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快，大部分人都嫁人生子，少部分人回到娘家，靠着多年的积蓄当个富贵又强悍的姑奶奶，只有她，她留了下来，她太早就陪在先皇后身边，只是一个粗使丫鬟上来的，但又没什么才华，只会一味猛冲猛打，就算当个普通教习都没人愿意要。

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当个兵。

“是她背叛了我们。”

崔虎的语气无悲无喜。

这似乎是令人极其震撼的话语，因为在任何人看来，她们女兵的身份，都只是因为先皇后的存在而存在。

历史上的女兵们也大多如此，因为某位强悍而出身高贵或是夫家极有势力的女将或者将军之女，而聚拢到她身边。

因为其他的将军和士兵，都不需要女兵，甚至有些人会极为厌恶女子的存在，将任何出现在军队中的女子都视为营妓一般的妖女。

她们出现在了她们不应该出现的场合，那她们就不再是其他环境中所见到的漂亮小娘子或者温柔妇人或和蔼老妇人，而是破坏一切的异类，是妖魔鬼怪。

所以女兵只能依附于一位女将生存，女将，也确实会需要女兵的护卫，才能在军中获得一些更加正常的生活。

而一旦她离开了，她们的存在，就没有意义，很快就像异类被军队自然而然清除。

至于崔虎，她只是一个异类中的异类，强硬地要求留下来，辗转多地，最后终于在丧失能力前，又一次获得了上战场的机会。

“她从不曾被任何崔家设置的屏障困住过，也不如你，还须得通过劳什子考验才能闯出京城，受得一身伤来到这里……她是自己没了心气。”

没错，崔辛夷，让她们失望了，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灵玉却分明看得清楚，她嘴上说着失望，眼里却满是曾经的美好岁月带来的光。

她很想说些什么，但身体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那种痛苦的状态，精神也更容易疲惫，更加困倦。

“我一听说你，便觉得你不过是个处处不如她的、皇帝推出来的替代品。”

崔虎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但我现在知道，你不是。

“你比她强。”

刹那间，好像空气都凝固了一般，灵玉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她回望的眼神又变得平静无波。

“灵玉还寸功未立，实在不可与先皇后殿下比肩。”

她强撑着挺直腰板，一字一句认真道。

“何况，皇后姨母的事，也有隐情，她的苦衷不可与外人言。”

灵玉真的要承认，她被这种程度的认可刺激到了。

无论她内心如何清醒，如何知晓自己暂时还并不如先皇后——当然单纯的武力不好说，而且未来的前途命运肯定截然不同，但她不都不可避免地产生强烈的欣喜。

“你根本想象不到，她的人生有多顺，好像她是上天的女儿……”

崔虎在诉说着那段峥嵘岁月里，她们的崔将军如何带着她们“真正意义上的神挡杀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切困难都会自动迎刃而解。

这固然有崔将军身为修道者的强大的缘故，但那种气运也是谁也否认不了。

“兴许她经历过什么，不足为我们这些‘外人’道，但她只那么一次，她便放弃……所以我说，她不如你。”

灵玉面对崔虎的恭维，完全冷静下来，摇头道：“我的经历只是看着坎坷些，其实不过是笼中鸟在扑腾，很难说真的经历了什么真正磨难。”

以及，灵玉没有说的是，穿越者的身份加上衔玉而生的异象，再加上天命说，让灵玉身上无论有多少先天的、后天的、前世的、今生的弱点，她都能够相信，自己真的就是背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就是要改变修道界的现状，进而这个世界……这让她在无数次的怀疑中走下去。

其他修道者，又如何能有她这样的先天条件？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优劣，哪里是能简单比较的。

对于她的话，而对方也是摇头，只是浅浅笑着，满脸的皱纹又更深了几分：

“我不懂修道，我也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修道天赋，他们说，我对灵气的感应弱到了极致。但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的苦痛，一定到了极致，若你能迈过这一关去……

“只是这一次出征，你就能超越她！”

崔虎这因为年龄原因始终有些耷拉着的眼睛猛然睁大，映照出无比炽热的光芒。

灵玉又是心头一震，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是波涛汹涌。

种种理智的想法在她的大脑一一流过，流到不知何处，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

你就是被鼓舞了，那就接受吧，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吗？怕自己受不起？怕自己又一次让自己失望？

