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卞荆还是跟着李存他们离开了渡落山，前往灵居界的南部，也就是玄阳宗所在的位置。

他的弟子身份虽然没有经过查验，却因为姜泛的一封书信，被变相地认可了，薛牧山二人也就不再追究。毕竟陵隅峰地处偏僻，峰主关上月又神出鬼没，突然冒出来一个弟子虽然奇怪，却也说得通。

一路上，卞荆的心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变为麻木，因为他发现，这个幻境居然真的大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所有经过的景致都是那么真实，从城池到山野，从天穹到碧海，没有一丝虚幻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比起身处妙箴秘境，卞荆更相信自己回到了真实的灵居界。

只不过，这种感受他只能藏在心里，无法跟任何人诉说，告诉薛牧山他们，也只会横生枝节。

要是赵瀞辞他们几个在，还能有商量的人，但很可惜，至少在渡落山及周边的区域内，没有他们四个的踪迹。

希望他们都没事，卞荆在心中暗想。

大约过了一昼夜，三人就到了地方。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天上稀疏的星光，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就连玄阳宗的山门，也不见一丝灯火，寂寥而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存单手提剑走在最前面，刚踏上石阶，他就蹲了下去。

“发现什么了？”薛牧山问道。

“尸体。”

薛牧山与卞荆快走几步，这才发现山门的石柱后面，有一具尸体正僵硬地靠坐着，脑袋低垂，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李存伸手去抬尸体的下巴，可惜关节已经彻底僵住了，隐约能看见一道黑红色的伤口横亘在脖颈上，深可见骨，血顺着胸口一直向下淌，在褐色的衣衫上晕开大片深色的印迹。

“一击毙命。”李存将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说道，“他应该是负责守卫山门的弟子，有人从正门闯进来，一招就把他解决了。别说反抗了，他可能连反应的时机都没有。”

“这少说也是个灵台境修士，一击毙命会不会太夸张了？来的是什么人？”薛牧山也蹲下去查看，确认没有打斗的痕迹，“啧，少说死了两天，师尊的消息也不灵通啊。”

他们赶路用了一昼夜，这说明渡落山得知消息，至少是事发一天之后的事了。

“玄阳宗之人怕是凶多吉少。”李存往宗门内看了一眼，凭借星光能隐约看见几座楼阁的飞檐重重叠叠，相互交错。只可惜入目仍旧是一片漆黑，见不到丁点灯火。

玄阳宗的名字听着气派，实则是个闲散的小宗门，仅有数十名弟子，修为都不算高深。如今有一伙不明来历且实力强劲的人闯入其中，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里面没有活人了。”卞荆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开口，语气却十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薛牧山随口问。

“我没有感知到活人的气息，也没有灵力波动。”

“这么远你都能感觉到，你属狗的啊。”

“……”

“算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进去看看。把你家伙什拿好了，万一杀人的还没走，我们可不一定保得住你。”说着，薛牧山手腕一翻，一人余长的青白色玉笔便出现在他的身侧，正是本命灵器。

“家伙什？”卞荆一愣，随即笑了，“你说本命灵器啊？我没有。”

“你没有？没有就没有——不对啊，你没有本命灵器，怎么可能到达灵宝境？”

薛牧山心里很清楚，这个突然现身的同门身上，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没想到对方连修为境界都如此违反常理。不修本命灵器，便无法突破灵台境，这是灵居界千百年来的至理，没想到居然会在此时打破。

不过，这里面涉及的问题颇为复杂，卞荆不打算仔细解释，就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先将玄阳宗之事解决再谈。

于是，三个人抬步向内走去，一路上都能看见倒地的尸首，大多是一击毙命，或贯穿胸口，或炸碎头颅。它们姿态各异地瘫倒在地上，仍保留着临死时的神情，在夜色的照耀下，惨白的面庞散发着幽光，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种情况等到他们真正进入玄阳宗内部，便截然不同了。

宗门之内，闻不到半点血腥气，反倒有股冰片的清新香气，虽说依旧是遍地尸骸，但个个神情安详，要不是面色灰白，气息全无，简直像是睡着了一般。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薛牧山也注意到此处的异样，三人便散开各自查看。

