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纨绔子弟！”有人骂。
“要是我家也那么有钱就好了。”有人羡慕。
“这废物也是命好，有个有钱的爹娘。”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过家家的游戏结束了，我迫不及待看他后面屁滚尿流的样子了。”
“别废话了，乖儿子。”沈念突然出现在他耳边幽幽道。
“你……”男子被突然冒出来的他吓一跳。
沈念一脸贱嗖嗖的模样，手张开在耳边等对方说话，“怎么，自己说的我能爬上去就喊我爹，龟儿子言而无信啊。”
“我……你……”少年涨红了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沈念捏着一个回音石，挑着眉反复播放着：
“他要是能上去，我喊他爹。”
“能上去，我喊他爹。”
“喊他爹。”
“爹……”
此时正逢一位仙长下来检察场地，沈念问道：“道长，参赛者若言而无信当如何？”
一方脸道长严肃道：“言而无信品行无端者，当即退出选拔，并且终生不得参与选拔。”
少年脸红了绿，绿了红，最后把自己憋成个紫色的大茄子，但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低着头不情不愿，“爹……”
沈念斜着身子去看对方羞愤的脸，左耳垂坠着的青玉玦陡然泛起流光，随着动作折射出好看的光影落在脸上。一袭青衫，像是裁了雨雾中的山影织就，衣襟处用银线游走出松柏的暗纹，随着胸口的起伏恍若月下松涛，恍若仙人。
周围人不禁看得有些出神。
只见“仙人”定了一会儿，直起身来，掏了掏耳朵，一副欠揍的模样，“算了，我生不出你这么丑的儿子，别喊我爹。”
众人立马回过神来，感叹这样恶劣的性子，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凭着“钞”能力，沈念一路绿灯。
但谁也没想到，亲传弟子名额，最终对决的人会是沈念与萧二。
“不用比试，他必然摇着尾巴把名额让给萧二公子。”“也是，这舔狗平日里巴不得把自己都送给萧公子，更何况一个花钱买来的名额。”“呸！他也配。”
“阿念，你身体无碍吗。”萧二皱着眉，疏离的面庞下压着一双带着情绪的眼，“我怕伤到你。”
“少废话。”沈念淡淡道，掐了个诀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萧二抬眼正视着沈念，对方一改往日唯唯诺诺，意气风发。萧二面露一丝惊讶，随后又快速敛去神色。
沈念这具身体虽法力全无，但他醒时就发现自己的法器“止惑”跟着一起过来了。
自己纵横天下多年，可以说是除了谢无妄没有敌手，止惑跟随他多年，自然也威力非凡。
况且止惑跟随他多年，早就有了自己的灵识，无需法力操控，他可以自行变幻各种模样。
山上突然下起了小雪。
比试开始萧二甚至没有用剑，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皱着眉，“阿念，不要闹了，我不想伤你。”
一副担忧的模样，但眼里藏着的是极大的不屑与自负。
沈念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众人摒着气。
不认识他的，被台上少年的气度吸引得挪不开眼，等着他精彩的表现。
但认识他的，全都只等看沈念出丑。
只见少年轻轻一握，便在空中凭空捏出一处虚空。
众人发出惊呼，“难道他是极为罕见的召唤系？”
随后少年用力一拔。
只见一柄古朴的长剑夺空而出。
但细看——这剑破烂得仿佛锈了千年，估计切猪肉都费劲。
众人：……
沈念：……
止惑你搞什么，一段时间不见整这死出。
“我就知道，他就是个废物，估计临时抱佛脚学了个什么唬人的招式。”
“笑死人了。”
你怎么不笑死！止惑在他的灵海里幽幽吐槽，随后又朝着沈念撒娇道：呜呜呜，主人你终于想起来喊我了。
没理众人的嘲笑。
他并指划过剑刃，溅起的血珠如同活物般顺着剑身的花纹游走，转眼绘成一柄血红的妖刀，在苍白的皮肤上折射出妖冶的红痕。
紧接着，沈念没有停顿直接使了个招式，剑风卷着碎雪扑向对方眉间，高束着墨发的冰丝带随着他动作扫过颈侧。
那速度极快，快到萧二的剑都还没架起便被击飞。
萧二心下一阵吃惊，对方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剑，自己为了卸这剑的力道，使了已是十成功力。
他不再轻敌准备进攻，手腕却因脱力止不住地发抖。
沈念见他这副呆滞的模样，毫不意外。
止惑可是当年一剑挡千人的魔刀，别说萧二一个小辈，就是大乘境界的老道都不是对手，这一剑他都是收着力的，起码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场面陷入一阵死寂。
“怎么了，萧道友。”有仙长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出声问道。
