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叔:老爷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回到紫藤园的时候,沈翎羽从未感到如此安心,安心得让他有些许恐惧痛苦。
陌生,焦虑,惶恐,早早在抑郁的驯化下平替了快乐,这是正常的,当痛苦夹杂了幸福,就相当于正常人心中的愉悦。
电梯经过8楼时,沈翎羽还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如同过去期盼电梯在8楼停留一样,期盼着等会回家看见南挽诚的笑容。
南挽诚一定会站在门口接他,那是独属于沈翎羽的幸福,一种一开门就能拥抱的幸福。
咔嚓——
门锁如相机定格了他的情绪,心情如呆板的照片一样滞空。
没有拥抱,也没有南挽诚,漆黑的房子空荡荡又阴雾缭绕,蚕食了盎然的鲜花只留下一个黯淡的空花瓶,代替缺席的主人。
“南挽诚?”
抑郁的惯性比理性更先引导思维的走向,沈翎羽打开灯,尝试性呼喊了一声,尾音如云烟迅速消弭。
就像……
就像一场属于孤独精神分裂患者的病愈。
沈翎羽站在门口,消散的呼唤如饮鸩止渴般萦绕于耳畔,他的呼吸有些紊乱,连鞋都没换就想去其他房间寻找南挽诚的身影。
啪——
好像踢到了什么。
沈翎羽低头一看,才发现玄关有一个矮凳,就放在鞋柜边,换鞋时一低头就能看见,上面静静躺着一只大疆和一张浅蓝色便条,字迹清隽:
请打开摄像头,记录一下南老师给翎羽小朋友准备的惊喜!
提示:请前往卧室[爱心]
沈翎羽垂眸读着便条,终于施舍自己般笑了一下,快速换好鞋,打开相机开始录像。
镜头轻晃,很快平稳,清晰记录客厅迷雾散去后的空旷,画面快速变转推进,急促的呼吸和脚步暴露画面外的焦急,也暴露了卧室门把手上的新提示:
从左到右,拉开第三格的衣柜门,领取你的礼物吧[爱心]
注:别急,慢慢来,我一直都在
南挽诚说不急,沈翎羽自然也会乖乖听话。
打开卧室门,打开灯,依然是空荡荡一片,只有墙角堆放着几个行李箱,无声安抚着他的敏感。
沈翎羽轻手轻脚走到第三格衣柜门前,已经猜到了门后是什么了,就像两个小朋友玩躲猫猫,漏洞百出,仍兴味盎然。
沙沙——
方方正正的镜头里,柜门缓缓滑开,像一部电影的起合,像一个故事的承转……
“ Surprise!”
相机的画面定格在两个交错的阴影里,背对无法记录的拥抱。
南挽诚扑进了沈翎羽怀里,属于沈翎羽的幸福今日也没有缺席。
“你是我的礼物?”沈翎羽笑着揽住他的腰,仔仔细细欣赏着属于自己的惊喜。
南挽诚穿的是较简约的睡衣,领口的蝴蝶纹身若隐若现,似逐渐模糊却从未褪去的童年,依然随着呼吸微不可查地扇动于阴影之下,总让人错以为没有了生机。
规整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在蓝色蝴蝶结的约束下并未松散,透亮的眼眸里摇摇晃晃珍藏沈翎羽的笑颜,预谋孕育为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喜欢吗?”南挽诚揉了揉沈翎羽的脸。
“喜欢,喜欢你。”沈翎羽蹭了蹭他的鼻尖,轻声回答,“第一次见你扎高马尾,很漂亮。”
“喜欢就好。”南挽诚趴在沈翎羽肩上,将自己完完整整送了出去,“现在小翎羽的安全屋里多了一只蝴蝶。”
沈翎羽一怔。
关于衣柜的事他之前也只是随口提过一嘴,倾诉不是一个孤独的哑巴擅长做的事情,情绪垃圾桶本就应该保持外表的整洁。
南挽诚说不出那种缅怀过去的话,只是笑了笑:“让蝴蝶陪着年幼的他,我陪着现在的你。”
他抓起沈翎羽的手,手把手教他捏住蝴蝶结发带的尾部,轻轻一扯,白发倾散落肩,压抑的心脏蓦然松懈。
蝴蝶既是镣铐也是钥匙,现在,属于沈翎羽了。
“对了,行李都收好了,你的标本和其他礼物我装进小行李箱了,大行李箱里我只拿了几件秋冬装,其他的之后再买,至于遗漏的东西,就需要你自己去收拾了。”
“房子我也找好了,明天家政阿姨打扫完我们就能直接入住了……”
“嗯?你没有录像吗呃……”南挽诚絮絮叨叨半天才想起录像,转身去拿相机,却被一直沉默的沈翎羽收紧腰上的力量掰了回来,他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怎么了?”
