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家门的韩曜路过榕树下,惊讶地看见三姑娘满脸忧愁地在那里坐着,周围围着好几个人,细看还是那几个眼熟的。
片刻后,似乎她府里一个下人驾着马车,送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她便赶忙将包裹里的东西分发给众人:
“来来来,你们一人说一件家里和兵马司打交道的事,没打过交道也可以说一说印象。”
“我我我!”梅予辰高高举起手,“我外祖父说中城兵马司的人都是一群贪官污吏贱役杂兵!”
灵玉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你外祖父……是做什么的?”这一上来就是这么不客气的,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他是个商人,说在城里的铺子总是被兵马司的人骚扰,不给银子不行。他说这都怪我爹没本事,这么多年都没能调回京城,害得他的生意没办法扩大。”
灵玉嘴角抽了抽:“你爹不回来也挺好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梅予辰叹气,小小的人儿似乎为家里操碎了心:“可在我小时候,我外祖还总会说,他最得意的就是‘榜下捉婿’捉到了我爹这个进士,说我爹将来要当大官的,让我一定要好好跟爹学;可现在,外祖总说我一定不要学爹,不要像他那般迂腐,那样是当不了大官,挣不了大钱的,必须要学会结交和讨好大官。”
紧接着,他又用某种期待的目光看着灵玉。
从灵玉第一天看见他起,他就是个粘人精,那种强烈的目的性在一众小朋友中都很显眼,原来是家教啊。
可你在我这个兵马司指挥的面前说兵马司的坏话,又是几个意思?
“你真笨啊!”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的韩曜上前嘲笑他。
“你爹是朝廷正七品的官,你外祖是什么,富商罢了,终究是个白身,白身什么意思明白吗,就是普通百姓,一个官老爷和一个普通百姓,你该听谁的学谁的?”韩曜叉着腰,为自己这番话感到十分自豪。
而灵玉一时间有些沉默,她竟然很难说清楚梅予辰他外祖的说法,和韩曜此时的说法,到底哪一个更“正确”。
“我家没有和兵马司打过交道,但我邻居家有,他们的房子被兵马司拆了。”甘寅挠挠头道。
灵玉又是一懵,赶忙问怎么回事。
可他好像也不太明白,说的的前言不搭后语,灵玉听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那是他家违建啊!”
“占了官道,当然要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很久,但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
几个孩子也并不怎么了解兵马司,或者并不能确认他们知道的是不是兵马司的人。
中城兵马司两千多人,一半是真正的兵,算是有编制,按照常备军在管;另一半都是役,是来为衙门服役的衙役,散漫得多。
两种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出来当差时大多是一半一半掺着。
小孩子其实是很难分得清楚那些衙门的,如果是兵,容易当成和御林军、禁军一样的存在,而如果是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顺天府的衙役。
他们说着说着就扯到那些升堂审犯人,或是传说中会悄悄出现在官员家后门偷听的所谓“暗卫”上。
可能也就韩曜稍微靠谱些,毕竟他爹就是兵马司的,但也就是说了些他能接触到的那几个副指挥的情况。
按他的话说,几个副指挥都是很勤勉的人,天天都亲自带人上街巡查,不像他爹,只会坐在衙门里喝茶,练武,或者出门应酬,天天不干正事。
他们正聊着,一辆马车从榕树下经过,看见他们这里坐了一群孩子,便从马车车窗撒下一把铜钱。
灵玉和众人皆是呆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们为什么要往地上扔钱?”蒋肃呆呆地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灵玉道,“他们把咱们当成街上的小乞丐了。”
顾清辉皱眉:“我们穿得很破旧吗?”
众人相互看看,除了梅予辰,其他人的确都穿得不算多华贵,毕竟喜欢上街跑的小孩儿都皮,穿太好出门很废衣服。
就算他们基本都是官宦人家子弟,也不是家家都经得起浪费。
其中韩曜穿得算是最普通的,穿的是武人和普通人穿得比较多的褙子,更像平民一些。
“但我们穿得也都很正常啊,为什么?”梅予辰十分不解。
“肯定又是哪个外地进京的富商或者官宦家眷,没见识的。”
蒋肃看着地上的铜钱,恨恨道,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委屈,将来要一雪前耻。
正当灵玉想打趣这个一直喜欢标榜自己聪明机智,实则只是会阴阳怪气的心机男孩儿时,却见他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
“我让我爹参他去!灵玉姐姐你刚才肯定看见那马车上挂的牌子了是不是!是谁家?”
