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来源于某种灵兽?”卞荆望着令银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这个紫衣白发的男人明明没有看向卞荆,他的心中却无端产生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像被猛兽盯上那般毛骨悚然,更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灵正从高天之上俯瞰自己。祂不带恶意,却也没有真正将自己放在眼里。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孩童观察河边排队爬行的蚂蚁,审视中带着三分好奇。
令银竹的眼睛只睁了数息,很快又阖上了眼帘。他笑意盈盈地侧身,开始与身后的族人交谈,姿态十分轻松,带着一身矜贵的气质。
很快,卞荆发现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当然,你也不看看,那样的竖曈岂是人能有的?”听见卞荆的问话,谢盈头也不抬地答道,“不过说来奇怪,这种灵兽眼瞳我从未见过,灵居界也少有传闻,想来极其稀罕,也不知道藏了什么玄妙。”
“还有一点你恐怕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灵兽眼球都能够植入修士的身躯。想要获得这种特殊的眼球,灵兽必须精心挑选,并自小以秘法培育,可以说令家人的每一双眼睛都无比珍贵,且靡费巨大。这也是为什么令家世代与御门交好,他们所使用的眼球,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御门。”
谢盈三言两语将令家与御门之间的关系阐明,但他才刚刚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身子往卞荆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其实令银竹与东宫高晴,还有一段旧事。”
听见这话,卞荆立即坐直了:“什么意思?”
“令银竹与东宫高晴在少年时曾有一段婚约,那时令银竹还不是令家少主,东宫高晴也尚未被漓涣岛接引,算是青梅竹马。”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段婚约并没有结果。东宫高晴最后与元钺结成了道侣,一巴掌打了两个世家的脸,这在当年几乎轰动了整个灵居界。”
“有人说,是元家少主横刀夺爱,也有人说,是令银竹私下背弃婚约。卞荆,这事你怎么看?”
刚开始,谢盈的话还十分严肃,说到最后,言语中不免带了轻佻。
卞荆没觉得哪里有趣,他想到了拥有相同遭遇的朝雨,转头说道:“你为什么觉得,决定权一定在男人身上?你也说了,东宫高晴当年惊才绝艳,才智无双,这样一个人绝不会任人摆布。她选择元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喜欢。”
“她喜欢?也许是吧。”谢盈重复了一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卞荆的侧脸,最后笑了笑,不再言语。
随着令家人在西侧看台坐定,很快又有十数人从外面走进了会场,沿着石阶一路向上。
看衣着打扮,这十数人明显分成了两拨,却跟在同一个人身后。
其中一方是身着黑衣的眠月宗弟子,步伐轻盈,身姿飘忽,行走间如同游荡的幽魂,另一方的衣着则各有不同,但一个个神情冷峻,周身带着兵戈之气,仿佛在战场厮杀多年的兵刃,血气翻滚,气势锋锐,正是极少在灵居界现身的元家人。
至于为首之人,卞荆也认识,是元戟。
她身形高挑,黑发轻柔,穿着一件暗纹刺绣黑裙,手中依旧拄着木杖。她一步步踏上石阶,在令银竹的身侧并排落座,眠月宗弟子与元家子弟便分列在她身后,各自坐下。
元戟自幼在眠月宗修习,极少外出,在场的修士明显有不认得她的,纷纷低声议论。
“这位又是谁?怎么身后跟了两拨人?”
“我也没见过,但想来应该是如今的元家少主元戟,她也是眠月宗的少宗主,此次前来御门大典,是同时代表了眠月宗与元家,跟着两拨人也不奇怪。”
“元家少主?一个女人?”有人不屑地质疑道。
“你可小声点吧!元戟的少主之位可不是虚名,而是握有实权,要是被她听见这话,你恐怕走不出御灵城。她的行事手段,比起当年的元钺的确逊色三分,但你也不看看这是跟谁比?”
元戟的声名不显,但元钺当年的权势,即便他已陨落十数年,依旧震慑人心。提到他,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谢盈不知何时从空间灵器里拿出了一盘金霞果,正是当初在飞舟上送给卞荆的那种。他把果盘放在了自己与卞荆之间,一边听周围的议论,一边百无聊赖地啃果子。
吃到甜的就多啃两口,遇到酸的直接整个丢到地上。姿态之悠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来看戏的王孙公子。
吃着吃着,谢盈眼睛一瞥,看见卞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此时已经紧握成拳,神情也有些复杂。
“怎么?你认识元戟?”谢盈一乐,心想,要是我猜得没错,这论起来,你小子还得叫元戟一声姑姑啊。
啧啧,有意思。
“见过一面。”卞荆也不隐瞒,如实相告。但说实话,他见元戟是在数年之前,那时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到访渡落山的目的。
如今回过头来想想,多半与自己有关。
“快看,朝雨姑娘心心念念的漓涣岛弟子来了。”谢盈伸长脖子向外看了一眼,瞬间来了精神。
漓涣岛?
