几乎是唯一的答案。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又转头，看向灵玉所在的那个方向。

她有没有想过这些？以她的性格，肯定是想过，说不定出京城之前，就已经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想过，最终还是决定了过来。

所以，这一切肯定有意义。

红日初升，灵玉在痛苦中迎来了朝阳，迎来了可能是自己命运中的又一个关键节点。

感谢朋友“光”的营养液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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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