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卞荆只觉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四肢百骸中迸发,向着周围疯狂涌动。
说是灵力,并不完全,以卞荆灵窍境的修为,灵力的总量是有数的,根本撑不起这种规模的消耗。说是全然陌生的力量,却也不像,冥冥之中,它似乎伴随自己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早已融入骨血。
但不管怎样,这是一种自己能够掌握的力量,它更是眼下唯一的转机。
话虽如此,当卞荆看清周围的景象之时,亦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惘。
会场的正上方,正悬浮着几道半弧形的光圈,它们相互嵌套、缓缓转动,表面附着无数细碎的金色符文,如同周天运转的星辰,隐隐飘荡着浩瀚而玄妙的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光圈之内,则是近乎停滞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术法,又或者被风裹挟的碎石,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此时,一道有如实质的视线向卞荆射了过来。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发现一个凌空而立的俊美男子正面目阴鸷地看着自己,他身穿华美的白色衣袍,正是东宫烆。
“为什么他还能动?”卞荆倒退一步,慌张地看向浑浊一片的风暴中心,那是朝雨所在的位置。
“然后呢,我该怎么做?”
慌乱中,卞荆气息一滞,眼前出现了一片耀目的白光,将他的思绪霎时卷入。
一时间,他双眼无神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木偶。
与此同时,西侧看台上的众人亦不平静。
会场中的景象,在场之人虽谈不上熟悉,但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
据说,元家的血脉秘术【还流】,在施展时便会出现形似浑仪的恢弘幻影。
“这是!”
光圈出现的一瞬间,元戟豁然起身,与她相同反应的还有廉琅、令银竹与十绝,他们皆是面露震惊之色,张嘴想要说话却像是失了声,半晌过去,连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没有别的原因,在这几人心里,如此声势浩大的【还流】术,与其说是代表元家血脉,不如说是象征着一个人——元钺。千百年来,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够将秘术施展到这种程度,即便是他一母同胞如今又贵为少主的亲妹妹也不行。
令银竹等人,与元钺是同一辈的修士,自从他们踏入修行一途,元钺这个名字便高悬在头顶,可望而不可即。
元钺就像是一轮耀眼的赤日,当他高挂在灵居界的天穹之上,无论怎样惊才绝艳的天才修士都只能如同萤火之光,黯然失色。
当所有人都以为,元钺的光芒将长久地笼罩天地,他却像一颗流星,剧烈而璀璨地划过了夜空,在最高处时骤然熄灭、忽的坠落,仿佛一场在雨夜中骤然惊醒的幻梦。
元钺死后,不管是令银竹还是十绝,都以为太阳熄灭便再不会升起,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十数年过去,相同的景象再次出现了。
眼前的【还流】术,足以改写时间,是真正属于神灵的手段。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元家秘术吧?可施展此术的人是谁?元少主有头绪吗?”令银竹最先回过神,他眨了眨冰冷的竖曈,侧头望向元戟。
他的话虽然是问句,语气中却没有半点困惑,眸光不断闪烁,显然心中思绪万千。
元戟没有说话,而是回头去看坐在自己身后的十数名修士,他们一半来自元家,另一半则是跟随自己出行的眠月宗弟子。此时,他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一个个如同人形的冰雕坐在石阶之上,一动不动地维持方才的动作。
“别看了,凡是灵域境之下的修士,都无法挣脱此术。此人的天赋血脉,恐怕比元少主你还要强上三分。”令银竹只是一瞥,就知道元戟在看什么。
不光是元戟,其实他自己也在不断评判眼下的形势,越看则越是心惊。看台之外,除了东宫烆与连霏,其余那些正在斗法的修士亦纷纷被凌空定在了原地。
换句话说,会场之中,此时能够自由行动的人,不过寥寥。不谈回溯之力,光是眼下将诸多修士彻底定住的效用,就足以展现此术的逆天之处。
注意到令银竹神色有异,元戟敏锐地出声警告:“你想干什么?”
令银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场中的黑发少年看了一会儿。他想要看出一点与元钺相似的痕迹,无奈卞荆黑发披散,从远处根本看不清面容。
“元少主,此人我恐怕要带走。”令银竹突然出声,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你敢!你动一下试试!”