“相机有我重要吗?我回来这么久你都不说一句想我……”
说着沈翎羽把相机随手放在衣柜上格,轻轻捻拢柔软的发丝,就着拥抱的姿势较为生疏地用发带重新铐牢。
两个人身高也就差个七厘米,但这个站位,沈翎羽的阴影完完全全笼罩了南挽诚,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眉眼间却尽是柔情。
南挽诚轻笑一声:“当然是你重要啊,但不是你说要记录我放弃你的全过程吗?”
“那是2年前的沈翎羽,不是我。”
每一秒的存活都是一刀一刀的剜割,他究竟死过多少次?现在活着的到底又是谁?不知道,他早就迷失了,也无所谓了。
沈翎羽按着南挽诚的头吻了下去,南挽诚有点意外,但这些天被动的羞涩也在过强的适应能力下也轻易驯化为了从容,他眼眸含笑,只是妥协又熟稔地顺从了这个甜腻的吻,被熟练地舔开温热的唇齿,一步比一步重,水渍声随着舌根的缠绵愈加黏腻。
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沈翎羽每次都吻得很温柔,只有他会故意用力咬出血。
但今天的沈翎羽似乎格外饥渴,步步紧逼,穷追不舍,湿软的舌尖撩过上颚,他一个腿软不停往后退,最终脚滑,带着沈翎羽一起摔进了衣柜,却依然没有分开。
两个人都没有闭眼,眼波潋滟,唇舌在接吻,眸心也在深吻。
逼仄的空间挤压两颗栉比相邻的心脏,心跳的摩擦争夺稀薄的氧气,燃断了彼此最后的克制,荒谬地想象人类无需氧气也可以呼吸。
南挽诚头往后躲,沈翎羽身就往前吻,郁郁寡欢的虚无主义者终于窥见冰冷世界背后的漏洞,如濒死之人窥见末日最后一个黎明,是一种近乎自毁自弃地追求。
直到南挽诚被抵在柜格角,沈翎羽温柔抚上恋人的后颈,慢条斯理控制着对方远离的角度,而被桎梏于狭小怀抱的南挽诚垂眸,脸颊羞涩的潮红掩饰呼吸与动作有序的慌乱。
急促的喘息交融,差点烫伤彼此浸满爱恋的眸心,爱意于对视的瞬息汹涌流转。
一个故作窘迫,一个不知餍足,相视沉沦,静观默察,欣赏着彼此食髓知味的**。
爱人的**是最为坦诚的蛊惑,伊甸园的禁果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即是审判亚当的罪证。
“我……当然想你。”
有意遗忘的答复姗姗来迟尝试挽救失控的局面,无济于事。
“翎……翎羽……”南挽诚哑声的请求断断续续从唇齿交接的缝隙泄露,“先……洗澡……听话。”
“……”
“好。”
尽管沈翎羽很不舍,但只有混杂的涎水犹豫未断,他立刻停止了被许可的“暴乱”。
南挽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的行事准则。
南挽诚靠着柜墙喘息,像一只被中暑的蝴蝶趴在墙角轻轻扇翅膀给自己降热。
而沈翎羽跪在他面前低头垂眼,眸心的贪恋明目张胆,恍然不定。
他盯着沈翎羽乖顺的眉眼不禁笑了,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庞:“好乖啊,小朋友。”
沈翎羽握住他施舍的手背,充血的唇瓣在汗水湿凉的手心落下虔诚一吻,早上的低压很轻易压抑了傍晚的喜悦,痛苦往往比兴奋刻骨铭心,精神世界的人生总是坎坷不平。
他低着头倒真像个上完学回家哭诉的小孩,明明这点痛苦对他而言其实算不了什么:“今天很想你,离开你感觉世界都变了一个样子,很多人说了很多我不想听的话。”
如果是沈培泽,大概又是讥讽他不成熟。
柯芝一定会鄙夷地嘲讽他太矫情了。
许辽则是认真分析他的心理。
那南挽诚呢?
