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平淮旧事(上)

在赶往云栖峰的路上,赵瀞辞被人给拦下了。

半途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以令银竹为首的二三十名修士。

除了一小部分身穿紫衣的令家人,其余众人衣着各异,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显然各有来历。从神情举止判断,这些人都听从令银竹的号令,一个个恭顺地站立在侧,似乎没有命令便不会擅自出手。

这令行禁止的情形,让赵瀞辞顿感不妙。能将诸多势力整合到这个程度,背后之人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还要恐怖。

距离令银竹一行人大约十数丈的位置,赵瀞辞停下了脚步。

他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伙人,发现其中有些熟面孔,在先前的飞舟上见过。只是,那个名叫谢盈的修士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赵瀞辞将手中的竹枝一甩,心中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没办法,光是令银竹一个人,他就无法招架,更别说面前足有二三十人,这已经不是他能应对的局面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

手臂前伸,腕部翻转,赵瀞辞摆出了垂杨渡的起手式,这是灵居界流传最广的基础剑法,在他的手中却似乎有千万种变化。

“别着急动手,我有话跟你说。”

令银竹往前几步,在赵瀞辞出招前出声制止。他睁开了眼睛,灿金的竖曈在日光下闪烁诡异的光芒。

“我同你没什么可说的。”赵瀞辞沉声道。

“是吗?”令银竹不置可否,“可是我这里有一件事,非常有意思,你说不准会感兴趣的。”

“我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

“这样啊——可是我对你还挺有兴趣的。自从在北海遇到你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你的根底。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啧,你这个人身上藏的事,似乎一点都不比卞荆那小子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瀞辞的声音更冷了。

令银竹的目光来回一扫,突然道:“瀞,无垢秽也。赵瀞辞,你说你爹给你用‘瀞’字取名,却又添了个‘辞’,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希望你这辈子活得明净通透,还是期待你在尘世间结结实实打个滚儿?”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回应令银竹的是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

那剑气如同贯穿碧穹的长虹,又似直冲九霄的龙蛇,明明出自一根细弱的竹枝,却像是能将天地撕碎。

磅礴的灵力浪潮般向周围横扫,径直击向令银竹。这一招不是试探,更不是诱敌,是切切实实的杀招,是赵瀞辞以如今的修为境界,使出的全力一击。

“闭嘴!别提我爹!”

“这就恼了?”

面对赵瀞辞通红的双目,令银竹不以为意。他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便有数不胜数的白色灵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面前交织成紧实的壁障,将剑气的冲击尽数挡下。

“那我要是说,你爹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从中设计,你是不是要发疯啊?”令银竹歪着脑袋,语气轻快,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可没想到的是,赵瀞辞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有一双眼睛红得几近滴血。

“……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见到鱼儿上钩,令银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缓步走到了赵瀞辞的身前,也不怕对方突然出招。

只见他气定神闲地微微俯下身,在赵瀞辞的耳畔说了一句话。

短短几个字,声音也很轻,只飘进了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刹那,天地变得寂静,连风中摇摆的草木都逐渐静止。

黑发雪肤的青年剑修闭了闭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他低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嗓音变得冷冽,如同锋锐的刀剑,可整个人却像是一株深冬的残荷,格外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拦腰折断。

“你不是已经信了?何必再问?”

令银竹挑眉,看着赵瀞辞手里的竹枝,心知这剑招暂时是不会挥向自己了。

“要验证这事也简单,不如,你同我们一道去问问他?”令银竹灿金色的眼眸一转,看向身侧高耸的云栖峰,“想来,声振寰宇的炼雪剑主,总不会编瞎话哄骗你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在这里等我,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但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赵瀞辞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思绪,声音嘶哑地问道。

令银竹笑笑,没有说话,他自顾自地转过身,带着一众修士去往云栖峰。

……

令银竹来到拢月阁之时,周围已是杀声震天。

各种术法的光亮相互交织,金铁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与他一同前来的数十名修士尚未靠近这里,就有一小部分被云栖峰弟子直接斩杀,剩下的则与之缠斗,至今未能分出胜负。

“站住!你敢擅闯拢月阁!”一名身穿粉衣的少女凌空而立,对着令银竹厉声呵斥。

她是海棠万里座下弟子,名为朱鹀,也是赵瀞辞的师姐,虽然天资不及后者,但修行时日更久,已有灵域境的修为,此刻面对令银竹居然丝毫不惧,持剑就要冲上前。

不过,还没等她靠近,数名身着紫衣的令家修士就忽然显现,挡住了她的去路。

“呸!你们就是仗着人多,有本事一对一!”朱鹀气急,心知不解决面前这些人,是不可能靠近令银竹的。

“师姐——他们要是愿意一对一,哪里还会有今日之事?”