安瑞啊安瑞，你胆小懦弱，又何必拉上我？

我把你从思绪万千泥潭里拽出来那么多次，这一次我又如何做不到？

她忍着身体的疼痛，忍着脑海中那狂暴的压抑，掷地有声道：

“我必灭神！”

……

崔虎走后，不知过了多久，灵玉浑身的疼痛感仍在，但顶着痛苦起身走动的能力似乎变强了很多。

她立刻就抛弃了颠得她胃酸都要吐出来的马车，继续骑马行军。

她相信刚才崔虎那番话，绝对是有的放矢，说不定是舅父亲自安排的，但她也相信，那番话里也并不都是虚假的鼓励。

人都更愿意站在自己的视角看待问题，在崔虎这里，一切困难不在于实际做不做得到，而在于坚持，这是她的人生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告诉她的。

所以她在知道了灵玉一些大致的人生轨迹后，会对这种坚持产生极大的认可。

……

韩曜有些怀疑人生。

他一整个上午的行军过程中，都显得有些呆滞。

就在今天清早，他被一个女兵，击败了。

这是甚至是经过某位将官同意的一场比试，没有准备，没有围观，众人都忙着准备继续行军，他就那么潦草地被撂倒了，没有太多反抗之力。

韩曜不是没败过，别说灵玉这样的修道者，就他的师父师兄，还有现在军中的许多军官将领，他都败过，但也并不气恼，除了灵玉，其他人等他到了他们的年龄，他肯定会更强。

假如这件事发生得再早几天，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只会佩服她身为一位百战老兵的勇猛，然后心中的斗志被激发。

然而就在前几天，在众人各种指导，各种说教，各种暗示之下，他终于明白，原来女子与男子，是真的完全不同。

除了修道者这种非人的存在，女子是肯定不如男子的，这其实也与他过往的人生经历相互印证，许多因为灵玉的存在而被他脑海里下意识忽略的东西都开始真正落地。

然后他就遭遇了这样的挫折，刚刚形成的一些观念瞬间崩塌。

“说你未长成，你还不信，她什么年纪，你什么年岁。”长官看他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似是教育，也似是安慰。

成人和孩子不一样，可能就差了那么几年，身体，心智，精神，完全不一样。

令韩曜感到无奈的是，众人因为他的出丑，好好幸灾乐祸了一番，复又不再对他进行排挤，这真的是……

“不用气馁，她也是天赋异禀的异数，之所以只是个兵，是因为空有身体天赋，没有修道天赋，也是错过了年纪。”

长官的意思是，她很强，输了正常。

当然，令他呆滞的并不止是一件事，还有这位女兵对他的告诫：

他没有资格和灵玉走在一起，也不必与她过多的交集；

他与她之间只是京城高大的围墙下，街头巷尾的相遇产生的交集，而现在她已经逃离了京城那方寸之地，她即将大展宏图，千万千万不要耽误了她。

对此，韩曜在终于彻底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后在中午饱餐一顿后，心里发出了迟来的质问：

这关她屁事？

前途？谁没有似的。

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努力奋进，可以接受指点，但不能容忍指指点点。

总之他不想再理会外界对他和灵玉这份友情的评价，没有意义。

他不会说自己真的一点儿没受影响，但他的决定就是决定，他确认了自己不希望失去这个朋友，那他就不会失去，不会再因为任何外界的人或事而改变。

与此同时，遥远的京城中，皇贵妃忽然发现，不知何故，皇帝最近又开始怀念先皇后。

“他们真的极其抗拒她成为皇后。”

皇帝想。

他一直都能感觉到，她被崔家寄托了太多的期待，被修道者也寄予厚望，好像成为皇后毁灭了一切。

事实明明并不如此，但毕竟他们都是如此爱她，无论是崔家人，还是那些被她伤透了心的女兵们，他们明明并不知道真相，并不知道她的无可奈何，大多也舍不得对她恶语相向，只恨着皇帝。

恨着她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要成为皇后，而不是永远是崔将军，永远是崔家女。

皇帝听说过崔虎，那是在皇后死后，那人为皇后服丧，整日着白，让周围人烦扰。

那时候她已经被调到了西部边境当边军，这一次也是定远侯特意调她回来。

现在，她看见灵玉了，又恰巧是这个姑娘最脆弱的时候，她会告诉她什么？要做得像皇后一样，亦或是完全不一样？

还有那天……影卫对灵玉的态度，究竟如何？

呀，今天是520，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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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