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那声音哑着，不知多久没说过话了，声带都变得生涩。
沈念吓了一大跳，一瞬间逃跑的念头叫嚣着充斥了每一个细胞。
但他立马想到——这张脸跟自己长得不一样，应当是认不出来的。
“师傅。”沈念忍住颤抖的双臂，强撑着佯装镇静。
“你的住处在西侧。”见到对方躲闪的眼神。
谢无妄眉头紧锁接着道：“若是不想与我在同一处……也还有别的住处。”
谢无妄望着他，看不出悲喜。
随后用修长的双指夹着一个乾坤袋递了过来，“这里有一些灵石功法什么的，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那乾坤袋模样精巧，不大的面料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绿梅。打开发现内涵数十枚硕大无比的极品灵石，放到市面上都是有市无价的宝物，谢无妄发财了？
他修行不是一向清贫，现在对弟子出手都这么阔绰。
我就知道他这些年偷偷中饱私囊！
沈念忍住快要龇出来的大牙甜甜道：“谢谢师尊。”默默将乾坤袋塞进了里衣，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谁知对方突然伸出手，摸上了他的侧颈。
脖颈间指腹略低于常人的温度让沈念心中警铃大作，他强行将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压下去。
沈念装作不解的摸样，讷讷道：“师傅......”
谢无妄生得高大，这具身体尚未及冠还在成长，因此两人身形差了一个头，少年脆弱纤细的脖颈在男人的大手下仿佛轻轻就可折断。
谢无妄皱着眉，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他冷冷道：“别动。”
要害被对方捏住，沈念不敢轻举妄动。
他觉得自己毫无破绽，止惑被他藏在三千虚空之中，他不信有人能探出来。
谢无妄的指腹上附了一层薄薄的茧，带来的不适感让沈念浑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但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只是用灵力在他身上走了一遭，好像只有片刻，但沈念觉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谢无妄拿开手，眼神示意他离开。
沈念试探地动了动四肢，惊奇地发现……前几日的伤都不痛了，他喜出望外：“谢谢师尊！”
谢无妄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嗯。”
没有再说别的，浅色的瞳孔里藏着一丝看不明的情绪。
沈念看着他这幅模样心想：这么久不见，谢无妄还是这么爱装。
得了离开许可，沈念喜滋滋地离开。
离开前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金色的大殿灯火辉煌，那人一袭白衣，长身直立其中，让他觉得对方好像有些
......寂寞。
日子过得飞快，他天赋奇佳不过三月，便达到了凡人修炼十多年才能达到的筑基，这样下去不出三年，他便可出山。
某日他下山挑水，却见撞见有群人热热闹闹地来回置办着些什么，他丢下水桶躲在树后听墙角。
“青云山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不知道谁家的女子能这么好运。”“是啊是啊，无妄仙尊娶亲咱们可得好好大办一场……”
听清对方说的什么，惊掉了下巴。
什么！谢无妄要娶亲？！他不是修的无情道吗？
“话说无妄仙尊孤身这么多年，怎么突然要娶亲？”“好像是天机阁的预言，无妄仙君的红鸾星动了。”
“无妄仙君不是修的无情道吗？”“谁知道呢，尊长的事岂是我们能妄议的。”“天机阁还说此事与天劫有关。”
“这么玄乎？然后呢？”“天机阁通过命盘算到了仙君的因果之人，说是要提前把事情办了预防变数。”
沈念听到这，这八卦的心蹭地一下上来了。
谢无妄无情道大成者，居然还能娶亲？想起对方那一副神情淡漠，无欲无求的模样心里就一阵不痛快。
凭什么自己身死道消，一无所有，还要用这副毫无修为躯体里，拜在他的门下每日陪笑脸，卑躬屈膝。
对方不仅过得风生水起，甚至还娶上了亲？
不行，我要去看看。
沈念随着送礼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一处缥缈的仙山下。只见为首者使了个诀，拨开云雾，一座浩瀚非凡鬼斧天工的大殿高悬在洛川之上。
那使者又捏了个诀，只见周遭的云雾自觉汇笼，造了座供人上下的台阶。
沈念住在谢无妄的山上，南侧是宫门，北侧种满了绿梅，东侧是谢无妄的住处，西侧是最大的寝殿给了沈念。
原来这才是谢无妄真正的住处！怪不得谢无妄整天神出鬼没的，原来是自己一个人享福来了。
自己的住处跟这比起来，简直就像宫里疯了的妃子的住处！
沈念原本还感恩戴德，现下只觉得一阵无名怒火。
好你个谢无妄，金屋藏娇。
沈念掐着腰，踢飞了脚下的一块石头，正在气头上没收住力，那石头不偏不倚砸穿了成礼用的礼服上。
“哎呀，谁干的！？”送礼的使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礼服坏了这可怎么办。”“来不及了，明天就要用了，这可是用北边极寒之地的蚕丝织的，工期不论光收集材料都要用上几十年。”
使者一副天塌了的模样，来人又在催了。旁边的使者小声道：“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见使者走远沈念从墙角钻出来，恶狠狠道：“活该！”
*
很快就到了谢无妄成亲的日子，沈念使了个术伪装在队伍里。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吹着拉着热闹无比，边走边撒着花瓣。
突然，队伍停了，好像有什么挡住了去路。