几乎是同时,元戟也提着手杖冲了出去。她对着令银竹的背影就是一击,一道弯月般的黑色弧光从手杖中挥出,隐隐透着血色。
元戟毫不留手,令银竹只能转身应敌,他衣袖一甩,两束灵线在身前相互穿梭,织成了一张大网,将黑色弯月捞在了网中一同消弭于无形。
“元少主别急啊,我令家不拿人,东宫家也要拿人。与其让这小子落入东宫城,不如去我渺云城做客。他从小在尘世长大,在渺云山也能住得惯,总比阴雨绵绵的北海之滨要好吧?”令银竹笑吟吟地说着不着调的话,其中的意思却很清楚。
当年元钺引发了诸多争斗,期间,他也让整个灵居界看到了还流术的恐怖之处。这种几乎能够改写天命的术法,在强者手中是一种令人忌惮的骇人力量,在脆弱如同卞荆这样的少年手里,便是惹人觊觎的宝物。
没有一方势力会放过这样一个尚未长成,天赋血脉却远超元钺的少年。尤其是,当年石壁城大火后,东宫家与元家都声称元钺之子已死,一个在明面上已经不存在的人,便是谁先握到手里,就是谁的。
数年前,卞荆进入渡落山之后,白埜便放话要开启妙箴秘境,在那之前他不会放人下山。谁能料到,才过去五年,元钺之子竟然孤身出现在了御灵城。
此时不动手抓人,更待何时呢?
“令少主要动手,先过我这一关吧。”元戟淡淡开口,手持木杖拦在了令银竹的身前。黑色的衣裙在灵力的波动下不断摆动,如同一滴化开的墨痕。
“你拦我?那东宫烆呢,你不管?”令银竹脸颊扯动了一下,收敛起笑意。
“东宫烆,自有连岛主阻拦,不劳您费心。”元戟小臂一甩,黑色木杖凭空发出咔咔的声响,节节展开,很快化作一根莹白的骨鞭。
令银竹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不过是一缕神魂,你真以为他能挡住东宫烆?还有,就凭元少主一个人,怕是拦不下我吧?”
令银竹数百年来深居简出,他的修为境界,除了他自己便无人知晓,但不管怎样,也不可能弱于元戟。而眠月宗的术法大多适合在暗中施展,正面应敌很是吃亏。粗略一看,元戟的确不是令银竹的对手。
“那加上我呢?我与元少主加起来,应当足够做你的对手吧?”一个轻柔到有些虚弱的声音在二人身侧响起。
“呵,药宗也要跟着掺和?”令银竹一看,来人居然是药宗的十绝,不禁有些恼怒。他想过药宗会插一脚,却没想到对方不抢夺元钺之子,而是要跟自己对着干。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干什么?
“也好,我十数年不曾出门,活动一下筋骨,未尝不可。”令银竹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三人的术法便轰击在了一处。
另一边,东宫烆与连霏无言对峙,目光却都落在远处的黑发少年身上。
御灵城一行,要说心绪变幻最为剧烈的,大概就是东宫烆了。
他先是为了东宫炘的伤势,谋求对御门的控制,借此逼迫廉琅献出神魂,紧接着,在御兽大典之中,恰巧出现了不久前从城中潜逃的族人,原以为能顺道解决,半路又杀出了漓涣岛主连霏。
至此,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更离谱的事还在后头。东宫家一直在追查的元钺之子,居然不找地方躲着,而是孤身来到了御灵城。
早在东宫烨无功而返之时,东宫烆便猜到元钺之子短时间不会返回渡落山,但他没想过对方会直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叫什么,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连岛主,你要保的人已经死了,你还要跟我打下去吗?”东宫烆戏谑地开口,自从东宫炘重伤之后,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开怀过。御门一行的目的已经达成,要是能把元钺之子带回去,便是真正的圆满。
连霏闻言,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尽管只是一缕神魂,但与东宫烆终究是两种不同的生灵。
或许在东宫烆看来,朝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她在灵霄境的全力一击之下被碾成肉泥,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
但在连霏的眼中,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朝雨的躯体的确已经彻底毁坏,但她的神魂未灭,所有的“灵”更是在溢出躯体的一瞬间,便被那个黑发少年的术法牢牢困在了原地,没有一丝消散。
如果连霏的感知没有错,这道术法的效用远不止“停滞”那么简单,它真正能做到的,是让空间与时间如河水一般倒流,将已经发生的事情彻底抹除。
还流,意为回旋或倒流之水。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黑发少年能将术法彻底完成,朝雨就有可能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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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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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御兽大典(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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