古怪的是，所有的尸体都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的痕迹，根本查不出死因。

卞荆简单翻看几人，心中便有了定论。这些人是因为供养白石的阵法而死的，确切地说，是因为自身的“灵”被彻底剥夺而死。

比起外伤与中毒，这种死法更像是在睡梦中耗尽寿元，自然也就看不出死因。

意识到尸体上找不到线索，薛牧山与李存开始翻找附近的物件，从这个屋子到那个屋子，动静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抄家。

卞荆心如明镜，干脆找了个空地坐下。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问题。第一，秘境引他至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让他亲眼看看因白石而死的人吧？第二，他该如何做？是应该将此事的原委告知薛牧山二人，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个问题想不出来，暂时不想。

至于第二个问题，以秘境中的情况看，白石并未现世，别说元钺不在，就算他在，按照原本事态的发展，他也要到数十年后才会查到那帮持有白石的黑袍人，卞荆不可能按照元钺的路再走一遍，那根本没有意义。

如此一来，白石之事就不能透露给第二个人，哪怕那人是薛牧山。

一旦将此事说出，先不提卞荆能否解释清楚，光是众人一起追查白石，其中的变数就太多了，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或许会掩盖原本的真相。

听着不远处翻箱倒柜的动静，卞荆在心中暗暗盘算。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这是属于修士灵力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玄阳宗，十分隐晦，细细去闻又找不到来源。除了感知异常敏锐的卞荆，寻常修士怕是无法察觉。

“这是什么气息……怎么、怎么有点熟悉？”卞荆豁然起身，想要追寻气息的来源，却发现它实在太过浅淡，淡到像是心里产生的幻觉。

卞荆四下里看看，找了个落脚的位置，快走几步，往廊柱上一蹬，整个人就攀上了屋顶。

果然，屋顶上的熏香味淡了，那种怪异的气息反而更容易捕捉。

闭上双眼，卞荆将感知调动到极致，向玄阳宗的各个方向扩散出去。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件事，那种灵力气息并不是从修士身上传出来的，它更像是一种……使用术法的残留气息。

难道是……构建白石阵法的那帮人？

的确有可能，施展某些特殊的术法，会导致灵力气息的滞留，这是术法的性质所决定的，无法轻易遮掩。加上玄阳宗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显然不会是玄阳宗弟子施展的术法，最有可能的留下灵力气息的，是那帮闯入宗门内的人。

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这种熟悉感太过古怪，简直像是融在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等等，血肉？血脉秘术？

卞荆还没彻底想明白，后背的寒毛先一步竖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心中响起：这灵力气息是还流术的痕迹！

我的天呐——这里怎么会有人施展还流术？灵居界掌握还流术的元家人屈指可数，但关键在于，谁会跟玄阳宗一事扯上关系？

那人是来此地调查，还是说——他本身就与白石有关？

一瞬间，卞荆想通了。

他知道秘境为什么要将他引到这里，不是为了让他看满地的尸体，而是让他找出这里隐藏的还流术气息，换句话说，有个元家人参与其中！

嘶，会是谁？元钺？有没有可能是他呢？不对，卞荆在薛牧山面前曾经提过他，可对方毫无反应，这说明元钺很有可能并不出名，至少不是世家少主，否则薛牧山不会是那样陌生的神态。

元家，关键在于元家。

卞荆从屋顶上翻身下来，快步来到薛牧山的身边，见对方依旧在查看各处的尸首，便直接问道：“薛先、薛师兄，你知道如今的元家少主，叫什么名字吗？”

“元家少主？世家的那个？”薛牧山挠挠后腰，站了起来，这才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如果我记得没错，那好像是个女人吧，叫……叫元戟？是不是啊李存。”

李存闻言点头，算是认了他说的话。

“元戟……这么说，他甚至不在元家……”卞荆眼神闪烁，脑中一片混乱。

薛牧山似乎想起了什么，用手搓搓下巴，犹豫道：“不过，说到这个元家少主，我记得她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叫什么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这人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灵脉残缺，根本无法修行，只能一直生活在元家族地，无法离家半步。

“哎呀，你看啊，这人的命数也是难说，明明生在了世家嫡脉，却偏偏要做个普通人，还体弱多病。”

薛牧山感慨的废话还没说完，卞荆已经转头冲了出去。

他一出屋舍，简单辨别方向，就径直腾空而起，朝着元家族地的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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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术法气息