南挽诚坐起身,柔下神色,就像一只成鸟放松柔软的羽翅将雏鸟拢入怀抱,用自己在风寒中生长的羽毛为小鸟抵御风寒。
“这么委屈啊,难受到你想抛弃所有跟我重新开始一切?”
“嗯,很难受,难受到无法呼吸。”
“所以你刚刚就一直掠夺我的氧气?”南挽诚无辜挑眉,指腹轻轻摩挲沈翎羽的时常湿润的眼尾,轻笑一声,又吻了吻他的唇,“不过……你想要多少都给你,什么都给你,你想听的话,漂亮的标本,自由的选择,全部都给你。”
沈翎羽轻轻整理他有些乱的白发,在脑海里意淫不敢宣之于口的想法:“南挽诚,你怎么这么好?”
就像这样一直呆在衣柜里吧,当一个不见天日的标本,不停说爱我,拥抱我,亲吻我。
会吓跑你吗?你这么爱我,什么都给我,所以肯定会理解我,会答应我……
“我不好,我很坏,很贪心,只是因为爱你,所以我学着好一点、正常一点,无论是以什么身份,家人,朋友,爱人,我的爱都会无条件供奉给你。”
南挽诚扶着沈翎羽钻出衣柜,伸展了一下被过度挤压的肢体,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他的额头视作奖励,又或许是诱惑。
“不过现在先洗澡吧,这格衣柜一直没放东西,有点脏。”
……
水流淅淅沥沥,思绪霏霏延绵。
沈翎羽脑海里不断回闪今天发生的种种,南挽诚每一句真情的告白似乎都在无意斥责他的忸怩不安。
附庸希望的兴奋很容易被现实的理性浇灭。
这不是私奔,是一场赌博,而赌注是南挽诚。
可是,或许事实又没那么残忍呢?
一切的云烟真的就此截止在新的起点,那订婚的事应该也不用再告诉他了吧,沈翎羽不想给南挽诚心理负担,也不想在他们之间横亘新的沟壑。
他们除了这条路,还能怎么走呢?
“不用关夜灯。”
沈翎羽按下夜灯开关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被裹着被子的南挽诚一把拉到床上,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靠在床板上,而南挽诚……坐在他身上。
沈翎羽听到南挽诚轻笑一声,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仅仅扣了中间三个扣子,修长的腿分开横跨在沈翎羽的大腿上,昏黄的灯光晕染哑色的肌肤,勾勒出优越的腿部线条,胯部衣角荡漾人心,领口大敞,黑色蝴蝶随着呼吸的起伏恍惚迷离,刚吹干的柔发蓬松披散,洗发水清凉的香气似头发丝撩过敏感的肌肤。
光影晦暗,一双眼睛澄澈干净,半垂眸心似**半掩面,微凉的手臂轻柔勾住对方的脖颈,矜持又暧昧,像……一只白狐。
沈翎羽微微仰头,怔怔盯着,他似乎才从自己踌躇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又一个失足跌落回忆的激流。
篝火的雾光抚上故作活跃的脸庞摇曳,人造的极光含糊晦暗的倾慕飘舞,烛泪的火焰点亮相视的眸心跳跃……
夜晚的迷蒙见证了太多他心动的朦胧。
沈翎羽喉结上下滑动:“冷吗?”
南挽诚被他逗笑了,调侃道:“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害羞了?”
“我……”沈翎羽有一瞬的手足无措,无从下手,脆弱的心脏被白狐缓慢蚕食。
他对爱后知后觉,对恋人之间应有暧昧的羞怯也后知后觉,尽管前段时间他才主动给南挽诚/口/过一次。
爱人之间总是相似的,两只害怕被动的小刺猬,奇怪又可爱。
就那一次,瘠薄的身体就差点承受不住直白的幸福炸成满天星,之后便再也不敢随便乱来,满心欲念仅仅满足于一个怀抱,或者一个吻。
蝉腹龟肠之人最忌讳暴食。
近观,这就够了。
不够。
容易满足只是人类惯性的自我美化。
南挽诚无数次想过以彼此的死赋予彼此的生意义,身体的托付只是他压抑精神感官的尖锐后做出的退让。
“这座城市见证了我们太多的第一次,所以,我想在最后的夜晚交付彼此。”
精神摘胆剜心挣扎过后,身体给出的结语平静又浪漫。
谁也看不到被时差隐去的痛不欲生,错把猬鼠软刺的锐利看成了柔软。
绝望中残存的灵魂总是尖锐又温柔。
南挽诚的外壳从容又亮丽,只有沈翎羽模糊遥望过一点他内心的潮湿。
“我已经准备过了。”南挽诚笑着吻了吻沈翎羽的唇,拿出提前买好的东西,冰凉流入掌心,南挽诚牵起他的手腕,引导着他,“剩下的交给你了。”
温凉的气息刺激着大脑,他们共享体温,心脏无法承受两个人的心动,血液的流动试图加速当下的时间避免心脏的爆炸。
沈翎羽一直都是一个好学生。
南挽诚感到沈翎羽的指尖颤动施力,另一只手揽收他的腰,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相贴,脖颈埋入对方脸庞,滚烫的肌肤隔着轻薄的布料感受脉搏的跳动。
全身被压制,南挽诚急促呼吸了几下,推了推沈翎羽的肩膀,想要吻他,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对方的根根眼睫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颤抖。
南挽诚笑了一声:“紧张到发抖了?”