沈念往前走了走，只见前方雾里隐约立着一个人。
他离近了些看见清那人蓝帽白靴，高雅大度，眉清目秀，一副大户人家公子的气派。
只是……这手上毛茸茸不像是人手，像是个狐狸爪子。
那公子环顾了一周，随后直直看向了队伍最前方乔装打扮的沈念，
“求公子你帮个忙，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像人还是像妖？”
沈念小时候听父亲说过，这叫讨封。
低阶的妖物修行不易，修炼到一定境界需要找一个人，问那人自己像人还是妖。那人若是说像人，则功德圆满；像妖，则百年道行毁于一旦，重头再来。
沈念彼时还忿忿感叹过天道不公，成与否居然要交到另一个陌生人口中。
所以他想都没想回答到：“当然是人。”
他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还是个英俊非凡能成大事的人。”
对方笑了笑，随后在山中隐去了身形，“谢谢小公子。”
身旁的道童面色阴冷道：“你与一妖物废话什么，一剑杀了便是。”
沈念抬眼看了他一眼，“妖，便该杀吗。”
道童冷漠道：“畜生就是畜生，即使一百个里有一个好妖，为了百姓安宁，这一百个都该杀。”
沈念低眉，不与其争辩。
名门正道从来如此，只需借着个正义的名由，随意行杀戮之事。
“怎么还没到，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沈念这副身体本身就不太好，走了这么久脚底生疼。
“不知道。”道童冷冷道。
队伍在山中越走越深，月色似乎被云盖住，越发晦暗。
为首的道童用了御火术照亮前路，沈念借着其间的灯火，他注意到。
这一路上撒的哪是什么花瓣，分明是沾了香灰的纸钱！
还有先前听着奇怪的喜乐，竟是用唢呐吹奏的！
他一阵寒毛耸立，却发现旁边的道童面色如常，一副没有看见的模样。
沈念用了点灵力，往四周探去，哪还有什么活人的气息！
就连身旁的道童都被人封了三魂七魄，只余一副行尸走肉在行走。
“嗤。”突闻一声冷笑。
一阵浓烈的异香传来，纸钱的香灰味，深山中阴冷湿寒的尘土水汽味，细闻还有一股被掩盖的淡淡骚味。
混在一起有些刺鼻，沈念不由地捂住了鼻子。
前方走来一带着半截狐面的女子嘲讽道：“谢道长怎么说话不算话，说是一人独身前来，怎么还偷偷带了个活人进来。”
一瞬间，快到他都没看清来人的招式便被定住了身形，那人丹蔻的指尖轻挑着他的下颌道：
“来也就算了，还带个这么丑的。”
杀了算了女子心想，尖锐的刀口便向着他的眼珠刺去，突然她意识到什么，“不对。”
顷刻间，沈念改头换貌的招式被化解，露出沈念那张完美无暇的脸。
女子见到他的脸露出片刻的失神，随后玩味道：“你这赘婿赘一送一啊，沈道长这么大方”。
狐面女子笑着说道：“你归神主，这个归我。”
沈念露出求救的眼神看向谢无妄，企图以这几日的师徒情感化对方。
沈念不敢想，如今的毫无法力的自己若是落到这狐妖手上，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要知道狐妖性淫，最擅长些勾人心魂的魅惑之术，被他们沾上的青年无一不死相猥琐。
自己一黄花大闺男......
谁知谢无妄只是淡淡道：“随意。”仿佛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沈念的血凉了半截儿，心一下沉到了肚里。
他早知道谢无妄生性凉薄，本就不该有什么期待。
天道轮回，既然我没死，这回必是我杀你。
一阵天旋地转，沈念被五花大绑着塞入了谢无妄的轿内。
他和谢无妄大眼瞪小眼。
谢无妄看着他，眸中带了一层薄怒，"你不该来这。"
沈念想到刚刚谢无妄的冷漠，这会儿心里一阵委屈，偏偏此刻他还不能和谢无妄把关系闹僵。
他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师尊娶亲，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他鼓着腮帮子，“要不是恰巧听见师兄谈起，我都不知此事。”
上辈子他全心都在研究怎么打败谢无妄，关于谢无妄的事上到修为境界，下到今日吃食，他派出去的探子都会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他，他什么不知道！
没想到如今，娶亲这么大的事还要靠听说。
岂有此理。
谢无妄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随后用传音符认真解释道：“狐妖生性狡诈擅隐秘伪装，何况这次要除的境界已入半仙，若非借着娶亲的名义，我也难寻她藏身之所。所以此事没有告诉你。”
沈念：“这狐既已藏身如此山林里，有必要赶尽杀绝吗？师傅这么讨厌妖吗。”
自从拜到谢无妄门下，他每日都做着死无葬身之地的噩梦，梦里全是他被谢无妄发现身份后惨烈的死相。
谢无妄不答后半句，只应前句：“她屠了座城。”
沈念：“......”
谢无妄看着他，口中念着些什么，接着二人互换了模样。
沈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手，心想要是被谢无妄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魔头，用不着法术光靠这双手就能把自己掐死。
“这里有迷阵，不找到阵眼杀了她我们也出不去，你用我的样子先稳住那狐妖。”谢无妄传音。
沈念领会到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听见轿子的落地声，知道应是到了那狐妖的住处了。
“等我。”谢无妄在他耳边低声。
接着沈念闻到一阵异香，还有什么奇怪的血腥味。他盖着盖头被“人”牵了出来。
那双手冷极了，简直不是活物的温度，不知走了多久那双手将他牵到了喜床上，他紧张地抓紧了手下的布料。
那人靠着他的肩膀，带着女儿家的依恋与娇俏缓缓道：“青君。”
说着对方一把将他推倒，直取他的裤腰带。
靠！
完了！沈念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