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昏迷了整整两天。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小旅馆房间已经开始掉皮的简陋的白色天花板。她顺手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发现早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只有将视线转到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为第三天上午5点。
居然睡了这么久。
野上翻身起床,病了两天的身体微微颤抖,有点不受控制,嘴里一阵发苦,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她没有给手机充电,实在是不想看到中原中也的未接来电。
跟着中原中也上课的第二天就放对方鸽子,她也算是旷古绝今了吧。
屋子里的一切都跟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站在房间中的野上却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顾不上已经饿了两天的肚子正叫得欢畅,她决定先冲个澡。
小旅馆简陋的浴室里,长睡袍被随手扯下扔在地上,手腕上清晰的触感传来,她低头,看到自己双手手腕已经被重新包扎过,没有了之前的汗渍血迹。
是回来时自己包扎的么?野上有点恍惚,她试图回想起自己回到旅馆后的事情,很快又选择了放弃。训练那天太累,又生着病,记忆实在是不太清晰了。6点还要赶到格斗场,她的时间不多,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再浪费时间。
当天早上6点,格斗场上。
“中也先生。”
野上静静站在格斗场中,看着名叫中原中也的男人一步步走近。中原皱着眉,神态凶狠。野上有理由相信,在黑手党的历史上应该从来没人敢放面前这个男人的鸽子,让他一等两天,还敢在事后这样堂而皇之得自己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做到了别人所不能及,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氛实在严肃,野上倒想为自己的勇气鼓个掌。
中原中也走到了野上的面前,看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不满和恶意,如果说太宰治的眼神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坠入再无生理,那么中原的眼神就似野兽的獠牙,明知危险却无从躲避,最后只能被吞噬殆尽。被这种目光盯着,野上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有那么一会的时间,中原中也只是站在原地,用这种眼神看着野上。野上迅速低头,不想与他对视。
“没有什么想说的么?”中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说什么?她能说自己回去就病了两天,然后向他控诉他的训练有多么可怕?还是哭诉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孱弱,承认自己有多么弱小?
野上摇摇头。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解释什么,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无论是对广津开枪还是自己无故消失的两天,她从不觉得黑手党的人会听她解释,所以从不解释。
“嘁!”对于这个反应,中原中也很不满,却没有再说话。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什么,冲野上扔过去。
野上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得接过对方扔来的白色东西。她下意识看向手中的物品,然后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双白色的手套,不是丝绸锦缎,但却柔软异常,隔着双手厚厚的绷带她也能感受到那种舒适的触感。
野上自然知道这幅手套是用来干嘛的。她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但一双手却是活生生被剥了皮,即使绷带再柔软,摩擦在双手新长出的嫩肉上还是钻心的疼。每天回去她都要用很长时间才能将双手的绷带拆下来,那些绷带往往与血肉黏在一起,如果不加小心会直接扯下一块嫩肉来。
也不是没想过换双手套,只是一来戴手套会妨碍手指的灵活性,二来市面上那些为正常人设计的手套,对野上已经没有皮肤保护的双手来说还是太过粗糙。
“这是给我戴的?”话一出口,野上就想捂脸。
真是蠢毙了,她默默想着,不是给自己戴难道能是让自己拿去洗么?只是毕竟问都问了,她也只能等着对方的嘲笑。
“我让银帮忙洗的,没有其他人碰过。”中原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压了压帽檐,挡住自己的表情。他将这个问题听成了另一个含义。
野上弥生子是真的觉得很惊讶了。
或许是当初被西村留下的阴影,野上不喜欢与男人有肢体接触,更不想碰男人的东西,上次与罗伯一战之后,为了拷问而曾经摸到过对方的身体,野上恶心的差点洗掉自己身上的一层皮,这已经不是洁癖的程度了。但不与男性接触,这在黑手党中几乎是不可能的,野上很清楚这点,因此虽然心里非常难受,也从未将此表现出来。
面前的人只与她接触过一次,居然能发现她隐藏得很好的厌恶。一时间,野上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默默解开绷带,看着白色绷带一圈一圈掉落,第一次在人前裸露出那双已经没了表皮的狰狞的双手。
中原中也挑眉,用平静的眼神看着野上换上白色的手套。
手套很合适,大小完全贴合野上的双手,尾端修长,一直延伸到小臂,将她手腕的伤口也裹在中间。野上试着握拳,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手套柔软轻薄,露骨的几个部位即使被蹭到也不会觉得疼痛了。
毫无疑问,这是为野上特别定制的手套。
野上神色复杂。她低头看看自己双手上漂亮的拼接款白色手套,又抬头瞅瞅中原中也有点尴尬得用帽子挡住脸的神态,张嘴欲言又止。
事实上,野上有点词穷。
自己本该道谢的。野上清楚这点,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感觉。抛开所有的目的不谈,她只是单纯想要感谢对方。但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她实在张不开嘴,也发不出声音。她只有不断偷瞄中原中也,不断欲言又止。
被这种明显的目光所打量,中原中也很快炸毛。他几乎是跳到了一边,用凶巴巴,却没有气势的语气道:“有话快说,老是看什么看!”
