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忧虑【love】

私奔的浪漫消弭于归位的生活,戒断的空虚加剧了情绪的摧残。

嗡嗡——

深夜而来的电话。

是截断还是延续?

沈培泽?

南挽诚。

还未沉底的心脏被高高托举,但它的主人恐高。

所以既是截断也是延续。

是爱笑的,他喜欢的,锁骨间有蝴蝶的幼稚鬼。

那个一分钟前还和自己呆在一起的私奔主谋。

俩人共处同一个电梯空间,彼此湿热的气息与飘散的香气纠缠,心跳与呼吸比空调运行的气丝鲜活,湿润了视线,细穿过柔软的耳洞。

他还是没忍住,细语轻声就越了界:“你耳朵上的蝴蝶呢?”

“你说那个耳饰吗?感觉有点硌人,就没戴了。”南挽诚对于喜欢的人好奇自己这件事感到开心,“你没有耳洞诶,要不要也打一个?挺有意思的。”

“不要。”

没有意思,也没意义。

“打了我们就可以一起戴耳钉了,你不是喜欢蝴蝶吗?我分你一个。”

沈翎羽一怔,没几秒又皱眉:“我不喜欢蝴蝶。”

“为什么?”

或许是跟南挽诚待在一起太久,他也被传染了,所以他随便扯了个较为浪漫的借口。

“短寿的蝴蝶不可能环游世界。”

身受桎梏的他不可能自由翩飞,一次破茧撕得遍体鳞伤,连做标本的尸体都无法遮挽。

因为太悲哀,所以不能喜欢了。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南挽诚的情话总有致命的安抚效果,他不疾不徐围着自己走了一圈,然后像在逗小朋友般得意笑了笑,“环游世界结束。”

好似蝴蝶主动飞入囹圄,轻快地扇动漂亮的翅膀,说:“翎羽,要一起飞走吗?”

直到一声“叮——”,宣布飞行到达了目的地。

沈翎羽垂下眼。

他认为是一别永诀。

“8楼,到了。”

而他相信会日久天长。

“翎羽,你真的还不愿意把电话号码给我吗?”

沈翎羽走到阳台,接起电话。

手机屏幕只显示了一串数字,又是他对彼此的预言,熟悉而陌生的未来。

尽管蝴蝶临走前,将它称作“故事的续言”。

小孩子的童话而已。

“什么事?”

但至少在今天,在这残余的冬日,他们都愿意承认自己的爱。

“想和你说话算吗?”

“我挂了。”

对面传来笑声。

“别啊,我有话要说。”

“说。”

“翎羽小朋友,晚上好,祝你晚安,祝你做个好梦,祝你梦里有我。”

细微的呼吸传出听筒,声息缄默,生息焕然。

“晚安。”

电话的断音短暂而悠长,只留南挽诚盯着【A贪恋的玫瑰】那一栏通话记录不知所措。

黯淡的屏光灭在了欣喜的懵然里。

嗡嗡——

但现产的开心在他那无法长久,永远如此。

烦躁捷足先登,悲伤刻骨铭心。

这才应该是他的生活。

【江念:香香今天说她怕我】

已经厌倦了。

【江念:说我像当年捅周富的疯子】

南挽诚一愣。

这是他辍学后的事情了,只是一个经他人转述轻描淡写填补记忆空缺的八卦。

宋香班上有个男生性格比较孤僻,喜欢一个人闷头画画,就算主动跟他搭话也不给出反应,周富喜欢多管闲事,也因此“好言相劝”了他很多次,他不改,永远默不作声,久而久之他就被班上的学生心照不宣地孤立,更有甚者对他进行霸凌,他们班主任也不管。

直到后来有一天,有人玩过了,把他三年攒的画册撕了,大家以为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忍忍就过去了,在世人眼中退让就是无声的纵容。

可他这次没有,在看到画册残破的那一瞬间,他自己反而完整了——

——他当堂拿着刀把撕他画册的人喉咙割了。

鲜血迸溅在他眼尾,愤恨染红了悲恸。

崩溃者绝境之处的泣血,无人在意。

旁观者惊慌无措的尖叫,惊天动地。

引来了正在巡视的年级主任周富。

你看,只有惊叫的声音够多,才会有人来主持所谓公道。

“冷静一下,遇到了什么困难跟老师谈谈,别冲动啊!冲动的话,你这一生都完了!”

于受害者而言,再公明的宣判都在他反抗的一瞬倾向起始的凶手。

这叫做人权,叫公正,叫法律。

“他撕你的画是不对,但那只是一堆纸,而你现在可是拿所有同学的命开玩笑啊!”

“滚啊!”

