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个到的男孩儿和第一个到的灵玉，都是新来的弟子，初来乍到都有个“试读”，看看先生愿不愿意收这个弟子。
灵玉的标准那是已经说好的，能正常上课就可以受，另一个则不确定了。
众人都好奇地打量新来的二人，猜测他们能不能留下来。
这位曲阳侯府来的小姐称华十二，华家的十二姑娘，今年三岁半多，年纪极小，但看着规规矩矩，有模有样，带了一个大好几岁的女书童，为她摆好了书本和笔墨纸砚，一切井井有条。
而那个新来的小郎君名叫韩曜，是中城兵马司指挥韩振平的独子，今年已经八岁了，算是正当时的年纪入学，但似乎很不情愿，坐下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已经在学堂的事实，从自己的书箱里拿出一应书本笔墨。
灵玉没有太在意其他人，只是跟着先生的节奏去读书。
然而耐不住坐她左后方的韩曜频频出事故。
他先是在书箱了翻了很久都找不到书，惊动他前面姓顾清朗帮他找，对方从书箱的最上方一下子就拿出了那本。
而顾清朗看他茫然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这韩家小郎君好像……完全不认识字。
这里说是蒙学，但来的人，可能一来就会写的没几个，毕竟年岁小，但大部分人都是认识一些字的。
像这种八岁了还一个字都不认识的，着实罕见。
“兄弟，实在多谢！”韩曜感激地看着顾清朗，并在冷先生逐渐失去耐心的眼神下小声道谢。
这一早上，韩曜着实可以说得上是状况频出，坐在他前面的顾清朗只能频频回头帮忙。
学堂里也有些默认的规矩，不是学生们完全解决不了的，不会去劳烦助教，因为助教多是家境贫寒的书生，几个人轮流在这里看顾，平时也是自己在读书。
而频繁被打扰的顾清朗没有不耐烦，只是为韩曜担忧起来。
一开始，他看他一个人背着书箱，没有带书童，还觉得这新来的同窗有那种艰苦朴素的气质，认为这在官家子弟中很难得，很像那些被他爹欣赏的寒门书生。
但现在来看，这大概是家里完全没有相关的教导，不知道读书是怎么回事。
他很怀疑，韩曜真的能够通过“试读”吗？
想着，他把自己这里已经裁好的纸、研好的磨递给韩曜，又一次换来对方感激的眼神。
而他自己要自己动手裁纸，一旁的伴读也面无异色地帮他研磨。
韩曜不认字，不会写字，则不怎么会拿笔。
在这课堂上，他过得无比煎熬。
好在有和他同样处境的新同窗，对方今年好像才三岁多，萝卜丁一个，笔也拿不稳，想来也不太可能认字。
所以当先生把她写的一张部分千字文放在他面前，对他开嘲讽时，他真的是无比的懵逼。
他看得出来这字也并没有多好，比前桌的顾清朗差远了，但每一个字都写得清清楚楚，规矩板正，而且人家会写，就已经比他强太多了。
他恍惚四顾，发现这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不会写字，顿时脸涨得通红。
灵玉转头看着那怒极的韩曜像是要发作，但刚刚想说什么就被学堂的护院拦住，拉到旁边去清醒清醒，她摇摇头，轻轻叹气。
对于冷先生的这种拉踩，她心中多少是有些反感的，上辈子也没少经历过这种事情，无非就是变成众矢之的被人排挤罢了。
如果她要长期在这里读书，肯定是要做点什么，但现在只是个几个月的过渡，那就不必在乎什么了。
这里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到了课间休息，先生不在时，众人也嬉笑玩闹起来，毕竟都是小孩子。
十堂姐过来拉着她说话，给她讲解这学堂需要注意的事，顺便还小声地将韩曜今天出丑的事狠狠嘲笑了一番。
灵玉没有应和，她能感觉到因为韩曜这个显眼包的存在，她的存在感被弱化了，只是一个有些聪明但平平无奇的勋贵小姐，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是她想要的清净。
另一边，韩曜坐在学堂后院里的石墩上，气才喘匀，眼睛里还有些血丝，一个人生着闷气。
这时有人凑上来，小声说：“韩兄还气着呢？冷先生就这样，只看得起资质好的和家世好的，我们这种各方面都略差一筹的就是很不被待见。”
韩曜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他可不觉得自己资质不好。
那人又继续道：“是觉得被那华小姐比下去了？哎呀，这有什么，女子眼下再怎么学得好，将来也是不过是嫁人罢了，你何必与她比去？”
听完这人的话，韩曜再没看一眼他，只道：“我不认识你，别叫我韩兄。”
说完韩曜便起身离开，留下那人在原地又气又恼。
很快，韩曜找到了正在一个人漫步的顾清朗，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眼泪汪汪：
“兄弟你一定要帮我，我不但不如其他人，竟然连一个三岁幼童都不如，实在太丢脸了。”