萧二缓了片刻，颤抖着，拱手轻声道：“我败了。”
众人：？！
“什么意思，过分了，演都不带演的。”“就是，我还等着看沈念出丑呢。”
“萧二哥你是不是收钱了。”“你不许污蔑萧二哥！”
……
众人吵吵嚷嚷，他们不敢相信萧二作为年轻一辈中的灵修翘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败了。
萧二周身慢慢渗出无数道血痕来，细密的痛苦令他站不起身，半跪下来，洁白的道袍上积了灰。
而沈念站在光里，一尘不染。
一身碧色的衣，衬得沈念俊的俊脸愈发妖孽。
风雪带来几滴血溅到了沈念的袖上，沈念执剑，利落地割去了污损的衣角。
萧消跌坐在台中，伸出手，逆着光，只能看见对方分明的棱角。
他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换种说法，他好像失去什么了。
从自己有记忆起，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跌跌撞撞跑的沈念好像不一样了。
自己一面瞧不上他的无能，骂他笨。
又一边帮拍干净他身上的灰尘，耐心地教他窍门。
也许是自卑于家室，一面纵容沈念，又一面纵容众人对沈念的诋毁，去满足自己内心的某处阴暗。
习惯了当看客默许别人欺负沈念，再出面示好。
就算这样，沈念也还是会无怨无悔地追随着他，
因为他是萧消，沈念给他的偏爱让他有恃无恐。
然而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沈念对自己的好，不是他好，而是沈念好。
他伸出手试图留住什么。
却发现离开天赋二字的自己，一无所有。
甚至连那一片衣袖都留不住。
-
一众道长在沈府内等着沈念收拾回宗门拜师。
沈夫人肥厚的双手搂着沈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啊，娘希望你有出息，但你出息也太有出息了。”
他年少不懂事同父亲闹别扭多年不归家早就忘记撒娇的感觉了，此时如此热烈的母爱让他心里不由地软了，虽与原主父母相处仅短短几月，却从心里真的认了对方。
他挠了挠头忘见那日的青衣女人也在。她见沈念望向她，一改往日严肃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了笑容，“阿念，恭喜你。”
“谢谢姑母。”沈念乖巧道。
沈夫人哭得一抽一抽地，“儿大不中留啊，哇啊啊啊——”“这是你喜欢吃的糕点。”“这是你最爱的几件衣裳。”
……
“你师傅每日卯时便会起身，你不要打扰他清修，有问题请教要在午时之后。”道长叮嘱道。
真好，可以睡懒觉，沈念心想。
“他老人家行踪难以捉摸，能碰见他需要运气。若是一个人在山上觉得寂寞，无聊了也可以下山来找师兄们玩。”
那更好了，没人打扰我。
“对了，上元节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扰你师傅。青溟仙长每年这时候都吓人着呢。”道长悄悄在他耳边说。
道长交代了半天，沈念都一一应着，“弟子明白。”
穿过几座玉做的连廊，又拐了不知多少个弯，来到一座灯火辉煌的金色大殿。大殿外种满了绿梅，香气袭人。理应是生机盎然的地方，却一丝生气也无。
沈念低着头谨慎地跟在道长身后，进了殿内一阵浓烈的香火味扑面而来。
沈念悄悄仰头看了一眼，只见正中摆着一张长桌，长桌因着风月磨损，露出内部一些细密的红色咒文，不知供奉着什么。
大殿的中央有一层下沉结构的断层，断层内画着一圈圈诡异的图腾，其间一个人形的雕塑跪坐其中。
被这大殿的神佛灯火照着，莫名像一座给神明赎罪的信徒。
细看墙上通明的灯火，竟是由几千盏大大小小的长明灯组成。数量虽多，但每一盏长明灯的形状都不一样模样精美。
这……
沈念心想，真是好他娘的壮观。
“不该问的别问。”旁边的道长低声提醒。
这有啥好问的……长明灯是供给死人的，这得是造了多大杀业得供这么多盏。
杀孽估计比他这个魔头还要重。
想到这他不惊打了个冷颤，自己这师尊也不是个善茬啊，刚出龙窝又入虎穴。
沈念心里盘算着，一边心想反正等自己修复完了这具身体就走，二人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瓜葛。
“青溟师兄，人我带来了。”道长恭敬道。
“嗯。”一道极低的声色。
沈念循声望去，才惊觉跪坐在殿中央的雕塑是个活人。
那人见他们来了，慢慢地直起身。
“快叫师傅。”道人连忙提醒。
“师傅。”少年乖巧地低着头恭敬道。
见人已送到，道长便告辞完便退出至殿外。
“沈念？”那声音极哑极轻，已听不出音色。
接着，是良久的沉默。
见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他大着胆子抬起头。
沈念：？？？不是，谢无妄，你怎么阴魂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