所以,那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子,一刀捅向了场内所谓的公明。

闲谈的最后,旁观的人没死,撕画册的人没死,主持公理的人没死,无声的反抗者倒在了教学楼下千万学生踩过的绝望与憧憬里,学校励志宣语里的血泪,从那日起才真正流印在青春懵懂的校园。

多年后,宋香偶然跟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里都是惋惜……还有不解。

她认为,心血是很重要,但有什么比命,或者说,比未来更重要的吗?

他早已疲倦与宋香争辩,当时只是笑了笑:“那你觉得他错了吗?”

宋香沉思片刻回答:“老实说,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又立马改口。

“我觉得这种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吧,我当时的位置离他不远,我看到了他眼底的泪,也看到了他颤抖的手,他其实没想杀任何人,所以下手并不狠,但跳楼的那一刻,他倒是没想留任何后路。”

“所以我觉得,只是太过年轻,还没懂得人生的可贵就因各种原因草率交付了生命,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但是,今天,宋香却称那个可怜的孩子为疯子。

其实江念和南挽诚,都是那一类人,于心理,于生理。

宋香早已心力交猝。

不健康的恋爱,与无法相互理解的友谊,都该到此为此。

于是南挽诚拨通了【宋香】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通。

“喂?”

清晰温柔的声音入耳。

南挽诚犹豫了一秒,才开口询问。

“姐姐,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啊,怎么了?”

听起来心情确实还好,但也仅仅是听起来,她的语速很快,就像是在着急转换话题。

“听说你最近有喜欢的人了?进展怎么样呀?”

南挽诚疲惫的心轻松了一瞬。

“还好,他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个拍蝴蝶的男生。”

“是吗?那恭喜你啊,跟初恋重逢了。”

可这并不是南挽诚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平静地拉回话题:“姐姐,你真的还好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

“是不是江念跟你说了什么?”声音低了一些,“你不要听他瞎说,我很好啊。”

果然,一如既往要强。

南挽诚叹了口气:“姐姐,江念现在的状态,我觉得……对你们都不好。”

宋香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一口气,很轻柔地笑出了声,也像是被她自己气笑了,说话的语气依然那么温柔,当年她就是靠着这柔和的语调让懵懂的南挽诚放松了警惕,不忍心严词将其拒之千里之外。

“挽诚……”

“你喜欢沈翎羽的九年里,伤害自己那么多次也没想过放弃。”

“我和你没什么差别。”

不一样。

我是被救赎的一方,没那么辛苦。

“你们都觉得没必要继续,那是因为你们没办法彻底代入我的视角。”

“我承认我当初年轻气盛,低估了外在因素对感情的影响。”

“但这十年里,我并不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秒。

“直到今年下午,我说我害怕他了,我不敢靠近他了。”

“他的眼神,和之前跟我提分手想自杀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后悔了,我突然觉得我其实一点没变,我依然不喜欢半推半就的退缩。”

“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可以自己承担啦。”

南挽诚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最后,宋香笑了几声,轻快又意气,温柔又可爱,听不出快乐的真假,真假也无法由哭和笑评判。

“你不相信我一做到底和全身而退的能力吗?我这么厉害,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啊。”

“……那我祝你能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南挽诚知道自己劝不动下定决心的宋香,所以他只能给出苍白的祝福。

祝福总是无力且无用的,他很小就知道了。

“需要我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知道啦,早点睡吧,冷少。”

听到打趣,南挽诚没什么反应:“晚安。”

“晚安。”

又是电话的断音,却如千丝万缕缠得他呼吸不过来。

通话记录里,一线之隔,就界定了现实与理想,不算遥远,却泾渭分明。

他点开和江念的聊天框。

【南挽诚: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别再让她难过了】

对方回得很快,可能一直守着手机,也可能没有,毕竟他的联系人,除了自己和宋香,就是工作的合作方。

狭窄的人生,逼仄的人际圈。

任何风吹草动,都如平地风波。

【江念:所以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跟精神病患者对话的痛苦,可他也懂江念的执着落寞。

【南挽诚:这么多年,她从没把你当做疯子看,无论从大众意义上来讲,还是从我的角度来讲,她还没放手,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南挽诚:但现在你的情况真的需要住院治疗了】

【南挽诚:江念,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会永远对她好,希望你还记得】

如果以后江念还是如此下去,就算自己能理解他的一部分无力,也会把他揍一顿。

理解不代表原谅,身处其中都会自责,更何况旁人所受无端波及。

他预料过三个人的友谊分崩离析,要说惋惜其实还好,但他还是不希望宋香作为正常人被卷入不属于她的诡离的精神折磨。

人类究根结底只会共情自己,当旁观者时,都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评估”。

嗡——

江念没回消息,是宋香。

【姐姐:我妹妹加你了吗?】

宋香不喜欢和他们聊家里事,只说自己有个弟弟和妹妹,其他一概不知,她最多提一两嘴和她不算亲近的妈妈,那个女人对生下的孩子几乎散养,从不干涉,在工作上像个机器人一样全天连轴转。