剧烈起伏的情绪对抑郁症患者来说确实过于危险了,但此刻松开南挽诚对沈翎羽而言更加残忍。
南挽诚垂眸,一只手掐着沈翎羽的脖子与他接吻,柔软的舌,强硬的吻,另一只手顺着睡衣柔软的面料一路向下,如蛇游弋神经末梢,轻抚也摩擦出了灼热:“应该可以了……”
沈翎羽胸腔在病理的作用下较为乏力地呼吸,手指自由时还在细微颤抖着,就像每次发病剧烈情绪过后那一瞬带余韵的恍然餍足。
离开束缚的鸟羽陷入了茫然。
“呃……”
沈翎羽下意识抱紧南挽诚,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因芜杂心绪引起的过于起伏的情绪,有一种彻底脱力的痛苦。
而南挽诚皱眉,上身的桎梏与下身的××都让他感到乏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却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承受。
是痛的,心理与躯体都是。
一时分不清撕裂的是身体还是沉重的内心,无名的崩溃与汹涌的幸福挤压着他的灵魂,无处可躲。
眼泪渗透灵魂的纸张,越是铭心的记录,越是柔软而易破。
两人相拥,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流着无缘由的泪。
突然,南挽诚感觉肩颈的布料湿热,他抬起头,错愕一瞬截断了欲满的忧伤。
“你……”南挽诚皱眉想去拿纸,却被一把框住了腰。
“没事……”沈翎羽鼻间血迹花乱,他用手摸了一下看了看,不甚在意,抬眼就见南挽诚面色潮红、泪光闪烁无措看着自己,蓦然皱眉,半途舍己为人。
南挽诚感到下身一热,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忘了伤感。
漫长的相视。
漫长的沉默。
……
“噗——”
毫无预兆,南挽诚突然笑了起来,甚至有点前仰后翻的意味,昏黄的灯光晕染他温柔、放纵又有些神经质的笑声,根本分不清是放肆的笑还是隐忍的哭,就像盛夏被暴雪埋没,就像哑铃于暴雨叮铃。
过了好一会儿,南挽诚才慢慢缓下奇怪的情绪,轻轻抹去眼角的不知是喜是悲的泪,恢复了平时亲切的从容,唇角勾着浅淡的笑,捧起沈翎羽更为无措的脸,抚摸他眼角未干的泪渍。
是啊,奇怪的情绪,奇怪的心理,奇怪的世界,盘古并不存在,宇宙的混沌无人开辟,所有一切都是失控的,但沈翎羽不一样,这是他唯一深爱且可控的存在,唯一去附和他奇怪行为的存在,唯一……透明可视的存在。
“没关系,今夜我们开心点。”
南挽诚俯视着这张总是略显忧伤的脸庞,那双曾把每一眼都当做落幕时刻的眸心,此刻是属于他一人的镜子。
“想吃掉我的话,不用舍不得,不用害羞,这才第一次,夜还很长。”
南挽诚微微皱眉顺着坐下,沈翎羽一颤,他抵着沈翎羽的额头温声细语:“翎羽,我们定个安全词怎么样?”