“对对!蒋肃他爹骂人可厉害了!”梅予辰拍手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灵玉则是笑得眼睛眯起来:
“看见了,但是不告诉你。虽然这家人眼睛不怎么好使,但你们一个个的都嫌弃家里的护卫跟着,让你们玩儿的不痛快,非让他们离那么远,人家误会不也很正常。”
“是灵玉姐姐在,他们觉得我们安全,才不跟那么紧的。”梅予辰时刻不忘讨好。
而甘寅依旧呆呆点头。
“你们出门还是要注意安全,就算这里是内城,你们也别让护卫离你们太远,不然出什么事真的来不及。”灵玉很是严肃地叮嘱道。
这以后,治安问题可都是她的责任了。
灵玉见问不出什么,便又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弹珠,陪众人玩儿了好几把。
明天就要面圣了,然后就是正式进衙门上任,此刻的她,莫名有种淡淡的焦虑感,导致很不想回家,很不想干正事,只想在外面浪费时间。
待一个个的都散了,灵玉感觉到一阵空落落的,她忽然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周一恐惧症。”
正当她忍不住感怀时,韩曜单独找上她。
又是在这棵榕树下,他对着灵玉郑重弯腰一拜:“多谢三姑娘大恩,韩曜以后定然结草衔环以报。”
灵玉回了一礼,然后摇头:“算不上什么恩,不过是想你父亲能帮帮我。后来看他的模样,怕是一根灵香不够让他明着相帮,也不知这背后又是各种情况。”
韩曜则是一脸坚毅:“和他无关,我的事不用他管!姑娘的恩德既然施于我,那我就当报恩。待我将来踏入修道之路,成就无上武道,定然要将今日恩情十倍告知。”
听到这话,灵玉内心是哭笑不得,忍不住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打击人的话,说了也没用,他就是这种人。
何况他若是真想走这条路,前期还真的得有这种无知者无畏的气势。
纵然他没有什么灵韵,天生的根骨也不算最顶尖,但还真不是一点儿希望没有。
毕竟,她不是还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灵玉枯竭的现状吗?
在这个世界活得越久,她就越有一种,自己好像真的有什么天命在身上,真的可以去改变些什么的预感。
她又低头看向那枚灵玉,那是最好的凭证。
所以,有什么可恐惧焦虑的?她该是兴奋,该是战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怀着这样的心情告别了韩曜,回府为明天的面圣准备着。
韩曜则是一直到了夕阳斜照时,方才回到家。
看见他爹在他房里等他,他也没太意外,毫不讲什么礼节地和他爹并排坐下:“有事?”
韩振平也不看他,自顾自端起茶盏,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架势:“你知道我今早去刑部尚书家上门赔不是,为什么没带上你吗?”
韩曜眨眨眼:“这还不简单,我打小膝盖就硬,服不得软,您是去服软的,带着我恐怕得让人家赶出去!”
韩振平手一抖,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茶盏摔了,他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见对方满不在乎,又无奈地继续道:
“明知他打不过你,你就不该应他的斗,所以我打你。
“但你打赢他,不是什么错,更不需要什么上门赔罪!”
韩曜眨眨眼,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原来爹你也是能讲道理的,我还以为你只会无理取闹呢!”
韩振平看着欠揍的儿子,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你还别不服气,今日三姑娘来你是怎么做的,匆匆忙忙让我收了人家的礼,结果我出来时人都走了,我连个道谢的机会都没有。”韩曜可算是抓住了他爹的把柄,平日里韩老六没少训斥他的为人处世。
韩振平则是身形顿了顿,又瘫在了椅子上。
“我……哎……”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孩子就是孩子,有些事他们是真的理解不了,说了还不如不说。
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清明节满血复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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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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