卞荆闻言,第一反应不是去看会场下方,而是回过头在人群中寻找朝雨的位置。很快,他就在离自己三四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浑身紧绷的身影。
朝雨一身素色的衣裙,仍旧带着帷帽,这在女修当中并不少见,但她既不与人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在周围略显兴奋的修士当中,不免显得格格不入。
希望别出事才好。卞荆心中暗叹一句,这才转头看向西侧的看台。
此时又有不少人落座,但与先前不同,他们没有与元家人坐到一处,反而走向了另一侧的角落,在看台的正中央留出了主座的位置。
漓涣岛弟子是与药宗弟子一同前来的。
漓涣岛的几位弟子,衣着并不是卞荆想象中那种朴素的模样,反而格外绚丽,艳色的衣袍外,双肩和背部披着琉璃般璀璨耀目的甲片,层层覆盖如同紧密的鱼鳞,在日光下比金甲更显神圣。
药宗弟子则低调的多,他们的本命灵器大半都是药鼎,也没有随身携带兵刃的习惯,因此远远一看,更像是御灵城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路人。
与元戟和令银竹之间那种泾渭分明的样子不同,药宗与漓涣岛的弟子倒是相处融洽,不仅会相互说笑,连座位都混杂在一起,似乎彼此都并不在意座次。
漓涣岛虽说常与渡落山一同被提及,但他们并不像后者一般避世,诸如御兽大典这样的盛事,多多少少还是会来捧场。
“药宗按理也该是少宗主前来,但有传言说,东宫烨在渡落山受了重伤,不便行走,也不知是真是假。”谢盈像是坐累了,双肘往身后一撑,整个人半躺在石阶上。
“那坐在最前面的是谁?”卞荆问道。
药宗为首的一名弟子,是一个身形娇小,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女,她性子明显有些内向,从走入会场直至到看台落座,都没有抬过头,而是一直盯着脚下,好像地上有灵石可以捡。
“应该是……药宗三长老,冯止魇的弟子。她没有名字,只有个代称,叫十绝。哦,其实这药宗的三长老,与你们渡落山还有点关系。”
“你是说……冯止魇?”
“没错,他与松瀑峰主冯予惜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卞荆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怎么这还能扯上关系?
冯予惜他也见过,外表是个年岁不大的女童,但脾气不小,一张嘴就能把薛先生说得哑口无言。
“哈哈哈哈……”谢盈被卞荆的神情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你还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错综复杂。这整个灵居界就是由世家与圣地编织的一张大网,所有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相互之间多多少少都有牵扯。”
“修行从来不是一条坦途,若无血缘姻亲,宗门势力扶持,一个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无依无靠,要怎么爬到高位?”
冯予惜与冯止魇,是灵居界最后的两株十绝禁生草,准确地说,他们只是有着部分灵种血脉,可即便如此,也已经是这世上仅剩的、能称之为仙药的存在。
这姐弟二人也有一番血色滔天的过往,但此处暂时不做赘述。
不消片刻,一位高大健壮的白发老者走上了西侧看台,他的身后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众人曾见过的萧露凝,另一位则是御门的大师兄萧行。
如此推算,为首的老者只能是如今的御门门主廉琅。
御兽大典乃是御门十数年一次的盛事,身为门主自然应该前来观礼,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廉琅居然没有坐在看台的主位上,反而将最中央的座位直接空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大人物?”
议论声顿时四起。
但所有人很快就知晓了缘由,因为东宫烆出现了。他在十数名白袍侍女的簇拥下,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看台的主座上,对周围御门弟子略显难看的脸色更是没放在眼里。
“大典不是御门主持的吗?怎么是东宫家坐在主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昔年,即便是东宫家的少主莅临,坐的都是主位,如今东宫家主亲至,更没有让座的道理了。”
“嘶——东宫家的地位如此超然?连御门门主都要给他让位子?”
“唉,这就是世家啊。灵居界的根基,说白了还是六大世家。除了一山一岛,你仔细想想,哪一个圣地的掌权人不是世家出身?就算明面上不是世家子弟,比如御门门主廉琅,但想要久居高位,终究离不开世家的扶持。”
周围的议论只持续了十数息,随着东宫烆右手一抬,会场内所有的白衣侍女都点燃了手中的白烛。
那一瞬间,白烛的火光虽然微弱,但无形的灵力霎时将在场之人笼罩其中。
卞荆只觉得自己的感知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笼子,再也无法突破会场的范围,只能在周围数十丈之内来回游荡。
这是……阵法?
这么多人物,别说你们看了,我自己写的都晕。
恨不得穿越回半年前,把做背景设定的自己按在地上打。
下一本书再有这么多角色,我就是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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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御兽大典(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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