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酒楼的伙计踏出门槛,刚欲将铺板拆下,大队的禁军人马像一阵飓风般从他的面前呼啸而过。
伙计好奇的探出头。
看禁军列阵出皇城,这到底出了何等大事?
禁军士兵们分散到上京城的大街小巷,皇上口谕里说的是捉拿盗窃宫中财务的宫女。
但他们统领吩咐了,最近有人冒充禁军行事,凡是看见有门前穿着禁军制服却是生人的情况,立刻来报。
他们本觉的这是天方夜谭,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在皇城脚下冒充禁军?
可谁料竟真的被一个兄弟发现了。
田小佃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这次他没有贸然前进,而是在远处观察了一阵,而后耳语左威卫:
“去,让他们在这附近挨家挨户地搜查。”
“是。”左威卫得令,吩咐了下去。
果然,不一会儿,羽林卫看守的院子外出现了争执。
田小佃当做寻常视察问询,骑着马慢悠悠地来到门前:“这么回事?”
他的手下先开口了:“回大统领!他们穿着我们的衣服,自称羽林卫,还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搜查。”
“羽林卫?”田小佃看了一眼递过来的腰牌,装作漫不经心的抱怨道:“昨天我也看见了个这样的,哎,什么时候你们羽林卫都改穿禁军的衣服了?”
“这……”守门的两个羽林卫相视一眼,说也说不明白。
田小佃突然双眉竖起,斥责到:“让开!禁军奉旨搜捕盗窃宫中财物的宫女,你们是想抗旨吗?!”
大统领的威仪让小卒们不由得被吓出了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抱拳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大统领,此处是魏子大师闭关之所,除非圣旨王命,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
魏子大祭司是三朝国师,一直负责保佑着皇帝的圣体安康。
有传闻说便是因为他,两位先帝皆能活到近百,而当今陛下,更是虽已过了花甲之年,却还身强体壮,一点也没有垂垂老矣之感。
“那又如何?魏子大师是没有脚踏大合国土还是怎么,便可不遵大合皇帝的旨意了?”
羽林卫丝毫没有让步:“大统领言重了,但是进这里必须要有陛下的首肯,您请来明旨口谕皆可,我等自然放行畅通。”
田小佃拿着马鞭点了点他们二人,眯起的双眼中中带着威胁的意味。
“我等也是奉命办事,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大统领海涵!”
“行。”田小佃见他二人如此固执,于是拉着缰绳让马掉头。
“本官便亲自去请!”
明面上是因为好面子耍官威,实际上他心里担心长姐甚是着急,想着多耽搁一阵她便多一分危险。
快马加鞭赶到皇宫中,皇帝正要去上早朝,今晨第二回看见他,似乎有点不耐烦:“怎么又是你?那宫女找到了?”
田小佃单膝跪地,行礼抱拳:“禀陛下,臣发现了一座可疑的宅院,是魏子大师的私宅,想着过来请一道口谕,这才不冒犯了国师。”
“你是禁军统领,又奉旨查案,怎的还要来另请旨意?你这个禁军大统领的官就这么没有威严可信吗?”
魏连英端来同那天一样气味浓郁的牛乳,还有丹药,皇帝就着服用了。
田小佃本就讨厌这味道,因为长姐的事,他闻起来甚至有一些反胃。
强压着不适,他继续说道:“但那宅子的门房守卫是这么与臣说的。臣想魏子大师毕竟与社稷有大功,请一道明旨也是应该的。”
“哎……好吧,好吧。”皇帝似乎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摆摆手让魏连英拿来张纸,“朕御笔修书,总是可以了吧?”
“谢陛下。”
田小佃暗中一喜,眼看旨意就要到手了。
谁料皇帝明明沉下的笔又抬了起来,眨眼思索了一番之后,抬眸问他:“那私宅前的守卫,是否是禁军打扮?”
田小佃一顿。
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欺骗陛下,于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是……”
听到这,皇帝突然放下了笔。
田小佃急忙再进言:“陛下,那偷盗的宫女与魏子大师一样出身河东道,不得不怀疑啊!臣搜过之后,也可还大祭司一个清白!”
皇帝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河东道……”皇帝眯起眼睛,仔细砸么着这三个字,“那宫女是不是河东道选出的朝贡?”
“啪!”
“简直胆大包天!”
皇帝的火气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就来了,手掌拍到案几上,仿佛是故意发出巨大声响,而后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嘴里还念叨着。
“朕真是对各道都太仁慈了……”
“他们土皇帝当得惬意,便敢如此放肆!”