顾清朗先是被惊吓，然后满脸尴尬，他已经能够听见不远处一些人幸灾乐祸的笑声：看你去装好人，现在被赖上了吧！
“韩兄，我肯定帮你，你先松手！”顾清朗一开始就下意识想要挣脱，但他发现自己的力气远不如韩曜。
“啊啊好！”韩曜慌乱松手。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这里的同窗可不是他从小一起习武的那些同门，下手时必须得轻一些。
顾清朗感觉自己胳膊一定红了一圈，但他不好查看，那太不雅，而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道：“韩兄不必如此，这学堂中的其他人最少也读了一年书，像我在家里加上学堂已经好几年，而那位华家姑娘能写满一张纸的千字文，想来也是家中花了很多时间教导。韩兄从未得家中教导，又是初来学堂，一时比不上很正常，只要韩兄勤学苦练，定然能追赶上。”
“原来如此！”韩曜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拍着胸脯道，“我就说嘛！我韩曜从小到大比谁差过！只要我认真学，我肯定是学堂里最强的！”
顾清朗听了他的话，讪讪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周围听见他这话的人已经笑疯了。
这学堂里资质最好的就是顾清朗，他也最得先生看重，先生说他是这群人里于科举一途上最有希望的。
当然先生没说的是，顾清朗可能是唯一有希望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韩曜着实是十分努力，从零开始，一点点地认字，读书，写字。
顾清朗还有养正堂的助教也很是耐心地帮忙。
冷先生再没对韩曜有什么特别的态度，韩曜来请教他就解惑，也会时不时主动查验韩曜学习的进度，给出有针对性的指导。
这也不算什么关照，这里的任何学生，无论资质如何家境如何学习进度如何，都会得到他的教导；而对那些伴读书童，他不会主动指导，但有人寻求他解惑，他也不会不理。
相比韩曜的坎坷，同一天入学的灵玉则是在入学三天后就正式成为学堂弟子，把韩曜羡慕得不行。
终于，在努力了一个月之后，顾清朗从冷先生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便很是高兴地对韩曜说：
“恭喜韩兄！冷先生答应收下你了！”
“太好了！真是多亏了顾兄帮忙，我能留下来都是你的功劳！”
此刻的韩曜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是让父亲鞭子抽着才来的。
两人很是高兴了一番，但不一会儿，助教就过来催促韩曜，赶紧收拾东西，换到后排去。
“为什么！凭什么要把我放到后排去？”
助教也不解释，只看着顾清朗。
顾清朗先愣了一下，然后措辞片刻，才道：“韩兄先前能够坐在第二排，是先生想考察你，眼下通过了考察，自然要按照学堂的规矩来换位置。”
“学堂什么规矩？为什么她不用换？”韩曜还是不服气。
虽然他没有指着，但这个“她”很明显就是指的那位华十二小姐。
顾清朗沉默片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时助教冷笑着开口：
“你的资质和你的家世，决定了你能坐在哪里。”
韩曜换到了所有人中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这里离最前面其实也不远，能很清晰地听见先生的声音。
“呵呵，姓韩的，说了你还不听，这下傻眼了吧，你什么家世什么资质，还想和顾清朗和华十二比。”
韩曜身旁的人出言嘲讽道，这人就是韩曜来的第一天主动凑上来“安慰”他的那人。
“呵呵。”韩曜剜了他一眼，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那人脖子一缩，立刻不再吱声。
学堂里不能打架，可不代表学堂外一定不能，寻常程度的斗殴一律算小孩子的玩闹，可不一定有人管。
何况，这学堂里也保留了一些小的武斗场，那些只比韩曜大几岁的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韩曜第二天送了顾清朗一支很昂贵的笔作为答谢，顾清朗是很不想收的，但他听说如果他不收下韩曜回去就要挨鞭子时，还是迟疑着收下了。
今日正常一更，欠更13k……过年真的没有纯属于自己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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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同窗（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