沈翎羽躯体化已经退了,静静听着。
“如果承受不住了,就喊对方的全名,代表暂停or结束。”
南挽诚本意是照顾沈翎羽的羞涩,但说完的下一秒……
“好。”
沈翎羽倾身就着这个姿势将南挽诚压倒,低头堵住南挽诚欲作言语的唇,五指挤入汗湿的指缝,另一只手轻轻从腰部往上,指尖所到之处好似都在将他一寸一寸剖开。
“挽诚……其实不需要安全词,相信我,我不会让你难受的。”
………………
“宝贝……”
意乱情迷之中,精神近乎恍惚的南挽诚被这么一个普通的昵称唤醒,不等他呆愣,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回答……
南挽诚抱着沈翎羽怔怔缓了几秒,喘息着闭上眼,看到的依然是日升月落里沈翎羽逐渐明亮的眼睛。
【我们有病治病,会好起来的】
【我的宝贝以后一定会幸福健康】
“……”
其实南挽诚早就不讨厌自己的痛苦了,但身边的他都说这是病,这是缺点,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人都会因此厌烦自己。
他不去想父母,刻意远离婶婶,故意疏远宋香,辞掉瞳模的工作……一直以来一个人,有意居无定所。
他不喜欢别人厌烦的眼神,哪怕是那一瞬。
时间总会消磨新鲜感伪造的宽容。
他哑声喊了一句:
“哥哥?”
沈翎羽一愣,才发觉南挽诚流着泪。
“不要讨厌我,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
“爱我,占有我,只需要我。”
“我是你末日里唯一的幸存者,而你,是我翘首以盼的每一个黎明。”
今夜南挽诚的每一个吻都如冰凉的雪花落在沈翎羽的心底,爱意的湿润轻而易举覆载经年的潮湿。
正如,明日之后,全新的扉页将会覆盖过往的褶皱。
如果人类一定要撒谎,那就趁此刻幸福尚存短暂地自欺欺人吧。
骗自己永不重蹈覆辙,骗自己前路明朗温和,骗自己悲痛杳如黄鹤。
或许会在下一刻故态复萌再作忧伤,但此刻,他们相信幸福,也拥抱了幸福。
不要贪心,也可以贪心。
因为,若幸福过分须臾,也无异于时间按下暂停键,你我的旅途就此放下行李。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翎羽没去公司。
“你爷爷不会起疑吗?”南挽诚侧躺在床上,一身吻痕触目惊心如蝴蝶斑斓的鳞片熠熠闪耀,安安静静看整理行李的沈翎羽。
“他病成那样我要是去了,他才会起疑。”沈翎羽关好行李箱,洗了个手,拉上窗帘,回到床上黏着南挽诚。
因为马上要搬走了,南挽诚也就没去纠结他没洗澡就上了床。
“还疼吗?”沈翎羽压在南挽诚身上,侧头吻他的脸。
“还好。”南挽诚回抱了他,任由他胡闹。
沈翎羽蹭了蹭脖子:“你的行李怎么那么少?”
“因为搬家比较频繁,我一般只带必要的东西。”南挽诚回答。
“为什么频繁搬家?”沈翎羽抬起头,仔细想了想,南挽诚送礼物出手都挺阔绰,那些钱早就够他买房安家了。
南挽诚轻笑一声:“为了遇见你啊。”
因为总抱有一些幻想,幻想我们在小区的某个转角相遇,我才愿意去生、去活。
“我是你的家?”沈翎羽作出了自己的理解。
南挽诚吻了吻他的唇,揶揄道:“你是一只胆小的蜗牛,不让我碰你,却又想把我藏进壳里。”
沈翎羽垂眸加深了这个欲离的吻。
一吻毕,银丝垂落红唇一角,泛着莹莹水光,那是记忆里匿影藏形的爱意。
“给碰,只给你碰。”沈翎羽依恋地亲吻南挽诚的脸颊,鼻梁,鼻尖,嘴唇,下巴,锁骨,轻柔的呼吸掩盖不了昨夜的肆虐残留的红痕,就连锁骨间的蝴蝶也落得一身淤青。
沈翎羽停在了那个纹身处,皱了皱眉:“你真的只喜欢过我吗?”
南挽诚不明所以,实话实说:“是,只喜欢过你,只爱你。”
“是吗?”他轻声回了句,也没过多纠结,两个人继续在床上腻歪了一上午。
下午沈翎羽出门了一趟,回来后两个人拿好行李,就出发去机场了。
到那时已经傍晚了,今天没有华丽的云霞,单调协调的橙红铺满整个天际,明亮昼夜按部就班的交替,眺望晨昏线的豁亮,轻松而沉重,也许是告别过往的思绪很轻松,也许是迎接明天的未知很沉重。
人类的消极模糊不清,痛苦豢养的心脏只会在停止跳动的那一瞬松懈。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负担。
但爱教人学会负重前行。
“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玩得开心啊!”
