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OK,这场过了,”岑焕说,“休息十五分钟,趁着状态好试试下一场能不能一起拍了。”
沈鹤曦拍完这场戏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满脸都是“陈昌邑”的在戏中不甘流出的泪水,戏一过就溢了出来。手上抓了一把玻璃碎渣,因为拍这场戏也来来回回拍了好几次,每次都要抓一把,结结实实地给划出了血来,来回上药又破绽开,此时摊开手一片血肉模糊。
沈鹤曦找了个地儿坐着,摊开手给旁边的工作人员处理。旁边还站了两尊大佛——一个是这场和他搭戏的卡米尔,另一个是这场没戏份的秦霄。
卡米尔看得皱眉:“其实你可以不用扎那么实在,我想一定不算好受。”
其实只需要在镜头前达到效果就行了,有时候替身假拍做做样子都不为过,但沈鹤曦扎的像不是自己的手一样。特别是最后陈昌邑要用玻璃扎自己脖子的时候,卡米尔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到这里就结束了,沈鹤曦会不会真的给自己脖子上扎一下。
“没什么........”沈鹤曦下意识动了动手,结果被痛地吸了口气,“嘶——其实有点。但是拍戏嘛。”
沈鹤曦没多说什么,点到为止。岑焕刚好过来叫卡米尔说事,顺便关怀了他两句。最后两人一走,就只剩秦霄和沈鹤曦,还有一个擦药的工作人员了。
当着工作人员的面也不好讲什么,秦霄微微蹙眉看着沈鹤曦,然后对工作人员说:“你忙去吧,我来。”
秦霄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药酒,下手有些没轻没重的,沈鹤曦笑骂他:“你干什么,疼。”
“你还知道疼。”秦霄嘴上说着,还是默不作声地放轻了动作。
沈鹤曦眯着眼好笑地望他:“秦大影帝,担心我啊?你得影帝的时候,受的罪也不是我这能比的吧,你有点双标。”
“.......又不是双标别人。”秦霄有些孩子气般说。
沈鹤曦莞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其实常会觉得秦霄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倒是沉稳有方寸,好像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一份沉淀与成熟。——不过那大概是人前的秦霄,好像总是隔着一层东西。只有如今,在两人单独的时候,秦霄会露出些与人前不符的行为。
沈鹤曦脑子里会没由来地浮现出梦中那个少年秦霄,和如今的秦霄到底区别太大,甚至有点像天方夜谭。
“拍完戏有时间去之前那个琴室看看吧。”沈鹤曦突然说。
“好。”秦霄一顿,随即很快答应,“怎么突然想去那儿了?”
沈鹤曦抿唇:“想弹钢琴了吧。”
“嗯。”秦霄答应,擦好药之后将药酒盖上盖子,“擦好了。”
“辛苦。”沈鹤曦拿起旁边的剧本,不耽误时间,很快进入了状态,转头问秦霄一个问题,“你觉不觉得阿郎这个人很矛盾?”
沈鹤曦说:“拍初遇的戏的时候,几乎都在强调阿郎这个人的内心,他的内心戏在镜头语言表达下非常充溢,我想如果我是观众,我的第一感觉是,阿郎这个人多么自负。”
“自负是真的,猖獗是真的,就连正义其实也是真的。”秦霄说,“不过正义也分怎么样的,阿郎的正义看似是站在道德、伦理乃至法律的制高点的,但实际上是麻木的。”
沈鹤曦问:“为什么这么说?”
“后续剧情有一段阿郎的人物补充镜头,”秦霄点了点剧本,“这段补充里面,阿郎出生在香港贫民窟,最后抛弃父母亲属一个人只身奋力向上爬,起先的他处处被人瞧不起,直到后来越爬越高,站到了一个无人议论,或者说是听不到别人议论的位置。在这种环境下生长出来的人,要么极端懦弱胆小,要么极端自负——很显然阿郎成为了后者。”
“他成了后者,同时还学会了隐藏。”沈鹤曦点点头,明白了过来,“一个善于隐藏自负且极具控制欲的Alpha人格。”
“对。”秦霄说,“这部片子的剧情看似有一条叙事故事线,但其实不难看出千疮百孔,处处矛盾——但也是它的意义所在。”
“文艺片嘛。”沈鹤曦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编剧应该已经很努力让剧情不那么复杂了,最后明晰与否,每个人的理解都或许不同。”
《海市蜃楼》与《生死之间》不同,《生死之间》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爱情悲剧片——虽然结局是留了遐想空间的,但整体基调都走的是悲剧路线。而《海市蜃楼》的的结局不一样,岑焕画的分镜里面,是在一片眺望中拉远镜头结束的。
进组之后时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毕竟初次看剧本的时候很难将所有方面的问题疑惑一次性想到并解答完全,而是开拍代入角色之后,一个人突然想到一些问题,然后在休息闲暇之余随时开展一场辩论或者讨论会。不一定能讨论出什么结果,但过程从不缺乏趣味与兴致。
此时已经差不多讲出了个结果,本来想着再聊些别的,结果时间倒是悄然过去,岑焕那边在喊人了:“到时间了!大家辛苦,准备就位一下。”
似乎是看出了沈鹤曦的微恼与后悔,秦霄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沈鹤曦:“回去讲,争取今天把所有戏拍完。”
“好。”沈鹤曦说,“走吧。”
“你注意点手,不然要废了。”秦霄说。
因为一会儿还要衔接上一场的戏,也就是说沈鹤曦还得继续去握着那堆破玻璃渣子。
“好。”沈鹤曦笑了笑,没再说别的。
.................
