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都被相同的手段挡下攻击,几名令家修士齐齐变了脸色。
“是谁!”一人咬牙切齿道。
另一人将左手高举过头顶,丝丝缕缕的灵线汇入天际,他仔细将整个会场扫视了一遍,最后缓缓摇头,说道:“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这就奇怪了。如此精妙且能够瞬发的阵法,不是寻常人可以驱动的。此人想插手,却又隐匿身形不愿现身,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卞荆挡下灵线的手段过于稀罕,竟然意外让几名令家修士暂时停了手。他们摸不清暗中之人的底细,便不敢随意行动。数量庞大的灵线在半空不断徘徊,昭示着他们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此时,朝雨仰面躺在地上,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思绪无比混乱。
第一次阵法显现的时候她没有看清,可就在刚才,阵法再次出现了,那种古怪且玄妙的金色符文只在朝雨的面前停留了短短一瞬,就立即被她认了出来。
这是……卞荆的阵法!是他在暗中布阵!
这种看似薄弱却意外强大的防护阵法,是卞荆通过拆解吉光阵所仿造的,虽然威力不及吉光阵万一,但掌握好时机便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用。
灵线巨刃之所以破碎,也不是因为阵法强大,而是利用了其本身的威能,将大部分力量在阵法溃散的一瞬间返还回去。可以说,那不是一道单纯的防护阵法,更像是一道强行扭转攻击方向的术法。
只不过,它的成形与溃散几乎都在刹那间发生,不明就里的人很容易被表面的现象所蒙蔽。
可是,所有的散修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卞荆还在?他怎么不趁机离开御灵城?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朝雨捏了捏拳,发现自己恢复了一点气力,便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以她的感知能力,根本不知道卞荆藏在何处,但能够及时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他的位置一定就在附近。
不论如何,不能让他牵扯进来。
“怎么,还不动手吗?杀我一个灵台境,你们也这么费劲?”朝雨捂着胸腹,朝着半空的几名令家修士喊道。
她的身上除了灵线穿刺留下的血洞,肋骨也已经大半断裂。每活动一下,都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剧痛,体内甚至还有骨骼摩擦的声响在回荡。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正在啃食自己的血肉筋骨,而她的神魂即将突破躯壳前往更高远的地方。
过重的伤势,让朝雨对于周遭的感知开始变得模糊。
“哼,不知死活。”年长的令家修士冷哼一声,见少女又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便向左右之人打了个手势,“你们两个,下去把附近搜寻一遍,务必找到隐匿之人。”
二人应下,闪身离去。
余下几人则再次催动灵线,准备彻底绞杀朝雨。他们没有选择之前那种威势巨大的术法,而是将灵线拆成数十股,从各个方向以无法预测的轨迹发起攻击。
这种快速而密集的攻势无法立即将一个灵台境修士毙命,可时间一长,造成的损伤超过灵力对躯体的恢复速度,朝雨一样会痛苦地死去。
“咻、咻。”灵线疾掠如风,擦身而过时带着灼热的痛感。
朝雨勉强挥剑撇开几束灵线,同时也无法避免地被灵线所伤,细线穿体而过,带出一串鲜红的血花。
突然,在朝雨未曾察觉的角落,一束泛着紫色光芒的灵线正在悄然成形。趁着少女未曾转身,灵线如雷霆般疾射而出,直冲后颈而去。
这一招足以毙命,可又是“铛”的一声,不知何处而来的金色符文第三次显现,将杀招化解于无形。
闻听身后脆响,朝雨骇然转身,却只来得及看见一缕携有紫芒的灵线与阵法一同消散。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仅自己要死,卞荆也会被找到。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噗嗤一声,一束灵线将她的手掌穿透,剧痛之下,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长剑哐当坠地。
灵线趁机袭来,又被两道阵法死死挡住。
不可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就算卞荆能够长久隐匿身形,他的符纸是有限的。
死也就罢了,但有人冒着风险几次三番救下自己,难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吗?在过去存活于世的十数年间,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只能够扭转眼下局面的?
朝雨莫名想要落泪,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力过,她曾所修习的术法,所积聚的灵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脆弱得仿佛一张纸。
不管怎样都好,有没有什么能够救救我?
或许是灵线太过密集,又或者搜查的令家修士靠近了卞荆的位置。又是针对要害的一击出现,却没有阵法将其阻挡。
锋利的丝线穿透了朝雨的胸膛,破碎的血肉像是一朵缀在身前的莲花。
恍惚中,朝雨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朝雨,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秘术【观灼】只有东宫家的男子才能够施展?”
“没错,东宫家历代都是男尊女卑,可这是人定下的规矩,力量本身怎么会有男女的分别呢?”
“秘术的关键在于血脉,但施展秘术需要的不仅仅是天赋。”
那除了天赋,还需要什么?我该怎么做?
朝雨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面前之人,却只有一片模糊的面容。
“【观灼】,究其根本是一种灵的交换,他们却只用来窥视命运,多么浅薄啊。”
“向你的血脉诚恳祈求吧,就说,你愿意付出自己的灵力、躯体、神魂乃至一切,只为换取改变命运的力量。”
记忆中柔和却坚定的话语不断在心头回荡,朝雨踉跄地往前迈了一步,右手持剑往地面狠狠一凿,这才稳住了身形。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望向半空的紫衣身影,忽然笑了一声,随即含糊道:“血脉之力……如果我真的有这种东西,那就拿我的一切去换吧。”
“嘭!”