一名挥舞青铜巨剑的青年在远处喊道,他身边足足围了七八名衣着各异的修士,个个实力不俗,他们手持各式刀剑一拥而上,却被青年挥动巨剑一一挡了回来。

“戴夺!你有工夫说闲话,不如赶紧过来帮忙!”朱鹀喊道。

戴夺是与赵瀞辞一同入山的弟子,比他年长几岁,如今也是灵宝境的修为。

“帮忙?我倒是想啊——但我这不是脱不开身嘛——”戴夺矮身躲过一记横扫,双手握紧青铜巨剑的剑柄,利用腰身回转的力量挥出一剑,将两人直接击倒在地。

巨剑拍击血肉的声响十分沉闷,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神态更是各异。

站在门前的令银竹也偏头看了一眼,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手下的伤亡,更没有插手的打算,而是径直踏入了拢月阁。

一进门,就看见云栖峰主海棠万里站在庭院正中。

她一身红裙,负手而立,金红色的占春剑悬浮在身侧,在日光下夺目至极。

在灵居界,论姿容与修为,海棠万里可以说是独一份的。比她强的没她长得美,而比她美的……怕是难找。

可令银竹还是更在意另一个人。

他的目光顺着拢月阁一路上移,在最顶层的飞檐上,坐着一个黑发披散的男子。

那人同样是一身红衣,颜色不及海棠万里的鲜艳,更像是一抹几近凝固的血色,透着逼人的寒气。

他手中没有握剑,姿态也很放松,两条腿悬在半空,时不时晃动两下,对周围的厮杀声置若罔闻。比起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炼雪剑主,他更像是一个游山玩水的行客。

“动手吧。”海棠万里伸手握住占春剑,转身对令银竹说道。

放在以往,她对敌前还会调笑两句,可这次不同,这次是被人打上门了,这放在云栖峰,还是千百年来的头一遭。

不管来的人是谁,是令家少主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她都会让人把命留下。

“闻名不如见面,我与海棠峰主这是第一回见吧?”令银竹开口道。

“也是最后一回了!”

海棠万里目光一凝,身形当即消失,再出现时,占春剑的剑尖距离令银竹的咽喉不过寸许。

居然不躲?海棠万里心头一跳。她这一剑只是试探,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凭借护体的灵力硬抗。令银竹这是想死不成?

“铛!”一声脆响,一根竹枝凭空显现,挑开了占春剑的剑尖。

海棠万里回转剑势,退开三步,这才朝着竹枝的方向看去。

手持竹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白衣的赵瀞辞。他的脸色很难看,先是看了海棠万里一眼,目光随即转向半空的张衾音。

“瀞辞?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外游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海棠万里问道。

如果挑开剑尖的不是他,海棠万里心中怕是能轻松几分。

渡落山遭人围困,大敌当前,此时多回来一个人,就是多一份战力,更别提赵瀞辞的实力在同辈弟子中异常突出,他能及时赶回,无疑大大减轻了其他人的压力。

可是,眼下是怎么了?他为什么站在令银竹的身侧?

“师尊,我想问一件事。”赵瀞辞淡淡开口,他问的是海棠万里,眼神却一直盯在张衾音的身上。

“不管你想问什么,之后再说。你让开。”海棠万里已经隐隐察觉不对,想要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听见这话,赵瀞辞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闷,像是从胸口里发出来的。

“师尊,要么您直接杀了我,要么,您就让我把话说完。”

“你……”

“在我八岁那年,我爹爹被人杀了,就在街面上,就在自家的铺子前,就当着我的面。他流了很多的血,多到止都止不住,一直流了三天。血差不多流干了,他也就死了。

“守灵的那个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祖。他说,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前往渡落山修行,当一名修士。不说呼风唤雨,至少能够保全自己。只要我足够强,天下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到了那时,我说不定也能找到让爹爹活过来的办法。

“我信了,于是一路跟他来到渡落山。”

赵瀞辞直愣愣地看着张衾音,觉得世事实在是荒谬。胸口泛起一股钻心的疼痛,像是有小刀在一片片地剜着血肉,直到剜出一个窟窿来。

“可是今天有人告诉我,早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师祖就已经在平淮城中了。他是系铃人,是来接引我入山的人。

“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在哪儿,知道……我家中有几口人。可他却迟迟未曾现身,一直等到我爹……他才出现,将我从城中带走。

“我不是很明白,他既然一直都在,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爹死去?他就算不能阻止那个伤人的凶手,可我爹的血足足流了三天,三天啊!整座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知道我爹性命垂危,难道他在城中,却不知道吗?

“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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