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
一个约摸十几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根寻常的牧杖在放羊,神态轻松悠闲,忽然听见脑海里传来这苍老威严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向草原深处望去。
在这里只能望见苍狼神殿圆顶上的一颗明珠的光芒,而不见神殿,更不见神像。
“她?就是那个要和也抢夺天命的人?”
少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但其实他只需要在脑海里想,并不用发出声音来。
“就是她。”
“可汗的军队会杀死她。”
他信誓旦旦地说,并不认为对方真的可以对自己构成威胁。
随后他没有再听见苍狼神的声音,便又继续放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远处的神殿,依旧静静地矗立在一处山岗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神殿自然不是草原牧民日常生活的那种可移动的穹庐毡帐,它不能移动,而只是有形似毡帐的圆形尖顶,实际是岩石基座的石砌宫殿,顶上镶嵌着蓝黄两色的琉璃瓦,有着中原宫殿一样的雕梁画栋、流云刻纹、飞檐翘角。
与寻常宫殿不同的是,宫殿的大门是苍青色,以及尖顶上镶嵌着一颗来历不明的明珠。
整座神殿几十米高,看起来气势恢宏,庄严肃穆,八米高的苍狼神像立在神殿最中央,所有正殿和偏殿上都刻画着苍狼神施展法术、拯救草原的景象。
草原上的人都知道,神殿是不能移动的,它一定会在那里,让所有人都知道它在那里。
刚才听见它声音的少年,是方圆几十里唯一在这里放牧的牧羊人。
他从小就大部分时间生活在这片草原上,他们一家人都在这里,像普通的牧羊人一样生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样一户普通的草原人家有这样的资格,有人猜他是可汗因为某种原因不可言说的私生子,也有人觉得苍狼神也许只是体恤子民,不愿意让这水草丰美之地被浪费,但更多的人还是相信,他是特殊的,他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苍狼神的祭司。
他自己知道,事实远非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在他身上所谓的天命得以兑现之前,他必须先努力保住自己家的这片草场,必须和他在心中信任与信赖的王庭进行对抗。
苍狼神依旧是草原民众心中的无上神明,他们依旧愿意放弃各个部族的古称,自称是苍狼部族,但他们已经不再让神明来决定一切。
他们认为,神明应该只做好神明的事,人的事会由人自己来处理。
所以现在,他们一家对这片草场的权利,已经不再能够受到绝对的保护,这是一件令人极为苦恼的事,就算他有神所说的天命,也暂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灵玉还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已经被这片土地上的神明所感应,在她看来,她只是骑着马,跟着队伍,迈出了很普通的一步,好像和之前的每一步都没什么不同,仿佛命运齿轮的咬合从来寂静无声。
马蹄声似乎打破了草原的宁静,但草原从不宁静,灵甲军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也不过是让一切变得更加热闹。
一支千人的骑兵队伍,就是最近袭扰边境的主力,灵甲军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大致位置和行进方向,正在向他们进发,直到斥候已经能够打探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在进一步靠近之前,灵甲军的脚步慢了下来,正当灵玉疑惑之际,却看见灵甲军之首的黑风施展了不知怎样的法术,周围因他们的到来而被扰乱的灵气忽然变得正常起来。
“他们可是王庭的精锐,不是那种拖家带口的部落。
“里面会有神殿侍卫出身的将领。”
身边的人眼中都闪着精光,对方越是强大,他们越是兴奋。
当灵玉真的看见敌人时,那绿地上涌动着的黑色洪流还是让她心情澎湃,手心微微发汗起来。
那是一群猛士,只看外表,对方精锐程度不亚于及方,当然其武器铠甲的精锐程度肯定不如。
“放箭。”
远远地,灵甲军的弓箭手们就开始放箭,他们的弓与箭之精良,使得同样的距离对方完全射不过来;同时,上百弓箭手中有十几个修道者,他们的射程都远超常人,射程极远,让一个个已经发起冲锋的骑兵都倒在半路上,让对方的弓箭根本射不到他们;
其射箭精度也极准,个个都强于所谓草原上最好的射雕者;
他们的耐力也远超常人,能够接连不断地射出一支支夺人性命的羽箭;
最重要的是,他们箭支的力度足够一次穿透好几人,杀人力巨大。
且不仅仅是修道者们箭无虚发,就算是普通弓箭手,在黑风将军不知名的法术加持下,准头和力度也极其可怕。
灵玉看着最前方的大修士,心中生起无限的期待。
几轮箭雨过后,对方前排各个方向过来的所有速度快的骑兵都已经倒在了半路上。
最重要的是,所有身上带有灵光的草原将领,都已经倒在了一支支修道者的箭矢中,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催动身上由苍狼神所赋予的神力。
到了骑兵冲锋的时刻,他们兵分两路,如同离弦的箭,直插入敌人的两肋。
意外地,灵玉被叫到了主将身边,没能跟着他们一起,只是看着他们修道者在前,普通骑兵在后,对着剩下的敌人进行残酷追杀。
“这……将军,怎么没安排包围?”灵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对方很明显在四处溃逃了,应该提前合围才是。
“我们去合围。”
“我……我们?”