“注意安全,我就送到这里了。”
……
周身道别语嘈杂刺耳,一片余晖之中,沈翎羽看向南挽诚被浸得柔软的侧脸。
南挽诚似乎察觉到了不同落日的炙热,也看了过来,浅笑歪头:“怎么了?”
沈翎羽笑了笑:“想牵你的手。”
但他们两只手都拖着行李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包袱,牵手与行李不可兼得。
“但好像不行。”沈翎羽故作失落,想让南挽诚说几句情话安慰自己。
可南挽诚没有,只是一边放下行李一边摘掉眼睛,无所顾忌捧起他的脸——
——啵。
有声有感,南挽诚的溺爱明目张胆。
“先用这个平替一下吧。”
沈翎羽被亲得有点懵,罪魁祸首重新戴好眼镜,拿起行李,言笑晏晏:“快走吧。”
“……”
就算是学霸也没办法僭越老师的天赋。
“沈翎羽?”
刚进大厅,两个人怀揣着陌生的憧憬与熟悉的不安准备托运行李,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两人转过头,才发现是柯芝。
她终于舍弃了违和的香奈儿,一身简约V领衬衫配西装裤修饰她挺直的腰身,外搭YSL高跟,不知道何时候站在他们五米外的位置,干练又亮眼。
不知道为什么,南挽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富家公子反抗联姻带白月光私奔机场偶遇未婚妻。
沈翎羽蹙眉,本来就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柯芝,往她旁边一看,脸色更不好了。
“Hi,挽诚哥,又见面了。”
宋倜这次换了个不那么肉麻的称呼,依然是那头法式烫银白长发披肩,眼尾上挑倨傲又索然,一手插兜,一手搭着一件BC长款大衣,大冷天就穿了一件D&G缎面上衣半敞,线条明晰的锁骨间一条克罗心玫瑰十字架项链摇摇晃晃闪着光。
沈翎羽本来就对宋家人没什么好脸色,上次宋香和宋倜那一趟更是让他反感度飙升,他往南挽诚身前挡了挡。
“你们怎么在这?”
宋倜懒散地打量了一遍沈翎羽,嗤笑一声,忽视提问对着南挽诚挑拨离间,眼睛却没从沈翎羽脸上挪开,一言一语戏谑又幼稚,尽显纨绔公子气:“啧,他就送你这样一个戒指?真掉价。哥哥,我那有很多藏品级的宝石,有时间我送你几个玩玩。”
啧,跟小孩一样,沈翎羽都懒得跟他计较。
南挽诚皱眉,他很不喜欢每次宋倜见沈翎羽时那副嫌恶的模样:“戒指是我送的。”
“你的意思是他连个戒指都没送你?还把你睡了。”宋倜轻飘飘扫了一眼南挽诚脖颈的战绩,他阅人无数,一针见血,“他那么有钱,不送车不送房不送钻石黄金,要是哪天突然死了,连爱都给不了你。”
“欸,哥哥,离那种命不久矣要死不活的人远点,我姐的遭遇还没给你教训吗?”
“行了,别闹了,把你衣服穿上。”柯芝打断了宋倜对沈翎羽的恶心连招,看了看沈翎羽,“你来真的?”
事到如今也不能有假了,沈翎羽淡淡嗯了一声。
柯芝快速扫视了一遍周围,哼笑,对沈翎羽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但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胆子真大。”
沈翎羽注意到了柯芝的视线,皱了皱眉:“胆子大就不至于站在这里了。”
柯芝其实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宋倜打断。
“有什么好聊的,快走了。”宋倜收起轻浮的模样插话,他对固执己见的人从来都是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走?去哪?这是要穿着我送的衣服去见哪个小情人?”跟宋倜的纨绔傲气不同,是一种柔情蜜语般的调戏,更为深情的散漫。
南挽诚看清那人脸后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眉眼间跟沈翎羽有六分相似,却又完全不相同。
男人估计有一米九,眉骨冷峻,眼眸深邃同时浸染着比宋倜还要轻浮的雅痞,典型的熟男桃花眼,笑得绅士又轻佻,最要命的还是Kiton的黑色高领内衬和大衣服帖而客观地展示其身形的修长与身材的健硕,颈间还戴了一条跟宋倜同款的克罗心银色项链,一股成熟的风流顺应荷尔蒙喷洒。
“宝贝,好久不见啊。”
宋倜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脸臭程度丝毫不逊于之前谈了没几天的弟弟身体不舒服,在他非常喜欢的那辆施华洛世奇粉钻兰博基尼上吐的到处都是。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男人一眼,转头死死盯着柯芝:“妈的,难怪你非要我来送那老头,柯芝你卖我?”