被他一凶,野上也是怔了一下,然后她用尴尬的,令人难以相信的扭捏姿态,小声问:“那个……中也先生,黑手党里应该没有潜规则吧?”
回应她的是中原中也踹过来的一脚。
对于野上无故旷课的两天,中原中也没有过问,这让野上多少松了口气。新的手套很合适,无论是负重还是出拳,虽然不能完全防止伤口出血,但比起之前粗糙的绷带确实好了不少,她很快认真投入到新一轮的训练中。
沉重的哑铃被举起又放下,比起之前生病时候,野上现在的状态无疑好了不少,虽然动作看起来还是很艰难,却已经能应付这种强度的训练了。
中原中也像之前一样靠在墙边,看着野上的动作。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这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倔强的十几岁女孩。他又想起那天在大厦顶层,听野泽讲完这个女孩的故事后,太宰治和他的对话。
“那么,太宰,你让我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记得他是这样问的太宰治。
那时穿着砂色外套站在大厦顶层的男人,露出了难得的严肃表情,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中原中也:“我希望你教导野上弥生子。”
“纳尼?”中原中也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可是比谁都清楚面前这个家伙的真面目,冷静,理智,冷血,毫无感情,他从不觉得对方会做出看一个女孩可怜就给她找个归宿这样的事情来,事实上,太宰治会在贫民窟救出芥川,就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再加一个野上,怎么看这事都不科学。
完全预料到自己搭档的反应,太宰治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大厦顶层的风刮得很厉害,砂色的风衣被狂风吹成各种形状,在他身后狰狞得晃着,他这样解释:“这个女孩很厉害,异能力又非常灵活,假以时日会成为你身边很大的助力。”
“哦?”中原中也以单音节回应,他当然知道一个从来没有进行过系统的暗杀教育的女孩在长期被关押后,独自一人干掉所有森山高层,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他也清楚,这也只是女孩在长期压迫下爆发出的潜能,以后如果真的在黑手党这条路上走下去,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啊,果然这种说辞不能打动你么……”太宰治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他用一只手按着眉角,认真思索状。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中原中也有点不耐烦,虽然嘴上不承认,他最怕的就是对方这样思索的样子,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太宰身边的人肯定要倒霉了,而这个人十有**会是他。
“不如坦诚点说吧,”太宰治摊手,他神色很正经,“我希望让中也就近监视她,老实说,我觉得能杀光森山高层的人不会被那些小喽啰追得难以自保,她会来港口黑手党,或许有什么目的。”
这个说辞可信度倒是高了不少,中原中也打量着太宰,似乎想起什么一般,用怀疑的语气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监视她,或者交给芥川?”
“我倒是也想啊,”太宰治苦恼得以手抚额,中原中也会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理由,太宰只能用这种动作掩饰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他无奈得解释:“她第一次在我面前使用异能力的时候被我吓了一下,现在看到我就像个兔子一样,如果让她跟我学习,怕还没学到什么就把自己吓死了。”
他做出一副“我很无辜”的样子看着中也,得到对方“果然你丫有问题”的回应。
“至于芥川,”太宰继续解释,“虽然他的异能力是很厉害,但监视人什么的,他完全不行。”
想想那个芥川热衷于战斗的样子,中原中也不由撇撇嘴,他自然也知道对方不适合监视这一行。只是他实在不甘心这样被说服,只能皱着眉头补充一句:“我会去看看那家伙,先说好,如果是像你这种令人生厌的家伙,我是绝对不会收下的。”
“放心吧,”太宰治笑眯眯的看着他,“她肯定会让你满意的!”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中原中也面对着可疑的微笑停顿了一下,然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就可以,干嘛还要选在这么远的地方?”他开车过来也用了一个多小时,想到等会回去还要更久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不悦。
“这个嘛,”太宰治一步一步后退,一直退到顶楼平台边缘,他的身后空荡荡的,底下就是繁华的街道。他露出了那种让中原中也深恶痛绝的表情:“当然是因为这里够高,方便自杀~”
他又向后迈一步,直接坠下。
就知道会是这样!
中原中也将外套扯下来扔在地上,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一路追过去。整个大厦回荡着他气愤的声音:“混蛋青鲭,我要杀了你!”
总觉得中也会听太宰的话很奇怪……但是如果太宰拿出可能威胁港口黑手党这种说辞来,这事就另当别论了……
以及,中原中也其实对太宰治说的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然后其实中也乐意教野上更多的是他觉得这家伙很合他胃口,听话又能忍,比较像是个好苗子,刚好她又引起了宿敌太宰治的兴致,所以他其实对野上更多的是好奇,还有就是对自家学生比较护短那种吧……
其实好想把野上配给中也,可惜他有太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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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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