毫无预兆,一股翻腾的巨大灵火凭空在朝雨的身上显现,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灵火无法以肉眼看见,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知到了这股无法靠近的热浪,朝雨像是一把黑夜中骤然点亮的篝火,在会场之中无比显眼。
与灵火同时升腾而起的,便是朝雨的修为境界。
这一刻,她身上原本灵台境的气息,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明明没有本命灵器却直接跨入了灵宝境,在灵宝境也只停留了短短数息,便拥有了灵域境的威压。
一种从未显现的灵域在会场中铺开,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这是……什么术法?”
西侧看台上的众人,原本还在袖手观战,他们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东宫烆与连霏二人身上,却不想一个小小的灵台境修士能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难道是……不对。”元戟心中升起一个猜测,但很快又被打消。
看情形,很像东宫家的秘术【观灼】,但此人是个女子,即便出身东宫家,又怎么可能驱动血脉秘术?而且,【观灼】术是一种卜筮之法,并不能提高施法之人的修为境界。
二者应当并无关联。
元戟不是东宫族人,对于秘术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因此并未深想。
但东宫烆就不一样了,他还在与连霏对战,被朝雨引发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只投去区区一瞥,就彻底怔住了。
他先是愣神,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只消片刻,一股震惊混杂着恼怒的情绪涌上心头。
“贱人!你怎么敢!”
这一刻,东宫烆开始后悔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将人除掉,竟然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
东宫烆再也顾不上面前的连霏,他远远朝着朝雨伸出了手。
一根手臂粗细,透着阴寒之气的巨大箭矢在他的掌心凝聚,箭头直指远处被灵火包裹的少女。
箭矢看似普通,却凝聚了东宫烆一半的灵力,是灵霄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东宫烆不仅要直接击杀朝雨,还要将她挫骨扬灰,把她所有的痕迹从世上抹除。
不管她是如何驱动的,又是从何处习得,【观灼】术的秘密,都绝不能泄露。
灵力顺着手掌不断涌出,阴寒的箭矢仿佛凝聚着一团风暴,蓄势待发。
东宫烆手掌一振,巨大的箭矢霎时迸射。它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即便是在元戟这样的修士眼中,都像是直接消失了一般。
初始的残影还未消散,锋矢已至少女的身前。
朝雨根本来不及反应,更无法感知,箭矢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机。她依旧神情恍惚地释放着灵火,修为还在节节攀升。
可她的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抵挡来自灵霄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这一击以摧枯拉朽之势,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一直在暗中紧盯场上局势的卞荆,此刻亦脸色巨变。
他或许是除了连霏之外,唯一能够感知到箭矢完整轨迹的人,可即便如此,等他反应过来,箭矢也已经走完了大半程,汹涌的灵力几乎到了朝雨的跟前。
卞荆下意识想要祭出符纸,但在周围探查踪迹的两名令家修士,离他只有数丈的距离。一旦符纸飞出,他的位置必然会被发现。
朝雨已经必死无疑,阵法不可能阻挡如此恐怖的一击。为了她,暴露自己?值得吗?
卞荆理智地思考了一瞬,但他很快发现这种理智根本不足以阻止自己的行为。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掩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疯狂。
面对东宫烆的一击,卞荆不仅没有恐惧,反而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兴奋的颤栗。
他手腕一翻,最后三张符纸以近乎重叠的姿态向朝雨飞了过去。
“铛!”
最先展开的一重阵法,还没有完全成形,就被箭矢外侧的灵力给震碎。
与此同时,卞荆灵巧地翻身站起,从巨石后方显现,在两名令家修士惊愕的目光中,驱动身法朝着朝雨飞速而去。
“铛!”
第二重阵法,像一道烟尘般散开,连将箭矢迟滞一瞬都做不到。
朝雨此刻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攻击,她瞪大了双眼,想要侧身躲避。
“铛!”
最后一重阵法应声而碎,袭来的庞大灵力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卞荆却离少女还有一丈的距离。
他张口想要呼唤,但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朝……”
“砰!”巨大的声响在会场中出现,像灵力迸发的声音,像箭矢撞击地面的动静,也像……血肉炸开的响动。
卞荆只觉得有温热的血块迸溅到面颊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足以席卷天地的风暴。
朝雨……死了?
没有愤怒与惊讶,心中只有无措。卞荆的思绪前所未有的纷乱,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从雨夜的山林间初见,到城门口的骤然分别,从她见到谢盈时的慌乱,到石亭中倔强的争辩,好像短短的一瞬间,便将与朝雨相处的过往又经历了一遍。
风暴如狂怒的野兽,将卞荆狠狠一击。
双脚离的那一刻,卞荆仿佛听见了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
“看着她。”
卞荆睁大眼睛,直视着浑浊一片的风暴中心。
“能看见吗?”
卞荆的眼眶坠下一滴泪。不,我看不见,她已经死了,他在心底说道。
“不对。你能看见。”
我……能看见?卞荆一怔。
只是一眨眼,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风暴像是被人冻结在了原地,所有浮在半空的碎石都在此刻悬停不动。
也就是这一刻,一个璀璨而巨大的金色浑仪虚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将整个会场完全笼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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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御兽大典(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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