喧闹的酒吧内突然传来格外突兀明显的一声枪响,在舞池内尽情欢舞的人们受到惊吓,此时慌乱地向四处跑去。
周围人群匆匆,隐约看热闹的视线都变得慌乱,人潮汹涌地往安全的地方跑。陈昌邑被反应极快的Amy卸了手中那片锐利的玻璃渣,手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Amy几乎是将陈昌邑强行蛮力拽起来的,把人抵在吧台上,目光中不觉带了猩红,质问陈昌邑:“Fuck!你就这么想死?!”
“笑话!”陈昌邑整个人情绪失控,满是狼狈,强忍的泪水再也绷不出,几乎疯癫地糊了满脸,“你们想干什么?为了什么?狗屁的正义!听起来多么悲悯啊!”
陈昌邑颤抖着将手指向酒吧门口——那个传来枪响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装,背后是倾盆大雨,手里握着枪,脚边是弹壳,一言不发,多么孤高。
“我想现在并不是我们讨论什么是正义的时候,”Amy微微一勾嘴角,戏谑道,“对吧,我亲爱的Leo先生。”
兴奋剂在脑子里面来回放肆侵略,陈昌邑几乎都要感觉不到自己的理智了,表情都变得抽搐癫狂。Amy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陈昌邑又瞬间失了力气从吧台上滑跪到地上,玻璃渣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深深印进血肉中去。
陈昌邑不想思考别的,极其狼狈地跪在那儿,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绝望、恨意一瞬间达到了极点。
五年,或者说阿郎的到来开始,都像是喝了一瓶毒酒,走的每一步都没人精心算计、报复,一切在顷刻间都变得虚无缥缈、真真假假。
耳畔伴随着轰烈的耳鸣、嘈杂声,混杂了听起来非常悠缓、冷静、胜券在握的脚步声。
陈昌邑的笑声变得讽刺,好似清醒了一些抬头去望来人,对上阿郎那双时而能沉浸陶醉万物、时而绝情无义的双眸。
刚开过枪的枪口似乎还飘着硝烟,陈昌邑想也不想就伸手握住了枪口,疯狂地笑着将枪口对准自己,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阿郎,语气挑衅中杂着凄凉:“干嘛呢?阿郎,你又回不去香港了。”
“快吧,按下扳机,把我脑子里那只疯狂到会吃人的病魔杀掉!”陈昌邑一步一步激将道,哪怕仰望别人似乎也失了胆怯,只剩不像人般的疯狂。
“陈昌邑,”阿郎拿着枪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好像感觉有点好笑,“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我能偷渡背井离乡五年,良心早就被狗吃了!谁还他妈记得那些什么精神文化、条条规规,那些乱七八糟地都不关我的事,我活不活也没什么所谓!”陈昌邑说着,他的逻辑已经崩溃成一盘散沙,可能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讲些什么,“阿郎,你呢?你自己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啊?”
阿郎没说话,随意地把枪甩给Amy,然后不管不顾地将人往酒吧外面拉,陈昌邑也没挣扎,像认命一般,可又谁人知看清命运的究竟是谁。
外面倾盆大雨,出来的瞬间就被淋的湿透,混乱、嘈杂,好像连神都在天上发出悲鸣。
阿郎把人拉到了平时陈昌邑组织开会的一个破地窖内,指着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给他看,最后又一件一件地破坏掉,陈昌邑默不作声,看着满地狼藉。
地窖附近常住着一位独居老人,会弹钢琴,此时不知为什么突然起了兴致,跌宕悲凉的音乐由着琴键跃然而出,穿过暴雨,进了薄凉的地窖内。
“阿郎,”陈昌邑很突兀地说,“回国吧。”
“还回国呢!”阿郎觉得好笑,揪了揪自己的衣服,“老子这身警服都早他妈要扒掉了!”
陈昌邑以一种诡异的微笑望着阿郎,摊了摊手:“是吧,我们都没有退路。”
好像是一场大雨将陈昌邑人给冲清醒了,陈昌邑随意地找了位置坐下,完全看不出刚刚在酒吧内那幅癫狂的模样。
阿郎终于反应过来,当局者到底是谁。
*文中电影拍摄的戏份内容不具备原型,纯属虚构,无论是小说角色还是拍摄电影的角色说的话、三观都不代表作者言行想法三观,故事情节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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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赶情人节更的,结果没写完,出去看了个电影orz之后的更新可能还会混乱起来()这段时间特别忙,作者被绑架了需要赚钱整赎金(bushi
还是很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哇,等我忙完了继续加油写,上半年得完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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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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