男人直接搭上了宋倜的肩膀,无视他的嫌恶:“别乱说啊,柯小姐说你想我了我才回国啊。”
“怎么,不想见到我?想我就来找我啊,反正都只是玩玩而已,不是吗?”
宋倜一把甩开他乱摸的手:“斐鸠你他妈!”
叫斐鸠的男人垂眸含笑,静静注视着他的窘态。
当初做最后一次的时候,老子掐你脖子哭着求你看看我的时候,你不是笑得挺无所谓吗?
玩玩而已,怕我干什么?
柯芝冷眼旁观:“是你对姐姐出言不逊在先,下次就不是叫斐哥来治你这么简单了。”
“什么唔唔……”宋倜气得想骂人又被烦死人的前任捂了嘴,什么富公子的矜贵瞬间泄了气,“唔……唔草……”
“柯小姐你先回去吧,我今晚想和你哥哥好好叙叙旧。”
“Enjoy your evening.”柯芝挑眉,说完就要走,留宋倜满嘴脏话吐不出吞不下。
她一回头对上了不明所以的南挽诚和沈翎羽,顿了一下。
“……”
柯芝暗自叹了口气,作了最后的道别。
“你们也是,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面,我和他会保密的,很高兴认识你们。”
但愿吧,尽管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或许外人看来沈翎羽的确过得很好,好吃懒做,想上班就去,旷工也没人敢说,有钱有权,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爷爷,宽容他,爱他,唯一的缺点不过是说话难听了一点。
其实不是的,柯芝知道,沈翎羽物欲非常低,这些年也没花沈培泽多少钱,却在沈培泽那毫无尊严可言。
手机被监视,银行卡被监视,无论去哪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沈培泽那边都一清二楚。
以前经常性睡三四个小时就去处理一大堆事务应酬,后来精神崩溃自杀未遂才开始随性上班,程叔暗自疏松了这些管控,偶尔帮衬着钻牛角尖隐瞒,而沈培泽厌倦了两人的争吵也就减少了约束,降了他的职位,之后就简简单单把沈翎羽当一个情绪宣泄口。
这家伙从小到大身边就围着一堆人,又空无一人,沈培泽更是日日夜夜进行语言暴/力,就连她跟沈培泽说几句话都会烦得要死,更别提神经敏感的沈翎羽。
她之前的确讨厌沈翎羽,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懦弱不负责任,又为什么那么忧郁阴沉,那么优柔寡断。
了解真相后依然觉得沈翎羽的这些经历忍忍就行了,没什么是忍不过去的。
但随着跟沈翎羽的接触增多,她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太过旁观者了,那种时时刻刻被无数眼睛盯着、被无数打压的嫌恶语言包围的感觉,就像慢性的毒液,年寿的增长,即是病入的膏肓,不亲身体验根本不知道有多难熬。
后来沈翎羽还因为连累了她一起遭罪道过歉,她记得自己是随口骂了几句。
没人在乎沈翎羽过得好不好,只有南挽诚让沈翎羽短暂活了一下。
逃远点吧,祝你们自由,祝你们幸福,柯芝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落寞。
沈翎羽牵起南挽诚的手,回头看了一眼柯芝,垂眸沉思了片刻。
生命皆为笼中鸟,只是看鸟对不同囚笼的喜厌程度罢了。
而抑郁则是雏鸟被一根又一根细线层层束缚悬于半空,哪也去不了。
要么勒死,要么在挣扎的过程遍体鳞伤,但也的确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重获新生。
“抱歉,这个戒指太普通了。”南挽诚抬起手,银环戒指的朴素在机场的亮丽下一览无余。
这个戒指其实借鉴了一下那对殉情情侣的对戒,在戒指内侧有一块微不可查的凸起,南挽诚手里的是翎,沈翎羽手里的是诚,被爱心圈起,如若长时间佩戴,指背上就会雕刻下彼此的名字。
正如爱能细水长流,才有烙印难消的资格。
“没有,我很喜欢。宋倜一直都是这个幼稚德行,你不可以因为他的话偷偷换戒指。”沈翎羽牵过他的指尖,于手背落下虔诚一吻,“送给我了就不能收回去了,永远也别想。”
南挽诚抬抬手,轻抚他的脸庞,眼里是止不住的爱惜:“嗯。”
最后他们终于安然登机了,至少当下是最为安全的时段。
“你晕机吗?”沈翎羽把下巴搁在南挽诚肩上,一只手拨弄着比自己要软细些许的手指,“不舒服了要跟我说。”
“没关系的,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子。”南挽诚还是下意识推脱。
在被爱方面,南挽诚和沈翎羽一样脆弱。
人类学习被爱的最好年龄是十几岁,足够别扭内向也足够坦诚乖顺,一旦学会了抬头正视,那就是永远。
可惜,那时候他们也才仅仅一眼。
还好,那时候他们仅仅一眼就埋下来一颗学会接受被温柔爱着的种子。