灵玉惊讶地被这位将军带到了敌人后方,开始了一场狩猎游戏,对或是还骑着马撤退、或是已经步行溃逃的士兵进行追杀。
她只是跟着不远处的主将有样学样,看着他身边亲卫举着黑字旗,有一种极为荒诞的感觉。
一如既往地,她不是一个看外表能让人恐惧的存在,像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明明他们之前还有些慌乱,看见她后,又露出一副狰狞的、不似人一般的垂死挣扎之色,他们觉得自己勇猛极了。
灵玉完全来不及多想什么,下意识夹紧马腹,手里的长枪紧握,迎接着一个个敌人的利刃。
当长枪捅在他们身上,捅出一个血窟窿时,灵玉几乎没有什么实感。
这是来打仗的吗?
下一刻,她忽然明白,果然这只是对她的考验而已。
这时一名身披重甲、手持弯刀的勇士向她冲杀而来,他明显与其他撤退的敌人不同,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目光中满是狂野的杀气。
这似乎是一个正常的敌军,也是一个将领,他的战袍鼓动着,若是此时有风,定然十分好看。
很可惜,此时正是夏日燥热无风的时候,太阳被白云遮挡,又无法使对方的铠甲反射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这一切让此时此刻的仪式感都被削弱了,只有周围不断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马匹的嘶鸣声,让这一幕不至于太无趣。
灵玉紧握长枪,策马向对方冲去,枪尖锐精准击碎了对方的砍刀,刺入了对方的胸膛,再轻轻一挑,整个人都被挂在了枪上。
紧接着,他身后追随着他的士兵都慌乱起来,有的还想向她冲锋,有的已经再次调转方向。
她则像一台精准而没有温度的机器,收割着这些人的生命,带给这些人无尽的惊恐和绝望。
四处溃逃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追击也越来越像一场狩猎。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真的没太久,举目望去,除了手无寸铁的投降者,就再没了敌兵,所有人都开始打扫战场。
她低头看了看满身血红的自己,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她好像杀了许多许多人,而这一切的过程中,她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多余的想法,譬如她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要进行杀戮,为什么要对这群人斩尽杀绝,她杀的这群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做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切的答案她都知道不是吗?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需要眼见为实,她应该相信他们告诉她的。
但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杀一群陌生的人,倘若没有因为杀戮产生着种种的怀疑与思考,那才是不正常的。
“还疼吗?”
主将黑风在她身旁勒马,一脸探究地问她。
“什么?”灵玉一时不知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你身体的疼痛。”
听到他的话,灵玉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然不再有任何疼痛。
灵玉看着眼前这位有些古怪的大修士,努力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不是‘渴灵症’?”
“是,但引起渴灵症的原因不同,解决办法自然不同。
“你该想想,为什么会得渴灵症。”
说着,对方不再理会她,而骑兵中的修道者同袍们拉过她,带着她一起搜集战利品。
灵玉的身体不再疼了,但她又开始头疼起来,这既是某种对人苦恼状态的形容,也是真正的疼痛。
渴灵症,应当只是一种渴求的灵气的状态,又如何能够是渴求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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