或许是受到她妈妈影响,宋香对自我客观能力价值感有很强的缺失感,永远都在争第一。

一直以来的全校第一,高中的理科第一,大学的专业第一,然后,解离在江念的解离型人格障碍里。

【小碗:嗯】

所以说世界很小,小到宋香在几十亿人口里爱上了江念,小到南挽诚在几十亿人口里与沈翎羽重逢,小到宋香的妹妹柯芝,在几十亿人口里成为了沈翎羽的约会对象。

【姐姐:聊过了?】

【小碗:还没】

【姐姐:小芝跟我说了一些沈翎羽的情况】

【姐姐:我知道你再遇见他很不容易,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姐姐:沈翎羽的家庭条件不错,但他的家庭环境……小芝说非常糟糕,父母早亡,是家里的独子,但他爷爷这个人问题挺多的,无论对谁都非常狠毒,为达目的甚至害死过很多人】

所以那天的“沈”,是他爷爷吗?

南挽诚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沈翎羽翻天覆地变化背后的原因了。

孤独,不自由,还有什么比这二者更为痛苦的事情吗?

有,孤独而拘束地活着。

【姐姐:沈翎羽的过去和未来有很多事都会身不由己,事实上,靠近他的人基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已经很委婉了。

但宋香杞人忧天了,沈翎羽压根不喜欢自己,更别说因为恋爱跟他爷爷起冲突。

【姐姐:我说这些也不是劝你放弃,你的人生你自己决定,我只是怕你受伤】

【小碗:嗯,我知道了】

【小碗:如果他的人生时常身不由己,我就更不能留他一个人去承受那些】

反正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后只能当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陪伴着他的准备。

过了一会。

【姐姐:那祝你成功】

无关紧要的人,没什么好祝福的。

·

南挽诚失眠了,不过睡得并不算多晚,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5点了,整整18小时的睡眠,胀得他脑袋疼。

他艰难地爬起来坐着。

大脑重启较为缓慢,所以情绪先行占据主体。

发生了什么?

宋香和江念吵架了。

那个不爱说话的男生死了。

宋香提醒自己不要去靠近沈翎羽。

沈翎羽也不喜欢自己。

私奔结束了。

他今天没有给沈翎羽发早安。

南挽诚感觉身体的闷热感格外明显,如同冬日惊醒的刺猬在寒冷里呼吸,背着一身沉重的刺,水汽淋湿了眼睛。

他打开手机。

沈翎羽也没给他发消息。

没关系。

既然沈翎羽那么不自由,自己就不要再逼他做不喜欢的事了。

毕竟自己那么讨人厌。

一个精神病,一个孤儿,一个高三辍学的傻瓜,一个死缠烂打的烦人精。

要是没存在过就好了。

平静又无力的内心渴求,雾蒙蒙的眼睛给出了方案。

——【年轻老板携精神病弟弟跳海轻生!!!】

世界果然很小,又见面了。

不是情侣吗?

既然有爱人,为什么要轻生呢?

既然有了爱,为什么会想死呢?

你那么幸运,有哥哥,还有爱人。

但你是个精神病,所以你的爱人逃离,所以你的哥哥绝望,是吗?还是说,你和你哥哥本就违逆世俗,而你的精神病雪上加霜。

那我们一样倒霉了。

于是南挽诚笑了。

但死亡解脱了苦楚,往昔未来湮灭在起源的海洋。

你自由了。

于是南挽诚哭了。

心理溃败给了生理,幻想助纣为虐。

夕阳的余晖经受重重波折,从窗帘缝间透露无望的温馨,抹消了洇入被褥的泪渍,床柜的戒指斑驳闪耀,投射着自我的想象,那是遥遥无期的祷告。

致昔,致今。

因未来迢迢无盼。

生念的朝夕不过弹指一瞬。

是的,挽诚郁期了

但小崽(宋在兹)没有精神病,他只是有非常严重的ptsd,害怕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从高处摔倒,更怕那人直接挂了

宋香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女孩子,宋家唯一的柔软

如果以后倜大少爷和他老公们能单开一本的话,那就叫《WOULD》吧,那就是真男鬼了。。。

世人活着的理由其实在不在乎生死的人身上并不成立,很难描述的感觉,或许有的人竭尽一生也不会拥有活着的感觉与意义,而有人已经不愿意去拥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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