“看来……大合该举办冬猎了……”
皇帝做沉浸思考之状,竟然就这样无视田小佃,一步步走出殿门。
“陛下!”
“陛下!”
魏连英:“陛下起驾太极殿——”
田小佃一再恳求,皇帝好像听不见一般,伴随着魏连英的声传,自顾自离开勤政殿。
皇帝的故意忽视令他顿感束手无策。
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赶回去将那院子前的禁军撤掉,不要像昨晚一样打草惊蛇,惊动他们再次转移。
搜捕盗窃的宫女还在继续,田小佃坐在街边的小摊,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又猛地吸了一口胡辣汤。
胡椒的味道冲的他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店家见了,还以为冒犯到了贵客,连忙上前请罪。
田小佃摆摆手让店家不用多事,而后使劲吸了吸鼻子,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和胡辣汤。
他该怎么办呢?
长姐,小佃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鱼儿说五日前被带离了高府,而那日……他还去领了公主的罚。
他本想去后院看长姐的,结果被高志拦了下来。
就差一点……
若是那天他没有被说服执意要去探望长姐,是不是她们便不会被带走?不会生死不明?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束手无策?
都怪他,
他把长姐弄丢了。
田小佃仰天抹了把被呛出来的眼泪,费力地将嘴中堆积的包子咽下。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田小佃下意识地循声侧过头去,只见是两个乞丐蹲在墙角闲聊。
“欸,你知道吗?现在城中各处街角都出现了林霜像,好像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一样,可神奇了!”
“我还以为是哪个善人新修的土地龛,原来竟是林霜的小像。”
“我听他们说啊,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不公的事情,尤其是以官欺民的,就写个纸条放进佛龛中,大侠就会来为你主持公道!”
“那能灵吗?骗人的吧!”
“你可别不信,北街刘大娘不是有个总是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儿,被不知道哪个小子搞大了肚子的那个——前一阵被失踪了你知道不?”
“知道!她不还满大街贴寻人启事,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他的女儿吗?”
“对,就是她,她本是没有办法,见神便拜,偶然往龛中放了张纸条,谁成想,第二天刘大娘回到家,竟奇迹般的看见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啊?!这么邪乎?自己回去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被人救了啊。”
“大侠救的?”
“她女儿不愿意说,听闻啊……肚里子的孩子没了,人也有点疯。”
“那可太惨了,这是碰见人贩子了吧?”
“谁知道呢……”
“……”
田小佃风卷残云般吃完桌上的东西,把钱袋里的钱都倒到了桌子上。
“老板!结账!”
老板看着桌子上的钱:“哎呦,老爷,这也太多了,不用……”
田小佃潇洒地摆摆手:“给你就拿着。”
老板的诚惶诚恐捧着银子还想劝说,只见田小佃一脚踢翻了街边林霜的龛台,噼里啪啦的动静整条街都听见了,把老板吓得怔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众人也头来好奇的目光,只见田小佃无甚所谓,仿佛不过是踢走了块路边的石子。
跨上马,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留下一地的狼藉。
……
林霜有个屁用,求人不如求己。
总会有办法的。
风在耳边呼啸,他的内心在安慰自己。
禁卫军在城中搜寻了一天也没有那名宫女的踪迹,就连当初以为故意放跑的也不过只是寻常偷盗宫女的田小佃都不禁觉得奇怪。
只是他心系长姐,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
整个下午,田小佃只做了一件事,便是从各个角度观察羽林军守卫的国师的闭关之所。
他从瞭望台看去,院中房屋外墙上依旧蹲了一圈与昨晚相同的乌鸦。
不仅如此,院内的羽林卫于粗使似乎增加了一倍。
说是魏子大师闭关之所,几个时辰,田小佃没有看见司天监的任何弟子,只有粗使和羽林卫在院子中走动。
夜幕降临,窥筒已经无法视见其内之景。
就在田小佃准备离开之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前,而后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是谁?!
田小佃使劲看,也看不清昏暗中的那张脸。
于是他飞奔下瞭望台,冲到街角,还好赶到了一个马车离开的尾巴。
而后他又策马从另一侧绕了个圈拦截,差点与之迎面相撞 。
田小佃拉紧缰绳,质问道:“站住!什么人!”
他拔剑指向马车,剑芒瑟瑟,把车夫吓得直发抖。
见车内一片安静,他又朗声道:“禁军奉旨搜查嫌犯,车上何人?再不应答,本官可是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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