“你以前还会对我撒娇,根本不会拒绝我。”沈翎羽咬了一口南挽诚的脖子,南挽诚闷哼一声,又被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标记,“不喜欢我了吗?不可以……”
什么纵容?什么顺从?什么放任自毁?之前的一切预料皆作废,人类对自己的所有物总有不可估量的贪心,得寸进尺是爱必然的贪婪。
爱我,无条件接受我的全部。
温柔,龌龊,极端,无论如何都不要推开我。
“没有不喜欢你。”南挽诚虽然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撒娇,但还是妥协了,就像以前一样用哄着小孩子的语气去哄自己的小朋友开心,讨厌被向下兼容的是他,喜欢向下兼容的也是他。
南挽诚五指挤进沈翎羽的指缝里,抬手吻了吻手背:“不可以乱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刚刚是我嘴快了,抱歉。”
“嘴快了是在控诉我们接吻次数太少。”沈翎羽趴在他肩上哼笑。
南挽诚无奈:“你还说我,你以前也没这么喜欢说情话。”
“……”
“因为不敢。”沈翎羽垂眸轻声回答,“怕说得太轻易,分开的时候又太沉重。”
怕你兴致索然,怕你始乱终弃,怕我惹人生厌,也怕我们风流云散,因为一切未知,我不敢。
害怕一句话,导致蝶动风起,让你我都在狂风之中摇摆不定、身不由己,稍有不慎,害得彼此被誓言里轻浮的风刀切得七零八落。
爱上总是轻而易举,但说爱、去爱应当是深思熟虑后的果断。
南挽诚妄想的九年,沈翎羽臆想的九十秒,只得用爱缝合彼此期待相爱的时差。
耐心点,这样才有贪心的权力。
南挽诚静了静,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以为这样就算永久扣紧了两个人的距离:“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又一个落日与银月分别,寂蓝的天空漂泊几缕飘渺的乌云,这座梦魇缭绕的城市在飞机的轰鸣声中疾驰而过,他们的出逃太过大张旗鼓,却又在这个世界那么微渺难察。
“要睡一会儿吗?”沈翎羽替他关了遮光板。
睡个好觉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当下的宁静不可多求。
“嗯。”
今夜他们远走高飞,学会了睁眼,也学会了闭眼。
某人还以为挽诚会撒娇呢,其实人家从一开始就跟个年上/幼师一样在哄你宠你啊!
南挽诚:撒娇?不会,幼师这门课倒是略懂一二
为什么有宋香这么好的朋友还是学不会被爱呢?
因为无法相互理解的感情终究是有间隙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憧憬未来喜欢奔跑,一个沉迷痛苦喜欢流泪。宋香是比较天真的救世主情怀,她没想过、也无法彻底进入南挽诚的世界,她想做的其实是靠友情感染他,让南挽诚做那个打破思想原则的人
可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两个人听着对方的言论都会觉得不舒服,怎么可能去完全接受彼此呢?他们的友情坚实也脆弱,南挽诚反感被关心有个人原因也有周富喜欢道德绑架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高中宋香安慰他时看似关心实则反复踩雷的原因
很多时候正常人的安慰话术非常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对被安慰者的二次伤害
而且宋香偏向萍水相逢意味的关系,南挽诚喜欢仅此唯一非常极端化的关系,宋香救不了南挽诚,南挽诚也不想让宋香因为自己改变思想受无妄之灾
宋香没错,只是他们不适合当朋友,南挽诚跟她相处总是倍感压力,又碍于年少懵懂为情面一直退让,慢慢地产生了一种又重又轻的友情,有点类似大部分人在原生家庭里的感觉,但南挽诚完全能接受宋香跟他绝交
这个月一直很低沉,感觉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身体精神心理都有点软下来,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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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远走高飞【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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